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二章回歸與別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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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3-01-17大海很藍,藍得有若寶石一般,陽光直shè下,點點金芒隨波盪漾,濤聲陣陣中,微風輕拂,時不時便有或大或小的魚兒躍出水面,歡快地在陽光下翻⾝騰挪,而後又重重地落回海中,好一幅海闊憑魚躍之壯麗景緻,美自然是不消説了的,然則再美的景緻若是riri看、時時看,那終歸也是會令人厭煩到極致的,正如此時漠然立於船頭的林虎,雙眼雖是望向了海面,可實際上卻絲毫不曾帶有半點的欣賞之意,有的只是憂心與茫之sè。⾼速更新就要満兩年了,自打上元二年三月離開廣州起,到如今已是一年另九個月又十天的時間了,這期間的兇險之多,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那便是“數不勝數”姑且不説變幻莫測的大海有多兇險,也不説所遇到的那些食人的生番有多兇惡,便是這枯燥無比的遠航便足以令人發瘋,這些倒也罷了,更令林虎憂心不已的卻是損失的‮大巨‬——出征之前攏共十二艘鉅艦組成的龐大船隊待得到了美洲之後,也就只剩下了七艘,而此刻,偌大的艦隊居然就僅存三艘,其餘船隻不是觸礁便是毀於風暴之中,至於人員的損失更是驚人,出發前的三千兩百餘眾到了如今,就只剩下了九百餘人,還有半數是躺倒不起的病號,這等損失又怎個慘重了得!

值得麼?這個問題已是困惑了林虎許久,他實在是説不清、道不明,就為了那麼些植物種子,竟要付出如此多的代價,這能划算麼?這麼支龐大的艦隊就算不動,那也是筆‮大巨‬的資產,更別説投入到早已成的大食航線上去,兩年時間足夠跑兩個來回了的,所帶來的利益少説也有百萬貫之多,可如今呢,也就只帶回那麼些種子,這賬怎麼算都找不到合算的理由,至少在林虎看來是如此。

合不合算姑且不去説了,畢竟林虎還是有自知之明的,這事情乃是出自英王殿下的決斷,林虎除了堅決執行外,卻是不敢有半句怨言出口的,如何能儘快回到家鄉才是林虎所要面對的實際問題——一個半月前船隊便已越過了爪哇羣島,離着家門確是越來越近了,可艦隊的狀況同樣也是越來越糟了,尤其是經歷了三ri前那場突如其來的的大風暴之後,所剩下的三艘戰艦已是傷到了本,如今僅僅只能勉力航行,林虎也不知曉這三艘船到底還能堅持多少天。

“林大人,前方發現陸地,是‮陸大‬,是‮陸大‬!”就在林虎茫然與憂心之際,⾼大的桅杆上突然傳來了瞭望哨驚喜加的呼喊聲。

“什麼?”一聽“陸地”二字,林虎整個人不由地便是一震,⾝形閃動間,人已竄到了桅杆下,手腳齊動地攀上了瞭望台,舉手搭在眉前,定睛往前一看,入眼便見於海天接處,連綿的⾼山影子在隱隱地聳立着,雖隔得尚遠,看不清其真面目,可那‮大巨‬的輪廓卻絕非小島可比,心立馬便盪了起來。

“傳令:各船升帆,‮速加‬,我們回家去!”一確定遠處的陸地不是小島而是‮陸大‬,林虎再也按捺不住歸鄉的動心情,一揚手,中氣十足地嘶吼了起來,霎那間,整個船隊盡皆歡騰開了,不止是輪值的水手們忙着升帆‮速加‬,便是連那些病倒在牀的船員們也全都‮奮興‬地跑上了甲板,雀躍地望着遠處漸漸顯露出來的‮陸大‬輪廓,無數的淚水與歡笑肆意地揮灑着,整個艦隊沉浸在了一片的狂歡之中…

儀鳳元年十二月二十五ri,連下了三ri的大雪兀自不見消停,狂號的北風席捲着鵝⽑般的雪花橫掃着大地,天寒地凍之下,儘管已是近了年關,可偌大的東都城卻是顯得頗為的蕭瑟,大街小巷上空蕩蕩地,幾無行人,這等寥落之情景落在本就心情鬱結的李賢眼中,自是更令其心酸難耐,眼角微濕之下,兩顆豆大的淚水已是悄然沁出了眼角,一聲長嘆中,不知惆悵幾許。

又要離開了,同樣是在冬季,同樣是大雪紛飛的ri子,這一幕與十年前就藩的情形幾乎如出一轍,所不同的是上一次離開之際,車馬如龍,隨從如雲,可此番卻是悽悽慘慘慼戚,除了兩輛載着家眷的破舊馬車之外,再無長物,至於隨從麼,更是一個皆無,有的只是隨行押送的數百軍卒,這一走,怕是再難有迴歸的那一ri了,對此,李賢儘管早有思想準備,可臨到行出東都東門的那一刻,還是忍不住落下了淚來。

“王爺,請速行,若是誤了時辰,怕不是耍的。”情到傷心處,人總是會多愁善的,李賢在東門外駐足回望的時間也就稍稍多了些,立馬就有人看不過眼了,就在李賢淚眼婆娑之際,負責押解的一名羽林軍郎將策馬衝到了李賢⾝邊,面sè不愉地出言催促了一句道。

“哦,勞王將軍久候,皆小王之過也,還請海涵則個,小王這就走便是了。”憂思被打斷,李賢自是心中有氣,奈何如今他已不再是東宮太子了,雖説頭上還頂着江陵郡王的名號,其實不過只是一個階下囚罷了,又怎有其發作的可能,縱使心中再怒,那也只能是強笑地道了聲歉意,頭也不回地邁步踏着厚厚的積雪向不可知的遠方邁進。

雪地行進的辛苦自是不消説了的,縱使是策馬而行都費勁得緊,更別説是徒步,可憐李賢⾝子骨雖尚算強健,卻哪曾吃過這等苦頭,一路遷延而行下來,都已將近一個時辰了,卻連五里亭都尚未走到,可人卻已是累得不行了,満頭満臉熱汗蒸騰,再被鋪天蓋地的大雪一澆,一張本就憔悴的臉龐已是生生憋成了鐵青sè,腳步踉蹌間,行進的速度簡直比爬都要慢,值此時分,李賢無比地‮望渴‬能有匹馬騎,只可惜這不過是奢望罷了,往ri裏唾手可得的馬匹此際對於李賢來説,是那麼的遙不可及,一切的一切只因他如今是流配之⾝,照律法是不能乘馬的,一路都必須走着去。

“六哥。”行行復行行,李賢已是走得氣如牛,頭暈目眩之下,庒兒就不曾注意前方那幫子負責押解的羽林軍早已閃到了路旁,兀自埋頭向前蹣跚着,那等狼狽狀登時便令上前來的李旭輪心酸難耐,顫着音輕輕地呼喚了一聲。

“哦,是八弟啊,你怎麼來了?”李賢很是吃力地抬起了頭來,這一見擋在自己面前的人是李旭輪,先是一喜,緊接着面sè便是一黯,很顯然,縱使已然落魄到了極致,李賢心中還是有着一份自尊在,並不想自個兒如今的狼狽狀被他人所見,只是如今他已是階下囚的⾝份,自不好當着眾人的面發作,只能是語氣淡淡地問了一句道。

“小弟前來給六哥踐行,還有七哥也來,正在亭中相侯,六哥,您請!”李旭輪倒是沒注意到李賢的神sè有些不對味,緊趕着搶上前一步,攙扶着李賢的胳膊,神情傷地回答道。

“哦,六弟也來了?好,走!”李賢可以不在意李旭輪,卻不敢不在意即將入主東宮的李顯,這一聽李顯也來了,自不敢有絲毫的怠慢,一擺手,掙了李旭輪的扶持,大步便向道旁不遠處的五里亭行了過去。

“六哥。”李賢方才走到離五里亭不到三丈之距,一⾝白狐裘袍的李顯已從亭中行了出來,絲毫沒管漫天的大雪飄飛,只一步便已來到了李賢的⾝前,甚是客氣地招呼了一聲。

“七弟,為兄…”望着李顯那拔的⾝形,李賢心中百般的不是滋味,嫉妒有之,動有之,慚愧也有之,動之餘,竟不知説啥才好了。

“六哥,小弟略備了樽薄酒,算是為六哥踐行,六哥請!”李顯自是清楚李賢如今的心情複雜,也不想説那些無甚營養的安話,只是客氣地一擺手,道了聲請。

“嗯,生受七弟了。”李賢連受了近兩月的牢獄之罪,早已是憔悴之⾝,這一大早又趕了老遠的路,疲憊已極,正須温酒暖⾝,自是不會拒絕李顯的好意,這便點頭應答了一聲,大步向亭子裏行了去。

“七弟,為兄有一件事拜託,不知七弟可願幫否?”李顯素來不缺錢,這踐行酒席自是豐盛得很,七八個菜擺満了一石桌,再加上幾罈子暖好的美酒,兄弟三人圍爐暢飲,不談國事,只言風月,倒也頗為融絡,待得酒盡飯飽之際,已是將別之時,李賢一口飲盡了樽中最後的殘酒,呵出一口熱氣,面sè突地一肅,目光迥然地望着李顯,神情凝重無比地開了口。

“六哥請説,小弟聽着便是了。”李顯此番前來踐行,為的只是全兄弟之情誼,卻沒打算再與李賢有更多的瓜葛,當然了,李顯卻也不會直言拒絕,只是淡笑着含糊了一句道。

“那好,為兄要七弟殺兩個人!”李賢心情盪之際,並沒有聽出李顯話裏的敷衍之意,但見其牙關一咬,從牙縫裏擠出了句満是殺意的話來。

“嗯?”殺人對李顯來説只是小事,可卻要看殺的是什麼人了,若是平白無故去殺不相干的人的話,李顯卻是不會去做的,哪怕是出自李賢的所託,只不過李顯也沒急着拒絕,而是眉頭一揚,不動聲sè地輕吭了一聲,示意李賢接着往下説。

“為兄此番行事孟浪,所遭報應,皆屬咎由自取,實不敢怨及旁人,然,為兄卻有一怨始終不得抒發,那便是不能生取了陳嘯天、朱凱之二賊之頭顱,七弟倘若得便,能順手為之的話,為兄便是死了,也能含笑九泉了,話已説盡,是該起行了,哈哈哈…去休,去休,天為被,地為牀,何處葬此⾝…”李賢話音一落,也不再多逗留,哈哈大笑地起了⾝,抬腳便行出了五里亭,狂笑着冒雪向遠處漸行漸遠了去,不數刻,便已消失在了漫天的大雪之中。

“七哥,六哥他…”自李賢去後,李顯始終端坐着不動,神情yin沉得有些子駭人,這等情形一出,李旭輪便有些子忍不住了,這便試探着開了口。

“走罷,回城!”李旭輪聽不出李賢最後那幾句話裏的含義,可李顯卻是心中有數,那是李賢在做最後的訣別,很顯然,他已是預料到了此行或許將是他人生的終點,從而將扳倒武后的全部希望都寄託在了李顯的⾝上,這意思李顯懂是懂了,卻並不打算詳細分説與李旭輪知曉,這便霍然起了⾝,大步向亭外行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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