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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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淡淡的芬芳傳入鼻孔,夫人口裏噴出的氣息,打在他臉上,癢癢的。林晚榮笑着聽她罵完,心裏卻是説不出的平靜。這暗無天的廢墟里,氧氣一點點減少,也不知道自己二人還能不能撐到仙兒她們尋來的那一剎那。尚幸,自己並不孤單,還能有一個人陪着説説話。

夫人一口氣罵完,臉漲紅,頭暈眼花,呼頓時急促起來。有了林三的教導,她已知道這是空氣稀薄的緣故,正急促不安間,卻有一隻胳膊伸了過來,正抵在她口處:“咬着——”

“我不要,唔——”她倔強的掙扎,卻覺那手臂有着無窮的力道,抵住她口腔,叫她不得不張嘴。

黑暗中,看不清林三的神情,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恍惚中,夫人卻有一種奇怪的覺,眼前這林三,很驕傲,很純潔!

兩個人都不説話,擁擠而狹窄的坑裏一片孤寂。二人對着面,聞到相互的呼,聽到彼此的心跳,有一種天地遠去的心曠覺。夫人心裏噗通噗通直跳,卻覺對面的林三寂寥落寞,竟是沒有半分褻瀆的心思。

他是怎麼回事,真的如此純潔了麼?蕭夫人臉上發燙,習慣了被他佔便宜,乍然變了子,倒還不習慣了。

“夫人,你有媽媽麼?”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林三的聲音幽幽響起,沙啞中帶着些縹緲,彷彿自遙遠的天邊傳來。

這是什麼話,我難道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蕭夫人嗯了一聲,輕道:“我孃親很早就去世了。你呢,你雙親還健在麼?”不知是不是錯覺,林三的聲音似乎有些哽咽:“他們,應該還健在吧,還有我妹妹——我真的很想他們!”二人的身子靠的極近,能清楚覺到他手心的顫抖,下卑鄙、詐狡猾的林三,竟也有如此軟弱的一面,夫人心中陣顫,似是安一個途的孩子,輕輕握住他手,柔道:“你想念他們,那便回去看看,還有玉霜、玉若,帶她們一起去。”回去看看,談何容易?林晚榮苦笑着搖頭,眼前閃過許多的面孔,父母,妹妹,青璇,仙兒,安碧如,寧雨昔……一張一張的面孔在他眼前飄過,似是過電影一般,時而模糊,時而清晰。不知不覺中,他由一個孤家寡人,增加了這麼多的牽掛,世事變遷,當真是叫人難以預料,他不由自主輕嘆了口氣。

“在想什麼?”眼前的林三,突然變了個人似的,有深度,有內涵,叫夫人心裏陣陣的忐忑,不知怎的,忽然很想念從前的那個簡單的林三。

林晚榮笑了笑:“我在想我的經歷——”他嘖嘖嘆了一聲,搖頭道:“有時候我自己都覺得奇怪,那些事情真的是我幹過的麼?我是那麼偉大的人麼?”

“吹牛皮。”夫人嫣然一笑,雖是看不清她的面容,卻有風拂面的覺:“你都做過什麼了不起的事情,説來我聽聽。”這廢墟之中,能不能活下去,便是聽天由命了,林晚榮微微一笑,便自金陵開始訴起,將自己的經歷一一説與她聽。

他的經歷之豐富,天下無人能比,什麼折桂賽詩會,怒鬥楹聯王,解籤靈隱寺,三試奪商魁,躍馬踏白蓮,尋銀微山湖,有夫人聽過的,也有她不知曉的,聽得她心裏發顫、目瞪口呆。從前只將他當作一個嘻嘻哈哈的痞人,卻不知他的經歷,足可寫成十本傳奇。

他有許多事,從未與人訴説,眼見夫人聆聽的如此認真,他心裏忽然生出一種無比平靜的覺,任何事情都不想隱瞞,與青璇、大小姐諸人相識相知的經過,甚至與寧雨昔的情歷程,都一一道來。

尤以與寧仙子的生死相戀,最是驚心動魄、攝人心魂,蕭夫人聽得大駭:“你,你竟然與肖小姐的師傅——這怎麼可以?!”

“這有什麼不可以的?!”林晚榮淡淡反問道。

蕭夫人連連搖頭:“寧仙子是肖小姐的師傅,你們這是亂了綱常,世所不容。”

“什麼世所不容,雨昔是青璇的師傅不假,卻也是我的仙子姐姐,兩樣都沒錯。”林晚榮哼了一聲道:“我與她,男未婚,女未嫁,既無血緣親情,又是兩情相悦,為何世所不容?!我就要娶她、愛她、呵護她,誰能把我怎麼樣了?”

“這——”蕭夫人一時詞窮,被他頂的説不出話來。

林晚榮笑笑道:“夫人,你戀愛過沒有?”蕭夫人啊了一聲,俏臉通紅,急急收回了小手,輕呸道:“你問這個做什麼?我與老爺媒妁為婚,相敬如賓,哪似你這般大膽放蕩。”

“那就是沒有戀愛過了。”林晚榮點頭嘆氣:“這就難怪了,你從未嘗過這種心跳的覺,自然難以理解。”心跳的覺?是什麼樣的心跳?夫人掃他一眼,幽幽道:“你今年多大了?”

“十九——”林晚榮正道。

夫人撲哧一笑,嗔了一口:“我瞧你是三十九還差不多,你這心境,這境遇,就連五十九歲的老頭,也及不上你。”

“那我就做三十九吧,反正我對年紀也不怎麼在意的。”林晚榮笑道。

“三十九,三十九……你為何就不是三十九?”蕭夫人默然輕嘆,悄然落淚。

“夫人,你説什麼?”林晚榮似是沒聽見她話,笑着問了一聲。

“無事。”夫人嫣然一笑,抹了淚珠,輕聲道:“今我的思緒有些亂了,説過的話都記不得了。這便算作我們之間的一個秘密,你,你不許對別人説起。”她伸出晶瑩的小指,勾住林晚榮指頭,臉上升起一片俏麗的雲霞。

“我們的秘密!”林晚榮微微一笑,勾住她細膩的小指,温軟的覺湧上心頭……

第四百六十九章郭君怡爆炸掀起的塵土,將蕭家店鋪周圍層層籠罩,無數的兵丁手執刀槍在附近警戒,將圍觀的民眾遠遠的阻隔開來。爆炸形成的廢墟堆的幾丈來高,又擔心再次坍塌,諸人什麼工具都不敢用上,唯有手工清理,進展甚是緩慢。

秦仙兒緊緊拉住大小姐的手,俏麗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蕭玉若強忍了淚珠,小聲勸着她,現場除了兵士們搬動斷磚殘瓦的嘩嘩聲響,聽不到一絲雜音。

高酋急急抹了把汗珠,遠遠奔過來跪倒:“稟公主,蕭小姐,出雲公主駕到——”話聲未落,便見遠處匆匆行來一頂小轎,簾子掀開,從中奔出三個豔麗的女子,衣衫凌亂、容顏憔悴。

“大哥——”凝兒和巧巧嬌呼一聲,淚珠像是斷了線的珠子般落下,哽咽着向那殘垣斷壁撲去,處處燃燒的火光照耀着二女的臉龐,那悽絕的表情,讓高酋也忍不住的落淚。

蕭玉若與巧巧相,和洛小姐也是金陵舊識,見她二人哭得都要昏厥過去,便又想起林三的樣子,頓有一種心碎的窒息的覺,拉住二人的衣袖,輕泣道:“巧巧妹妹,洛小姐,他,他不會有事的——”哭泣中的洛凝猛地抬頭,俏臉上淚珠閃動,泣着憤怒道:“大小姐,大哥是與你們家有仇麼,為何每次都在你們家出事?上次是被人抓走,這次卻又遭了暗算,你,你們便是這麼待他的麼?!”洛凝憤怒之下,早無冷靜可言,大小姐心如針扎,不知該要如何回答她的話,心傷之下,嚶的輕泣一聲,倒在旁邊的秦仙兒懷裏,喃喃嘆道:“是我害了他,仙兒妹妹,是我害了他——”秦仙兒這兩與她們姐妹相處下來,早已摒除了隔閡,建立了深厚的情,尤其方才面對危局,二人相依相靠、互相安、共歷患難,更是親密無間,見洛凝含怒質問蕭玉若,她忍不住眉一揚,嬌叱道:“洛小姐,蕭家姐姐和我相公的事,與你沒有干係,也輪不上你嘴。”

“你説什麼?”洛凝氣得嬌軀發顫,她也是個高傲的子,大哥出了事生死未明,心傷之下她再也顧不得秦仙兒的身份,怒道:“大哥是你相公,卻也是我夫君,我父親將我許配於他,有徐渭大人為媒,怎地與我無干?”秦仙兒小臉一冷,冰冷道:“什麼許配,我瞧是你死皮賴臉纏着我相公才是——”

“你——”洛凝何時遭過這等冷語,氣得酥發顫,淚珠連連,説不出話來。

“兩位姐姐快不要吵了。”巧巧正暗自心傷,聽兩位姐姐吵了起來,更是悲上心頭,哽咽道:“你們都是與大哥最親密的人,若他看見你們吵鬧,豈不更加傷心。”巧巧温柔可人,秦仙兒還在金陵之時便與她相處的好,聞聽她言,頓又想起生死不明的林晚榮,哽咽着泣了一聲。洛凝也是眼圈通紅,淚落紛紛,二人都不再言語。

那行在巧巧、洛凝身後的女子,凝望了秦仙兒良久,忍不住的輕泣一聲:“仙兒,是你麼?!”秦仙兒神情冰冷,看也不看她一眼:“是我又如何?怎地,想與我打架麼,我師傅不懼你師傅,我又怎會怕你?”肖青璇微微搖頭,又哭又笑,温柔道:“從前那些都是誤會,你是我的妹妹,我怎會與你打架?若是早知了真相,我們在金陵時便相認了,一家人團聚和美、孝敬父皇,豈不甚好?”

“妹妹?!”秦仙兒望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心中酸苦,冷笑道:“切莫説的好聽,你勾引我相公時,怎沒想起我是你妹妹?你不是聖坊選定的傳人麼,志向天道、心憂天下,要將終身獻給聖坊,卻又怎地懷上了我相公的孩子?師傅説的對,所謂聖坊,都是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不敢愛、不敢恨,比世人虛偽百倍,你師傅如此,你也是如此。”這幾句話尖酸刻薄,連大小姐都有些聽不下去了,急忙拉了拉秦仙兒的衣袖。秦仙兒卻是盎然不懼,她自幼在白蓮教長大,受安碧如薰陶,養成的便是這樣一副我行我素的魔女格,連林晚榮也奈何她不得,何況肖青璇乎?

肖小姐臉兒時紅時白,仙兒説話雖是刻薄,唯有一點卻是一語中的。論起暢快直、敢愛敢恨,無論是肖青璇還是寧雨昔,都遠遠及不上她們師徒二人。

“那便是我虛偽吧。”肖小姐輕抹了淚珠,柔道:“只是我們之間的血緣親情,是誰也割不斷的,不管你認不認我這個姐姐,你卻是我的妹妹,永遠都不會變。”

“誰稀罕。”秦仙兒輕哼了一聲,眼中水霧濛濛,急忙偏過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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