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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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怎麼就能像認識了多年的好友一樣呢?
這……她先前的擔心都是多餘了。
賈珩道:“姑父在揚州,先前齊閣老的鹽務整飭,鹽商怎麼説?”
“無非是那老一套説辭,私鹽氾濫,官鹽不好賣,如再行多收厘金,勢必更為滯銷,先前鹽院衙門都有派鹽丁打擊過,但販鹽原為暴利,是謂屢不止。”林如海輕聲説道。
賈珩默然片刻,道:“揚州諸府縣販賣私鹽很普遍嗎?”
“揚州一地還好,是兩淮鹽行鹽之區,如江西、江南、河南、湖廣諸省,私鹽販子糜爛諸地,尤以江西、江南、湖廣最為猖獗,因打擊私鹽需與地方官府協同,但這二年地方官員推諉扯皮者不少,再加上盜寇叢生,清剿不力。”林如海嘆了一口氣道。
賈珩眸光眯了眯,道:“兩江總督沈邡先前提及要綜理鹽務,姑父可曾知曉?”巡鹽御史有查緝私販之事權,正如大漢會典對巡鹽御史所言:“兩淮巡鹽御史,無定品,掌巡視兩淮鹽課,統轄江南、江西、湖廣、河南各府州縣額引督銷,察照户部所定運司、分司、場灶、官丁、亭户,嚴行衞所有司,緝捕私販。”換句話説,對江南、江西等諸省這麼廣闊的疆域,卻沒有直接的領導權,而得以照會諸都司衞所,有的官員可能不一定聽你招呼,陽奉陰違,甚至與地方私販本身就有勾連。
儘管林如海已經掛了左僉都御史銜,可以上疏彈劾諸衞所有司。
林如海沉片刻,道:“兩江總督沉節夫一直想拿回巡鹽之權,綜理鹽務,曾上疏朝廷,提及兩淮所轄甚為遼闊,緝私
弊,往往官弁視同膜外,該鹽政呼應不靈。”兩江總督管轄江南、江西,又為封疆大吏,還能調動江南大營,不説其他,對本域江南、江西兩省自是如指臂使,而較遠的其他諸省也會賣兩江總督的面子,相應的,錢糧籌借總有打
道的時候。
賈珩道:“將鹽務之權付兩江,也未必是良策,兩江總督權重事繁,縱領職事,也是再行徵辟幕僚,於此恐有疏漏。”事實上,在清時道光十一年,承襲前明的巡鹽御史制度徹底廢棄,而由兩江總督兼理。
當時兩江總督陶澍,也就是要徹查運司虧空的那位兩江總督。
其人在道光十二年,完成鹽課卻不足二成,被道光帝催問鹽税什麼時候補齊?會不會延期之時,其人上疏歷陳兩淮鹽務疲弊,又以職任較繁,請簡鹽政專課務。
被道光好一通訓斥,“實屬有心取巧!”。
並在奏疏上提及,“以陶澍前任江蘇巡撫擢任兩江總督,於兩淮鹺務自所悉,是以於前此請裁鹽政,改歸兩江總督管理之時,降旨允准。如果淮鹽疲弊,實難整頓,何以於奉命任事之時未思及此,並無一言陳奏?”大抵的意思是,當初要權的是你,朕降旨恩允,現在又説難辦,當時想什麼去了?
之後,警告如果辦不好,依律治罪,“……倘辦理不善,有負委任,朕唯有執法從事,治以應得之罪,不能稍為寬貸。”
“子鈺以為應當如何?”林如海輕聲問道。
眼前這少年不僅是一位少年武勳,還是一位執掌樞密,預知機務的軍機大臣。
賈珩沉片刻,説道:“還是要在事權典制上有所規制,衞所諸司人事考核歸攏於兵部,而緝捕私販之查勘考核歸之於軍機處,凡鹽院御史有緝販不利者所奏,即行革職待參,派專員責問,如確有敷衍
責,推諉上下,放縱私販者,嚴懲不貸,如是再三,勢必上下警然,實心任事。”當然也是官不聊生,叫苦不迭。
這種情況,要麼給巡鹽御史擴大事權,要麼從配套制度之上,保障巡鹽御史行權,逢參必查,一劾即倒。
反正巡鹽御史得罪的是武將以及地方官,沒有利益糾葛,以免耳牽面熱,因專務專辦,也不會給地方頭上多一個婆婆,因為單緝捕私販一項,分屬職權範圍。
但新的問題也會出現,或者説原本就是老問題,巡鹽御史職權尤重,又可能會出現巡鹽御史濫用彈劾、貪墨受賄的問題,這時候就要揀選清廉能吏。
那是另外一個配套制度供給保障的問題,而上一個問題已經解決了,頭痛,忍着…嗯,不是,總不能頭痛醫腳,頭痛醫頭,腳痛醫腳,實在治不了,再捂嘴不遲。
林如海思忖片刻,朗聲説道:“子鈺所言,此策的確為治本之法,高屋建瓴。”眼前少年真是謀國之臣,果是通達政務,樞密氣度。
賈珩嘆了一口氣,道:“還是鹽課之利,以官督商辦之法,經手轉甚多,人人垂涎分利,故而上下其手,相隱為惡者,此起彼伏。”林如海點了點頭,道:“可天下財源,半數以上盡出於此,如榷鹽收鹽澤之利,就不能不
之於鹽官、税官,如放開
榷,天下百姓倒是可皆食平價之鹽,許也再無此等積弊了。”官鹽價格是生產成本的很多倍,可謂暴利,一般為了控制價格,官府會把控銷量和行鹽區。
鹽課自齊國管仲賣鹽發家,再到漢代桑弘羊的收鹽鐵之利,唐代榷鹽之制,可以説,鹽業的發展史不是簡單的供需問題,而是官府將鹽限定核銷,作為加税的手段。
因為生產成本真心不高,什麼曬鹽之法,已經有了,但在明時兩淮推行失敗,因為有礙官府控制鹽的生產數額,不利打擊私鹽。
而在古代,税收管理系統和技術均不發達,唯有鹽通過商品的傳環節,直抵最為偏遠的山溝。
什麼,你是連户籍都沒有的隱户和盲?官府收不到你的税?那你總要吃鹽吧,買一斤鹽,就要
税,税是在生產端就有人給你
過了。
好像後世吃的饅頭裏,都加了税,至於燃油裏有税,買個手機有增值税,買個汽車有購置税,個人所得、勞務報酬全部有税,這都是人盡皆知的事實,但饅頭裏也有税,有多少意識到?
至於擴大生產,薄利多銷,可還有比鹽更為便利的收税手段嗎?對糧食加徵重税?加徵人頭税?告緡令?凡此種種,不是苛百姓,就是推行不易,往往都是動搖執掌
基的大事。
歸到底還是農業社會税源太少,税基太薄,蛋糕太小,生產力落後。
成年勞力在土裏刨食,除此之外,別無生計,總有頭腦靈活,想做人上人的“聰明人”讀書做官,土地兼併,僱用佃農,勞心治人,而皇帝以及勳戚、官僚等統治英,又是最大的地主。
治亂興衰,週而復始。
賈珩沉道:“姑父,會有那一天的。”如是革新圖強,還是當廣闢財源,做大蛋糕,其實運營國家和運營企業某種程度上是一樣,以盈利為目的,總是虧損,就會破產。
林如海面凝重,
慨説道:“此事太難太難了,如唐時、前宋、前元,都以鹽課為國家税收之源,對鹽加之以高價,而鹽販鋌而走險,培植部曲,遂成動亂之源,如黃巢、如張士誠、方國珍,甚至本朝太祖當年也……總之,也別無他法,夫五口之家,治百畝之田,方得一
三餐飽食,逢天災人禍,破家而成盜賊,不知凡凡,如無鹽鐵之課,財用無所得出,官民軍士財從何來?長此以往,國困民窮,社稷動盪。”賈珩看向那面容儒雅的中年,心頭不由生出一股
佩,不愧是能在科舉之上成為探花的人,雖然用着文言,但和他方才所想的白話,其實是一回事兒。
即如今條件下,鹽課沒有所謂一勞永逸的治本之策,只能這般苦一苦百姓。
而黛玉捕捉到那少年目中的一抹異,罥煙眉下的星眸閃了閃,心底不由生出一股自豪。
在珩大哥眼裏,她的爹爹怎麼樣?
賈珩沉片刻,看向林如海,説道:“社稷之道,重本務農,然無農不穩,無商不興。”此刻已有兩人論道意味,這一幕自是讓黛玉歪着腦袋,星眸閃過一抹茫然。
不是,她在哪兒?她是誰?
兩個人,為什麼都不理她了?
林如海目光一亮,贊同道:“這是聖賢管樂之道,經世謀國之法。”顯然這位科甲正途出身,並非君子恥於言利的腐儒。
賈珩道:“待商貿繁盛,百姓生計有着,民富自會國強,我觀江南之地,可行開海通商,如前明之時,倭寇肆,至本朝太祖時,在閩地大行開海之策,倭跡自此為之一匿,如是粵省開海,廣興商貿,南國之地,生機
,萬物競發,國家當不乏財源饋給。”在此界歷史上,同樣出現了倭亂,而陳漢太祖則是在某種程度上重現了隆慶開海的策略,但只侷限在福建一地。
林如海點了點頭,道:“前,我與廣東布政司參政劉孝遠,書信提及過此事,現在福建等地商船出海,批驗引由,輾轉多司,十分繁瑣,劉參政提議在廣東諸沿海重現明時的市舶提舉司,大開海
,但廣東巡撫周造卻躑躅猶疑。”林如海作為一甲探花,自然有着不少同年,有一些也走到了省部高位,所以林父自帶政治資源。
賈珩將這位劉姓參政的名字記下,道:“海是該放開了,不僅是福建,廣州諸地都可廣興商貿,彼時,我大漢也能重建海師,威震四夷,同時舉師北上,收復遼東,可謀中興大計。”人一旦能夠安心種地,就不想去航海開拓,也談不上什麼培養大航海的冒險
神,也就沒有什麼地理大發現,工業科技無法井噴發展,文化上也不會有什麼科學
神,只有天圓地方,君君臣臣,而受文化影響的官僚
英自也對商貿嗤之以鼻。
所以,在此基礎上匹配了內生、封閉的農業儒家文明。
華夏起源的山河四省,除卻夏商周一開始威震蠻夷,拓展生存空間,而後就陷入了自我封閉、瘋狂內卷。
對外的征戰收復,也是或為羈縻、或為藩屬,因為統治成本高昂,無法帶來持續盈利,反而成為失血之地,但以後世眼光而言,土地就是財富,下面還有礦產資源呢。
“粵省每年除朝貢外,其實通過走私運了南洋諸國的特產遞至江南、神京,大銷於世,地方官吏得商賈賄賂,對此睜一隻眼、閉一眼,反而使國家賦用失。”林如海擰了擰眉,沉聲道:“如濠鏡之地,紅
鬼竊據,彼等販賣南洋香料以及各種器玩至我大漢,賄賂官員,逃
鈔關,每年税銀損失不知幾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