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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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誑你,此事中人人皆知。”皇后冷冷道。

小玄已經完全説不出話來。

接下皇后又拆了數幅畫卷,幾乎都是晁紫閣以那黃金犀角狎幸宮人的宮秘戲,或帷闈間或妝閣內,或遊廊裏或亭子中,或假山旁或池塘邊,奇姿巧態光,難以盡述。

小玄何嘗見過這些宮闈秘事,只看得驚心動魄渾身發燙,心道:“無怪這套圖卷以‘羞’字為題,原來如此……”

“喏,看到沒有?”皇后指着畫中的那黃金犀角道,“此物叫做御女寶犀,除了黃金的,還有玉石、水晶、沉香、犀角及象牙等材料製成,乃天機島進貢的具,多達上百具,分藏各宮各苑。晁紫閣其實是個廢物,能於宮闈逞狂,全憑這種東西,沒有它們,便是半生不死,羞與人言。”小玄恍然大悟,忖道:“難怪那天在秘中聽那暴君憤然説,三宮六院盡成擺設!”皇后道:“那廝之所以暴戾無常,想來多半是因為心中鬱躁憤,無以渲,是以倍加瘋狂,時常以傷宮人取樂,甚至動輒殺人。”小玄愈聽愈憤,道:“還好這暴君死了,以後再也害不了人!”

“不説那廝了。”皇后道,又將一軸圖卷打開,小玄心頭驀跳,目光登給畫卷引住。

這幅畫的是一處花圃間的情景,只見如茵綠草上鋪了張碧竹蓆,席上側卧着個嫋娜女子,那女子衣裳盡在,只了半截小腿及一隻鬆了繡鞋的足兒,比起前邊十幾幅畫來可謂含蓄許多,然那畫上女子卻手執紗扇遮去半邊面頰,出的半邊目餳腮暈,一副羞不可遏的嬌弱模樣。

畫中題跋:《換睡鞋》秋水盈盈兩眼,山淡淡雙蛾。金蓮小巧襪凌波,臉風彈得破。

似櫻桃紅綻,烏絲巧挽雲螺。皆疑月殿墜嫦娥,只少天香玉兔。

“這是誰?”小玄驚問,心忖畫中女子敢情是畫者虛構的吧?那羞媚之態簡直不似人間能有。

皇后掠了眼畫,道:“此乃才人程雪若。”小玄怔怔的,不知怎的,心中一片痴,明明沒有可能,卻覺畫中人似在哪裏見過,忽爾口道:“她明兒也會來麼?”

“她呀……”皇后微詫地掠了他一眼,道:“她已給晁紫閣打入冷宮,沒有宣召是不敢來的。”

“打入冷宮了?這是為何?”小玄訝問,如此之絕,晁紫閣竟捨得將之打入冷宮?

“她乃奉天候程兆琦之女,情温婉聰慧過人,頗識些藥石醫理,原也是極得晁紫閣寵愛的,曾冊賢妃,因肌膚奇白,閨名裏又有個‘雪’字,晁紫閣還專為之在樓上建了座枕雪閣,因此宮裏都喚她做雪妃。但半年前晁紫閣要殺門下侍郎江應存,雪妃極力勸阻,説江應存是忠臣不可殺……”

“晁紫閣因何要殺那江應存?”小玄問。

皇后道:“樓築造過半之時,晁紫閣便迫不及待地命人到各地採選美女,以充新宮,豈料那江應存上疏阻撓,晁紫閣不以為然,江應存便當着百官之面苦苦進諫,言詞甚,許多大臣加以勸解,然那江應存情耿直,始終不肯罷休,赫又憤斥‘昏君’二字,晁紫閣震怒,坐了個立殿忤君之罪,命人拿入天牢,來問斬。”小玄心道:“這門下侍郎江應存是個大大的忠臣吶……”皇后接道:“雪妃素來心慈,聽到消息便趕來勸阻,晁紫閣正在氣頭上,自是不肯答應饒過江應存,反譏雪妃擾人清淨,雪妃急起來,便摔了晁紫閣的百戲匣,還説不如把她也斬了,好還陛下個清淨。晁紫閣惱極,遂將她貶為才人,打入棲霞宮去了,此後再未召幸。

子竟然如此之烈……”小玄喃喃道,盯着畫中那羞媚絕倫的柔弱女子,怎也無法把所聞之事與之聯繫起來。

“哎,若非她是程兆琦之女,依晁紫閣之歹毒,十之八九必遭刑戮。也幸得她這一番鬧騰,晁紫閣沒即時斬那江應存,只關在天牢裏任其自生自滅。”皇后嘆道。

“至今都在天牢裏麼?”小玄皺眉道。

“一直關着,只怕今世都見不着天了。”皇后點頭道。

小玄暗暗將江應存這名字記了,猛地想起晁紫閣幾腳將德妃踹斃之事,不寒而慄道:“後來呢,那雪妃怎樣了?”

“後來,後來就沒有啦,雪妃再未出過棲霞宮。奉天候心掛愛女,偕夫人前往雲州討伐叛賊,大半為是皇朝的江山社稷,另有幾分便是期盼晁紫閣能赦免女兒,可憐苦戰數月,也拿不下南宮陽。”皇后道。

“那個南宮陽到底怎麼回事?聽聞他原為朝廷棟樑,怎就反了?”小玄問。

“説起來,這個也是晁紫閣造的孽!”皇后道,“南宮陽原為皇朝大將,曾隨先帝爺征戰四方,賜封南安候,後先帝爺賓天,南宮陽又隨晁紫閣征討北方十五族,戰功赫赫,再又加封鎮西候,更得皇太后懿旨賜婚,將膝下唯一愛女送入宮中,配與晁紫閣為妃,受冊修儀,一時顯赫無雙。”

“這不是好得很麼……”小玄惑不解。

“豈料禍從天降。某夜苑宴上,晁紫閣命從北方擄回的靈妃以天魔舞助興,在旁陪侍的南宮修儀不知説了句什麼,晁紫閣驟然發起狂來,竟將她揪出席外,當着幾個大臣的面活活撕碎,和酒吃了,在場諸臣無不筋麻骨軟。”皇后輕聲道。

“這……這惡魔!瘋子!”小玄驚怒集。

“消息很快傳到南宮陽府上,南宮陽本就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王,這一怒非同小可,盡起麾下狼兵虎將,連夜衝入宮,大肆屠戮,後又漫延至整個玉京,將晁家宗親自皇太后起二百六十七口殺得乾乾淨淨。”(第六回)顛鸞倒鳳室中一片安靜,甜暖的金霞帳內竟森森寒意。

皇后停了下,心有餘悸道,“此外,宮中妃嬪也給屠戮過半,而我幸得師公爺爺他老人家及時趕到,施展神通,將我救出城外暫避,方才逃過一劫。”小玄聽得驚心動魄,也沒問皇后説的師公爺爺是誰,好一會方才開口:“那晁紫閣呢?”

“奇的便是此處,那夜叛軍搜遍苑乃至整個京城,唯獨晁紫閣遍尋不獲,南宮陽恨極,遂一把火燒了宮。”皇后道。

“這等奇怪……”小玄沉

“天尚未亮,各方便已聞訊,唐鳳山立即自西郊獵場趕回,提兵赴宮滅火救人,誅剿叛軍,我爹同程兆琦等亦從京郊南北要分調飆風軍與疾雷軍,星夜入京救駕。”皇后繼道,“而晁紫閣忽然現身,不知從哪召集了大批奇人異士,一舉奪回了玉京。”

“這些奇人異士,多半就是他那些魔道黨羽!”小玄猜測道。

“南宮陽眼見抵擋不住,遂率部逃離玉京,連闖數隘,急竄千里,打回老巢雲州去了。”皇后道。

“唉,如此説來,這南宮陽其實是被反的!即便如此,也是太過……太過……”小玄嘆道,遙想當夜玉京,是何等之血腥恐怖。

“哎,説不提那惡魔的,怎麼又説到他身上去了!”皇后道,再又打開一軸畫卷,突啐一口,將畫丟到牀下去了。

“怎麼了?”小玄訝問。

皇后見他一臉不解,想了想,又命簪兒將畫卷撿起,在牀前展開與小玄看,指着道:“這上邊繪的便是那個袁充容及花、月兩婢,你且記住這三個賤人的模樣,後才好提防。”小玄抬眼瞧去,見那畫與別不同,其上竟然繪着三個女子。羅幃繡幕間,有個長眉入鬢赤身體的美婦人給縛在一張怪網上,腕關足踝、上皆粘着銀絲,只一眼,他便認出那是蟢房中的百疊任意榻。旁邊跪着兩名妖冶豔姬,亦皆袒臍,一個手拈琉璃杯,將瑰紅的酒漿淋灑在美婦的雪上;另一個分開美婦兩腿,嬌吐香舌,在其側作舐狀。

三姬俱面朝畫外,眸底如渴似盼,勾魂糜骨。

旁題靡字:《蟢房縛妖圖》琉璃鍾,琥珀濃,真珠滴紅白玉峯。游龍戲鳳含羞泣,羅幃繡幕圍香風。吹紫蕭,乘怒龍,啓皓齒,舞儂。況是人間將暮,桃花亂落醉顏紅。勸君休與酩酊遠,牡丹花下有別情!

尚未看定,皇后已示意簪兒收起,顯然不願讓男兒多瞧。

小玄心中亂跳,想要再瞧,卻哪敢開口。

皇后又親手打開數軸畫卷,一一指點與小玄,告訴他畫中繪的是哪宮哪苑的妃嬪,家世出處及所擅勝場。

“這個是韶寧院洛美人,乃刑部尚書洛儼之女,其舅便是皇朝猛將忠武將軍馮晉東。”

“這胡女叫丹綺絲,居駘蕩苑,原是西域狐胡國的公主,因懼晁紫閣滅國,和親的送過來的,入宮後冊為美人,習龜茲舞蹈,乃這宮裏三個最擅舞的妃嬪其一。”

“此乃積珍苑楚昭儀,乃吏部尚書楚琮泉之女,擅圍棋,非止宮中無敵手,便是把國手召來了,亦能一戰。對了,那天在少國師府裏你見過的。”

小玄有些神不守舍,忽爾眼前一亮,卻是看見了糖妃,畫中的她巧翻彩羅妖折柳翩躚起舞,美目傳情顧昐生姿,姿如蝶穿花驚鴻掠水,更奪人的是身上只裹繞着一條蝶紋墨長綾,那雪粉臍、長腿尖蓮盡袒卷中,教人難以移目。

前後題跋:《妖嬈無盡》風俊俏,難畫難描,桃腮粉面,相襯着柳眉梢,杏子眼一瞟,就起光毫,鶯聲燕語,揪人的膽,珠圍翠繞,恰更似勾魂的票。金蓮一舉尖又瘦,嬌滴滴柳兒一扭,我就魂魄兒飄搖。

“這個是熙華宮唐淑妃,亦為宮中最擅舞的三妃其一。其父便是四大粱柱之一的驃騎大將軍唐鳳山,手握皇朝八大鋭中的烈火軍,長年戍衞玉京,乃宮裏不可輕易得罪的幾個人之一。”皇后道。

小玄怦怦心跳,只含糊哦了一聲。

接下又瞧見了龔真真、羅可兒兩個,於畫中各呈嬌姿妍態,令他想起那夜水月亭中的旎風情,不由一陣心旌搖盪。

這時皇后又啓一卷,只見畫上繪着芭蕉亭中白玉欄邊,晁紫閣從後邊抱着個雙瞳水藍的黑髮女子,一手拈頰,一手探懷。那藍眸女子則擰着反身勾摟,香舌半吐,去男人的喉關,狀極妖媚冶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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