第7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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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都司的都指揮使譚鵬四十出頭,身形稍瘦,麪皮白淨,此刻頭戴山字無翼冠,其人端着一個黑瓷白底酒碗,朝着身旁的牛繼宗連連敬着酒。
“牛將軍為名門之後,如今領兵鎮撫河南,督剿賊寇,我等汝寧父老,如久旱逢甘霖啊。”汝寧知府錢玉山,笑着舉起酒盅,恭維着牛繼宗。
牛繼宗此刻穿着伯爵所賜的鬥牛服,相比昔在京中的落魄模樣,此刻在州縣地方意氣風發,
獷面容上帶着笑意。
只是懷裏摟着兩個打扮花枝招展的女子,多少有些破壞剛毅、致果的畫風,其人一手舉着酒碗,另外一隻大手也不老實,引來懷中女子的調笑。
牛繼宗哈哈大笑道:“錢知府客氣了,説來本將軍早年也曾來汝寧府,那時候還是領兵協助湖廣都司剿捕庭湖的水寇,一晃也有十來年了。”説着,拿起酒碗一飲而盡,鬍鬚上都沾着酒水。
錢玉山笑道:“牛將軍豪!”一旁的女子也知情識趣,連忙拿着手帕,笑意盈盈道:“將軍喝的這般勐做什麼?”牛繼宗笑道:“俺老牛不僅喝酒勐,別的也勐,你想不想知道?”周圍一眾將校都是大笑起來。
錢玉山笑道:“那牛將軍如今,也算是故地重遊了。”譚鵬笑道:“錢知府有所不知,牛將軍當年在西北領六千兵馬,深入青塘,威震敵酋,這雞公山區區賊寇,自是不在話下!”不遠處坐着的河南都指揮使同知彭國麟,也笑道:“在下可是聽着鎮國公當年的英雄事蹟長大的,如今牛將軍武風鷹烈,大有先祖遺風,真是名門之後,非同凡響。”這是恭維着牛繼宗的祖先,一等鎮國公牛清。
牛繼宗不由更為得意,擺了擺手,笑道:“我輩武人安身立命,不恩祖蔭,功爵當憑三尺劍自取!也不可總提先祖的功勞,本朝以來,爵位多降等承襲,俺老牛若躺在父祖功勞簿上,也不會有今一等伯爵位!”
“好,好一個不恩祖蔭,三尺劍自取!”這時就有人高聲叫好。
眾將都是為牛繼宗一番豪邁康慨的話,紛紛叫好。
牛繼宗見着這一幕,眨了眨眼睛,暗道,這特孃的,什麼不恩祖蔭,功名三尺劍自取!
這話自是他“借來”那賈珩小兒的,竟然贏得了個滿堂彩!
特孃的!
怪不得柳芳説那小兒喜作大言,欺世盜名,什麼《平虜策》,什麼十五年平遼,幾乎忽悠的聖上找不着北!
他老牛先前就是太憨厚了,不會説大話!
譚鵬看向手下一眾起鬨叫好的眾將,笑了笑道:“你們都聽聽,這才是我國朝的一等伯爺,中砥柱!”説着,舉起酒碗,朝着牛繼宗敬着,高聲道:“末將再敬將軍一杯!”眼前這位為開國國公之後,如今雖未再兼着京營團營都督,可也是他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而且他得了南安王爺和柳同知的授意,這次一等伯牛繼宗過來是立功以謀起復,並不會在河南都司久留。
而此次,河南都司調懷慶衞、宣武衞、彰德衞、南陽衞,凡萬餘兵馬進剿雞公山,再加上汝寧衞,一萬三千人,足以剿滅雞公山賊寇!
陳漢兵兵制敗壞,從中樞京營到地方衞所,概莫能外。
原一千户所具一千一百人的實額兵卒,因為將校侵佔空額,現只有六七百兵丁,且多為老弱,原河南都司額定兵馬五六萬,實際也就三萬來兵馬,如今調萬餘兵馬,再加上汝寧衞的三千兵馬,足以應對雞公山只有四千餘眾的賊寇。
及至傍晚時分,河南都司的將校幾乎喝得酩酊大醉,各自摟着温香軟玉,在錢玉山的安排下,搖搖晃晃離了官衙,至於牛繼宗則進入官衙後院專門準備的廂房歇息。
而在離羅山縣官衙一箭之地,懸着“洪通客棧“招牌的二樓。
一個身形高大魁梧,通體布衣衫,頭戴斗笠的男子,隔着一扇微開的軒窗,眺望着自羅山縣官衙中進進出出的官軍將校。
“這些官軍將校軍紀敗壞,到了羅山縣仍只知狎,不思克敵良策,可見陳漢朝廷氣數已盡!”男子冷聲道。
其人正是高黑塔。
當然,這只是綽號,高黑塔原名高嶽,只因其人身高八尺、麪皮黝黑,遂得此渾名。
高嶽膂力過人,擅長騎,愛使雙刀,其人原為陝西行省延慶府的商賈豪強,以往來草原販馬為生,後因忿怒殺緝私巡檢,而為官府通緝,經過輾轉躲藏後,領着一眾兄弟離了大漢京畿,而
竄到盜匪叢生的荊湖等地。
這些年過去,在身旁漸漸形成了三十六騎為核心弟兄,與荊湖等地義軍頭領合,面對湖廣進剿而來的官軍,數次挫敗圍剿,但最終還是架不住源源不斷的官軍剿捕,湖廣等地的賊寇化整為零,或藏匿於深山大澤,或潛逃巴蜀等地。
而在崇平十三年,高嶽領着約五六百殘部轉進雞公山。
因河南近年以來屢受天災,加之官府腐敗無能,盤剝加劇,百姓不堪其苦,成批成批逃亡陝洛、京師等地就食,而這無疑為高嶽起事打下堅實的底層基礎,其人招募民,劫富濟貧,頻繁活躍於豫南、荊北
界,並與江漢
庭的水寇遙相呼應,陳漢官軍屢剿不力,遂睜一眼、閉一眼。
幾年過去,高嶽身旁漸漸聚得三千餘鋭賊寇,與原本盤踞在雞公山的汝寧府本地匪寇麻六等部,經過一系列爭鬥後漸漸合
,活動在汝寧府一帶。
年前打破羅山縣,開倉放糧,賑濟災民,一時間才為朝廷注意,再加上賈珩去歲清剿三輔的影響,兵部催剿之令愈急,河南都司緊急調官軍即行剿捕。
比起普通賊寇,這無疑是一夥兒專業造反户。
“大哥,這裏官軍齊聚,一萬多人呢。”身旁的馬亮,開口道。
河南都司從鎮守各地的衞所調了一萬多兵馬,先期就近而來,就達到五千兵馬,而原汝寧衞也有三千人,故而小小的羅山縣城就駐紮了將七八千人。
而隨着時間過去,河南都司最終將雲集一萬五千人,圍剿盤踞在雞公山兩三年的賊寇,向朝廷報捷,那時,牛繼宗自會順勢因功起復。
高嶽低聲道:“六弟,官軍雖多,但戰力低下,不堪一擊,況且我等未必不能智取,如今河南都司泰半將校都在此地,如是將這些將校一網打盡,順勢下了汝寧府,直開封府,你説會怎麼樣?”先前羅山縣被破,汝寧衞官軍一到,高嶽就領兵退至雞公山,並未與官軍糾纏,是故官軍並不知道高嶽所部的具體戰力。
馬亮面微震,心頭為自家大哥的氣魄震驚,還未説話。
身後一書生打扮的藍衫中年,走近而來,其人面容瘦削,以木簪束着一個髮髻,頜下蓄短鬚,瘦眉之下,目光湛然有神,喃喃道:“開封府為省府大城,無重兵可守,防守可謂四處漏風,巡撫周德禎有守土之責,定會急令都司自洛陽周圍調兵,況開封省府一破,天下震動,諸省官軍都來進剿,將軍真的準備好了嗎?”
“前,在洛陽城邙山的趙大當家,傳來消息,如是洛陽空虛,他們就可趁機起事。”高嶽低聲道。
在河南的義軍還有一支活躍在河南與陝西界,為趙氏兄弟所掌控,人馬並不多,也就三四百人,但可以潛入洛陽。
見中年書生猶豫不決,高嶽不得不勸道:“邵先生,聽説去歲京營裁汰老弱,整飭兵馬,先前更是清剿三輔,如今三輔之地豪傑盡為朝廷鷹犬戕害,不然,我等於河洛之地起事,還能在關中多一些呼應,先生,如今我們拖延得越久,給朝廷的反應時間就越長,這與先生當初所言一戰將河南之地打爛,天下大亂,龍蛇起陸,彼時才有成王霸之業之機,前後相悖了。”邵先生凝了凝眉,勸道:“今時不同往,如今天下並無大變,而朝廷既懷整軍經武之心,勢必要與東虜決戰,將軍再等年許,俟天下有變,再起兵奉倡義舉,反漢復明,為時不晚。”高嶽搖了搖頭,道:“先生,時不我待,如今天下生民為艱,尤其河南、河北、山東等地,民受戍邊之苦,累天災人禍,縣城貪官污吏橫徵暴斂,鄉野士紳欺壓良善,只要我們打下開封,洛陽再一失守,則天下震動,羣起響應,這陳漢的江山都要晃三晃!”説着,壓低了聲音,低聲道:“如是繼續觀望,陳漢朝廷既是整軍,又是南下整頓鹽務,還在刷新吏治,一副振奮有為的模樣,再拖延下去,等到陳漢朝廷騰出手來,我等就成人家的疥癬之疾,彈指可滅。”不是他等不及,姑且不説陳漢官軍剿捕,不起事就要失去這等安身之地,就説現在朝廷一副振奮有為的模樣,到時更難起事。
“可將軍終究勢單力薄,縱擊破了河南官軍,也引來朝廷注意。”邵先生面微動,仍是相勸道。
“我等只要引了朝廷官軍目光,山東、南直隸等地的白蓮教眾就可羣起響應,那時遍地烽火,義兵四起,大事可期。”高嶽目光湛然,意氣風發道:“先生,如今的陳漢朝廷,尤其是河南之地,就像一個破房子,踹上一腳,就可轟然倒塌。”邵先生眉頭皺了皺,低聲道:“將軍,那幾家只怕坐山觀虎鬥,讓我等與朝廷拼個你死我活,他們在收漁翁之利。”如此一來,就成了為王前驅。
“先生,義舉總有要人首倡,如人人怯懦,觀望不前,那就只能是被陳漢朝廷各個擊破,我們如果功成,也將鼓舞人心,他們也會提前發動,如是失敗,不過是重新蟄伏,輾轉他地而已,天下之大,總有棲身之地。”他只要核心弟兄幾百人仍在,再行化整為零,等到天下有變,反正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見高嶽心意已決,邵英臣想了想,也不再多勸,目光中現出一抹堅定,低聲道:“既將軍心意已決,那近就可在羅山縣發動,裏應外合,拿下這些將領,然後趁着大軍未曾雲集之時,擊潰其他幾路援兵,打下汝寧府。”先前在大開羅山縣糧倉時,早已城中暗藏不少內應,更埋了地道,可以説在當地有着良好的底層基礎,否則也不至於膽敢在官軍眼皮子底下一窺官軍虛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