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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説話間,賈珩與陳瀟上了馬車,隨着馬車轔轔而行。
見少年拿着簿冊,面現幽思,陳瀟低聲道:“安南侯此人能從隆治年間的動盪中存身,而且還領兵得以鎮守金陵,原就是人老成,玲瓏剔透的人物。”
“看出來了,草木之葉,向陽依陰,東風強則追東風,西風盛則逐西風,如此家族繁盛,綿延數代,葱葱郁郁,四季長青。”賈珩面默然片刻,輕聲説道。
兵部衙門,司務廳正是過晌時分,官廳條案兩側,兵部的文吏漸漸落座在書案之後,埋首案牘,執筆或是抄抄寫寫,或是處理一應公文。
其實南京兵部還真沒有什麼公務需要處理,無非是瞎忙。
兵部侍郎蔣夙成這會兒端坐在條案後,正在尋着一本書翻閲,忽而從廊檐外匆匆跑來一個書吏,面見着惶急,拱手道:“大人,永寧伯來了。”蔣夙成聞言,面
倏變,一邊讓人喚着孟光遠,一邊領着兵部司務廳的員吏,向外
去。
不管心頭再是憤恨,但賈珩畢竟是軍機大臣,尤其是提調江南大營,以天子劍對兩江官場有先斬後奏之權。
儀門外,只見眾多飛魚服,按着繡刀的護衞,先一步進入兵部部衙,在前前後後站定。
旋即,一人撐着雨傘,簇擁着一身形高大,面容清雋的少年進入庭院,斜風細雨之間四方屋檐上的雨滴匯聚而下,打落在青磚鋪就的台階以及水缸內。
一時間,萬籟俱寂,只有滴答滴答的聲音響起。
“下官見過永寧伯。”蔣夙成面恭謹,拱手一禮道。
不多時,從官廳中,兵部右侍郎孟光遠也整理着官袍,向着賈珩行禮拜見。
賈珩目光掃過兩人道:“兩位部堂大人無需多禮。”蔣夙成面上帶着笑意,説道:“未知永寧伯前來,有何見教?”賈珩面淡漠,沉聲道:“本官是聖上欽封的兵部尚書,軍機大臣,前來兵部部衙,自是督問部務,署理兵事,蔣大人為何明知故問?”
“這……”蔣夙成面微滯,竟一時語
。兵部尚書,那是加銜,豈能當真?
不過看向賈珩身後大批的錦衣府衞,蔣夙成心頭湧起一股不妙之,隱隱覺得來者不善。
“兩位大人,裏面請吧。”賈珩面淡漠,冷冷説着,向着前方官廳走着,幾是反客為主。
進入兵部部衙的司務廳,令史以及掌固都看向那蟒服少年,而後是大批錦衣府衞在司務廳廊檐下執刀,傲然而立。
賈珩落座在小几旁的楠木椅上,眉宇之下的鋭利目光凝視着蔣夙成,沉聲問道:“蔣大人,本官奉皇命提調江南江北大營,現大營營丁不備,軍械匱乏,兵部車駕清吏司以及武庫清吏司,軍械、車馬都要準備俱全,以應對整軍所需,兵部以上兩司是什麼情形?”蔣夙成看向不遠處的少年,道:“永寧伯,兩司正在加緊督促工匠打造軍械,上次和永寧伯提及,城中匠師不多,打造軍械可能要慢上一些時。”賈珩沉聲道:“既然蔣侍郎既説城中匠師不多,那本官就要與蔣侍郎算一筆賬了。”説着,看向一旁經歷司的中年文吏,沉聲道:“範經歷,你來説説情況。”
“是,都督。”範經歷應命一聲,從書吏手中拿過簿冊,誦讀着其上文字:“崇平五年,江南大營軍械鏽蝕,不堪為用,行文兵部武庫清吏司撥付長刀兩萬把,弓一千三百張,箭矢四萬二千支,兵部方面撥付八千把,弓六百張,箭矢一萬七千支,餘下並未撥付,但户部方面的請調撥付兵餉的清單中,卻又提到了以上兵械。”蔣夙成急聲道:“這,這一派胡言!我兵部早就按數撥付,彼等軍將貪墨,豈能怪罪兵部。”賈珩乜了一眼蔣夙成,冷聲道:“是與不是,核查一番就是。”
“永寧伯,你為武勳,有何權力查武庫司賬目?”蔣夙成聞言,急聲問道。
實在沒有想到賈珩會猝然發難,依稀記得上次這位少年權貴來兵部之時,在他和老孟的一番推諉過程中,悻悻而歸。
現在,竟如此強勢?
賈珩冷聲道:“姑且不説本官是軍機大臣,輔君王以治樞務,原有督問諸省樞務之責,就説本官受命天子,整飭江南大營軍務,凡兩江官員有妨礙軍機者,本官都有先斬後奏之權,蔣大人你如此妨礙軍機,試本官天子劍之利乎?”蔣夙成聞言,霍然
變,因為見得那些錦衣府衞神
不善。
只是片刻之間,好漢不吃眼前虧就在蔣夙成心頭閃過。
小兒如此驕橫跋扈,等着,事後他必上疏彈劾,小兒以武亂文有逆臣賊子之象!
賈珩面如冰霜,沉喝道:“武庫清吏司郎中何在?”這時,一個年歲四十左右的五品官員,戰戰兢兢地走將出來,正是武庫清吏司郎中周擎。
“下官……下官見過賈大人。”為那少年身上的氣勢所懾,周擎額頭滲出顆顆冷汗,硬着頭皮,拱手見禮道。
賈珩沉聲道:“府庫歷年軍械支取簿冊現存放何處?”周擎心頭惶懼,拱手説道:“回大人,簿冊現在案牘庫房。”
“來人,將案牘庫房中的錄事簿冊盡數帶走,本官要即行核對。”賈珩沉聲吩咐道。
“是。”一個錦衣百户領着幾個錦衣府衞,拱手稱是。
這下子,兵部侍郎蔣夙成以及孟光遠,兩人見得此幕,徹底坐不住了,急聲道:“永寧伯,案牘賬簿皆為兵部機要,豈能胡亂翻閲?”至於做假賬,其實也不好做,因為江南大營原有一份存檔,此外還有軍器監的賬簿可以對照。
“兵部機要?本官為軍機大臣,與聞樞密,莫非還閲覽不得?”賈珩目光視着兩人,道:“來人,把武庫清吏司、車駕清吏司的賬簿全部搬走,今
錦衣府要點查清楚,江南大營歷年索要軍械、軍需究竟去了何處!”這些在南京兵部的兩位官員,區區三品官,如果不是藏在金陵整個官僚體系中,
本就沒有與他放對的資格。
但現在,兩位兵部官員本就無力對抗於他,南京兵部尚書解嶽還能給他掰掰手腕。
但此公應該不會趟這趟渾水,除非也有利益相關。
此刻,蔣夙成面陰沉如鐵,實在沒有想到,這位永寧伯比起第一次,竟然如此強硬。
是了,他剛剛取得一場勝利,挾大勝而來,自然跋扈更勝往昔。
蔣夙成心頭一陣後悔,沒有及早收拾手尾,而心頭憤恨不已。
這小兒,既然不給他們這些人活路,那麼就在這金陵大鬧一場!
其實,這些人並非不知王子騰前事,但正是因為王子騰起兵變從前途光明的節度使被降職,彼等反而以為更可效法。
賈珩此刻,坐在兵部尚書才能做的條案之後,説道:“江南大營這些年軍紀散漫,兵丁缺額,然而兵部每年都會派人清查,竟全無所知,難道沒有失察之責?”蔣夙成臉難看,問道:“永寧伯此言實為苛責過甚,江南大營如是欺上瞞下,我等在兵部衙門坐衙視事,如何得悉細情?”賈珩冷聲道:“事到如今,還敢巧言狡辯!兵部武選司、職方司每年都會派遣文吏檢閲兵馬,如有不妥,應向朝廷奏報,豈言不得悉細情,你這個兵部侍郎,署理部事,竟言一無所知,難道蔣大人是泥雕木塑嗎?”蔣夙成聞言,面
難看,一時卻不能對。
其實,並非蔣夙成不擅言辭,而是氣勢,一個是中樞要員,官居一品,又領着大批錦衣府衞,一個僅僅是正三品,本身就自稱下官,如何敢一再相辨?
能夠給賈珩造成麻煩,只能是暗中使着絆子,而不是直面相抗。
孟光遠這時在不遠處,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心頭卻在思量着應對之策,心頭還有疑惑,這永寧伯是怎麼知道兵部武庫清吏司的現狀的。
賈珩道:“從即起,本官將在兵部衙門駐節督辦軍務,以便江南大營整飭事宜。”在兵部駐節辦公,那麼就相當於完全
手南京兵部的
常事務。
此舉當初是獲得過崇平帝的認可的,而且聖旨也很明確。
或者説南京兵部的職責本來就是對接江南、江北大營的常軍務,以及江南省下府衞所、金陵舊都的守備軍務,並不是負責整個南國的軍務。
江浙、閩粵這些都是由神京城中的兵部管轄。
因為江南省沒有都司和提刑按察司,在隆治十五年之前甚至都沒有藩司,由南京户部管轄民政錢糧徵收,是隆治帝考慮到江南省太大,財賦尤重,這才增設了江左藩司,後又設總督,以分拆、制衡兩江官場。
蔣夙成聞言,心頭咯噔一下。
賈珩説完之後,看向經歷司的文吏,沉聲道:“將相關賬簿都帶回鎮撫司,仔細核查。”待賈珩帶着錦衣府衞離了兵部衙門,蔣夙成與孟光遠對視一眼,頹然地坐在椅子上,看向仍在衙門左右的值房中一副常住架勢的錦衣府衞,只覺頭大無比。
孟光遠看向蔣夙成,問道:“蔣兄,我等現在該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回去寫奏疏,本官要嚴參這個永寧伯!”蔣夙成咬牙切齒道。
孟光遠壓低了聲音,説道:“當聯絡都察院的科道言官,一併嚴參其人,鼓譟起聲勢來才是。”蔣夙成目光陰沉,道:“正是此理。”
“賬簿萬一被他查出什麼端倪。”孟光遠提醒道。
蔣夙成道:“縱然有錯,怎麼就確定是我兩人貪墨?他如是清查部務,就是要得罪整個南京六部。”金陵六部的官員,除卻兵部外,還有吏、户、禮、刑、工等其他五部,有些還曾是隆治朝的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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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四章晴雯:哼,這可是穿在裏面的!
暮籠罩而下,細雨微住,天地愈發蒼茫,金陵城中的街道兩側,已早早點亮了燈籠,而大批錦衣府衞在青石鋪就的街道上列隊而過,來到寧榮兩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