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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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皺眉一驚道：“比我更急？”他急急地走了兩步，細細思索一陣，臉忽然一喜，一轉身道：“我明白了。林公子，正如你所言，皇上不是不想辦這件事，而是比任何人都想辦了程德。只是要想參倒程德，絕非一之功，我用那參奏之法，見效甚慢，這樣拖下去，對朝廷有害無益。所以皇上才會拖着不辦——”洛眼中閃過一絲興奮：“——他是想讓我一擊而競全功。”

“所以他不辦程德，卻又嘉獎你，目的便是讓你繼續幹下去。”林晚榮嘿嘿笑道：“如果我料得不錯的話，你手段越凌厲，那皇帝便是越喜歡。最好一次解決了程德，皇上恐怕做夢都會偷着笑了。”

“越凌厲便越喜歡？皇上是要我殺——”洛一拍額頭道：“我明白了，難怪徐先生不肯與我明説。”洛朝林晚榮作了一揖道：“林公子真是一語點醒我夢中人，老朽佩服之至。若是公子入了朝，定然飛黃騰達，封王拜相，指可待。”林晚榮嘿嘿笑道：“我對當官沒什麼興趣，只要一輩子有錢花，混個平平安安我就心滿意足了。”洛點頭道：“林公子志向高遠，老朽實在不及。但還請林公子教我個辦程德之法。”林晚榮笑着道：“徐渭大人此次來金陵，身上帶了什麼？”

“聖旨、金牌和兵符。”洛説道。

“徐大人有些話是不方便説的，其實，有這幾樣足夠辦了程德。”林晚榮嘿嘿笑道：“徐大人調動浙江和山東兩地兵馬，手上握有重兵，又有金牌在手，只要洛大人提供了罪證，徐大人就直接去拿程德。即便程德掌管江蘇步騎營又怎麼樣？他敢反抗，正好連藉口都不用，直接滅了。”

“若他不反抗呢？”洛急忙問道。

“不反抗？”林晚榮陰陰一笑道：“洛大人，您就不會想個法兒讓他反抗？您説説，皇帝最忌諱的事情是什麼？”洛道：“當然是有人謀反。”

“這就對了。”林晚榮一拍手道：“程德身為江蘇都指揮使，家裏的院子應該不小吧。我看洛大人手下奇人異世無數，也許在他家後院裏多找找，您就能發現點什麼金刀玉璽之類的好玩的東西。這武將嘛，手握兵權，多少會為人猜忌，要真是出這麼點事，你説那程德是會坐着讓你拿呢，還是拼死反抗？”洛倒了一口冷氣，這個林公子，沒入官場，玩陰的卻比我還狠啊。

“程德手下兵馬不多，兵力羸弱，説他謀反，朝中怕是無人肯信。”洛皺眉道：“何況要真是斬殺了他，刑部與朝廷裏如何待呢。”這當官的，要陰險的時候什麼都做得出來，猶豫的時候，又比任何人都縮頭畏尾，老洛即便是個老狐狸，也逃不出這個名利官場。

林晚榮道：“洛大人，信不信是一回事情，但該辦的事情就一定得辦，您現在明白徐大人為何不能對您直言了吧。我想他還有一句話也應該同時轉告您——”

“什麼話？”洛急忙問道。

林晚榮道：“我想他拿那程德的時候，定然是隻要死的，不要活的——”他看了洛一眼，語峯一轉，笑着道：“大人，我這話就隨便説説，您聽聽也就得了，千萬別往心裏去。”洛眼睛一眯，微笑着道：“這個我自然省得。只是若真就地辦了程德，刑部我要如何待呢？”林晚榮一嘆道：“人一死，什麼都沒了，至於他到底有沒有造反，有沒有人肯信，這些都不重要了，何況，您不是在他家裏‘搜’出了某些東西麼？手裏還有他貪贓枉法的證據。”洛搖頭道：“林公子，你對他那主子的能力瞭解不深。這程德一死，他那主子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林晚榮忽然道：“洛大人，你對皇帝如此厚待你，有什麼看法？”這句話聽着似是沒頭沒尾，洛愣了一下，但他久歷官場，旋即便明白了他話裏的意思，額頭汗珠頓時滾滾而下，臉一陣蒼白。他沉默了好一陣，終於點頭道：“公子，我明白了。”林晚榮嘆口氣道：“洛大人，未必便如你想象的那麼悲觀。你手裏握有程德貪贓枉法的罪證，程德謀反之事也有‘證據’，就算稍有越界，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罪不致死，頂多丟了烏紗。但是，你想想，你做了這件事，撇開了造福百姓不説，這裏面誰最高興？當然是您背後那位。即使迫於形勢，要暫時廢黜你幾年，但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絕對不一般了。”他微微嘆了口氣道：“當然，這些事情都是我胡亂猜測的，也幼稚的很。您久歷朝堂，其中是非曲直，判斷自然比我清楚的多。這些話，您就當作一個參考，不必往心裏去。”這一番話固然是林晚榮的猜測，但這樣的故事，小説裏電視裏演了無數，林晚榮猜中些眉目，並無多大困難。洛是老官場，對這種事情自然體會甚深，越想越是有道理。

“謝林公子指點。”洛嘆口氣，神堅定道：“我知道該怎麼做了。”見老洛如此慷慨昂，林晚榮心裏也有些慚愧的覺，方才那番話，多多少少有他一番私心。但那個程德與白蓮教勾結確實不假，解決了他，也算是為江蘇百姓辦了件好事。

“洛大人，也許你應該再詢問一下徐先生。”林晚榮正道。

洛朗笑道：“我早已問過文長先生了，他雖沒有明説，但話裏的意思，老朽也能猜出幾分。皇上待我恩重如山，賜我錦食，蔭我宗族，就算是丟了命，我也定要完成他待的事情。何況，除程德乃是為百姓謀福祉。我洛雖有幾分圓滑，但自問忠義也有幾分，為百姓謀福祉的事情正該去做。”林晚榮見他眉目清明，説話之間很有幾分正氣，心道，以前倒是確實小看了老洛，這老頭還是有幾分骨氣的。他笑着道：“洛大人，你為官雖有些猾，但也不失為一個好官。”洛哈哈大笑道：“林公子，你説這話，我最愛聽。為官哪能不，越是好官，越要學會。倒是林公子你，生得如此好學識，心思又縝密，若是進了官場，定然令人刮目相看。”林晚榮笑着道：“我去做官幹什麼，去做人麼？我現在已經夠的了。不過，我與洛大人一樣，雖是人，卻也是個好人。”兩人互相望了一眼，升起些知己之，頓時大笑了起來。

第二百一十二章探望從洛處出來，天已經不早了，林晚榮猛然想起，洛凝生病的事情還沒告訴老洛呢。這老頭，近幾天忙着和徐渭商量大事，家裏的事情肯定顧不上了。想到這裏，他轉身對送他下山的高首道：“高大哥，洛小姐生病的事情，麻煩你轉告一下洛大人吧，看看他如何處置。”高首點頭道：“這是自然。不過以我對洛大人的瞭解，如此關鍵的時刻，他恐怕不會輕易離開這裏。”高首是洛的心腹，洛做的事情自然不會瞞他。

這個老洛外表猾，骨子裏卻是忠直得很，定然不會讓家事耽誤國事的，林晚榮點點頭嘆了口氣，心裏有點同情洛凝姐弟，攤上這麼個老爹，未必就是福氣啊。

“對了，怎麼沒看見高酋大哥？”林晚榮問道。

“哦，他今一早就跟隨徐大人到兩地協調軍務去了。”高首知道他與徐渭、洛的關係，所以也不瞞他。

徐渭也不容易啊，五六十歲年紀了，新娶了蘇卿憐做小妾，還沒時間卿卿我我，估計房也沒有過幾次，就又到處東奔西走。這當官的麻煩事情就是多，還是像我這樣做個平頭老百姓自由自在。

和洛這一番談話下來，林晚榮心裏大定，想起老洛的骨氣，心裏動之餘，也想為他做點什麼。罷了罷了，你這老頭沒時間照顧自己的丫頭，我就代表你去看望看望吧。

他想到做到，撥轉馬頭便直住總督衙門而去。天已暮，洛府裏燈火寂靜，林晚榮正要進去，忽然想起那個梅先生也不知道是不是住在洛府裏，如果貿貿然進去，豈不是又給洛凝添了許多麻煩？他在門口徘徊了一會兒，正巧遇到一頂小轎停在洛府門口，幾個丫鬟婆子攙扶下一位老太太，不是別人，正是洛的母親——洛老夫人。

當壽筵之時，林晚榮可沒少拍她馬，鑽石送了，徐渭的《風雪歸人》也送了，對對子更是無人能敵，老太太就是眼花了也能認得他，見他在門口溜達，立即遠遠招呼道：“那不是林小哥麼？快過來説説話。”林晚榮下馬過去，行禮道：“林三見過老夫人。”洛老夫人瞄他幾眼，點頭笑着道：“好，好，林小哥近幾可好。”林晚榮笑道：“託您老人家的福，吃得好，睡得好，玩得好。”老夫人笑着道：“林小哥真會説話，又有才學，也不知道誰家的丫頭許了你，可算有福氣了。”

“老太太您説笑了，我只不過是蕭家的一個小小家丁，既無錢財，又無權勢，哪裏會有小姐看得上我呢。”林晚榮謙虛説道。

老夫人搖頭道：“林小哥，英雄不怕出身低，你切不可妄自菲薄。想我祖上也曾是放牛倌出身，後來跟隨聖祖皇帝征戰天下，才得以封侯。你現在年紀輕輕，只要肯下工夫，飛黃騰達，是遲早的事。”

“老夫人竟是名門之後，小子失敬失敬。”林晚榮驚奇道，難怪這老太太看着氣勢風度皆是高人一籌，原來是開國名將之後，洛老頭胖乎乎的，卻沒想到還有這等榮耀的祖先。

老太太拉住他手道：“那都是祖上餘蔭，老身沾光而已。”林晚榮見她身邊的丫鬟們提着香爐佛經，好奇地道：“老夫人，您這是做什麼去了？”洛老夫人嘆了口氣道：“説起來還是我那乖乖凝兒可憐。昨也不知是受了些什麼冤苦，回來之後便痛哭涕零，我問了她好些話兒，她都不願意説起，也不知道是哪個挨千刀的，惹我凝兒如此悲傷，老身要是找到他人，定然讓他好看。”老太太話雖強橫，林晚榮聽着卻是心裏舒服，他現在什麼都不缺，缺的就是這種慈祖般的親情。

“凝兒心傷得很，睡着之後又燒得説起胡話來。他們姐弟倆，自幼沒了孃親，是我這個老太婆親自拉扯大的，尤其是凝兒，自幼好強，不僅要照顧弟弟，還要照顧我這個孤老婆子，又要出心思去好好讀書，着實苦了她了。昨病成那樣，我心裏看得難受，今起了早，到寺裏去拜了一天的菩薩，保佑我凝兒小乖乖早好轉起來。”老太太抹了兩滴淚珠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