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閲讀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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號哀求,行路的人都跟着他們痛哭,但朱詡鈞沒有任何反應。宰相們一再上奏章請求委派法官或指定其他官員辦理,同樣沒有反應,全中國地方政府的官員,也缺少一半以上,不但請求任用官員的奏章,朱詡鈞視若無睹,對官員們辭職的辭呈,也視若無睹。宰相李廷機有病,連續上了一百二十次辭呈,都得不到消息,最後他不辭而去,朱詡鈞也不追問。一六一九年,遼東軍區總指揮(遼東經略)楊鎬,四路進攻新興起的巨敵後金汗國,在薩爾滸(遼寧撫順東)大敗,死四萬五千餘人,開原(遼寧開原)鐵嶺(遼寧鐵嶺)相繼陷落,距瀋陽只六十公里,北京震動。全體大臣跪在文華門(宮門之一)外,苦苦哀求皇帝批發軍事奏章,增派援軍,急發軍餉——前線戰士正在冰天雪地和飢餓中殺敵,可是朱詡鈞毫不理會。大家又轉到思善門(宮門之一)外跪求,朱詡鈞同樣毫不理會。

世界上再找不出這種政治形態,宮門緊閉,人們無法進去,奏章投進去如同投進死人的墳墓,得不到任何輕微的迴音。人民的哭號,官員的焦急,如火如荼的民變兵變,遍地的詬詈聲和反抗暴政的革命,朱詡鈞都無動於衷。

明政府現在已成了一個斷頭的殭屍。

二礦監·税監但朱翊鈞這個毒犯的無動於衷,並不是絕對的。他對有些他認為重要的少數奏章,仍然會處理,如上世紀(十六)保衞朝鮮戰役,奏章便很少發生投入墳墓的現象。事實上,三十年中,除了上述“拿下”一次之外,朱翊鈞也偶爾跟宰相接觸過,如本世紀(十七)初,朱詡鈞曾因病危,單獨接見過當時的宰相沈一貫。

然而,朱詡鈞對另外一些人的請求,他的反應卻像跳蚤一樣的鋭。那就是散佈在全國各地的礦監和税監們的奏章,上午送進皇宮,朱詡鈞的“硃批”諭旨,下午就發了出來。其捷迅速的程度,使宰相們自顧形慚。

由宦官管理開礦和負責徵收賦税,是大黑暗時代的暴政之一,依照儒家正統的政治哲學,凡是祖先創立的制度,後世子孫絕不可以更改,而“礦監”和“税監”正是祖先創下來的制度之一。所謂礦產,主要的是金礦、銀礦和硃砂礦,某一個地方一旦發現礦苗,皇帝就指派一個宦官前去主持,官銜是“某地某礦提督太監”所謂税收,政府本有財政部(户部)主持,財政部也本有它的税務機構。但皇帝卻另外設立一個徵税系統,由他指派的宦官負責,稱為“某地某税提督太監”簡稱為礦監和税監。

在二十世紀,開礦是一件受人歡的生產建設,但在大黑暗時代,卻是謀殺的手段。宦官在最初派遣時,固然只有一個人,不過依當時官場的傳統習慣,他至少擁有一百餘人的隨從。在隨從中,他遴選十幾個負實際責任的礦務官員,此十幾個礦務官員,各又有一百餘人的隨從(這正是《紅樓夢》所形容的“奴才還有奴才”的現象)每家以五口計算,一個礦監至少有五千人寄生在他身上,這種非生產的人事開支,就是最富有的金礦都無法負擔,而且還不把貪污的數目計算在內。礦監繫統自有他們的特殊辦法,這辦法就是一律轉嫁到當地居民身上,那隻要隨意指認某一個富家地下有礦苗,就可以了。一旦被認為地下有礦苗,那家房屋就要全部拆除,以便開礦,唯一避免拆除的方法是賄賂。開礦時挖掘不到或礦藏不多,附近的富家隨時都可被指控“盜礦”富家破產後,盜礦的罪名就延伸到窮人頭上,他們被投入監獄,苦刑拷打,直到全家盡死,或繳出全部“盜礦”的賠款。一個礦場即令枯竭,也不能關閉,因為關閉後五千餘人的生路便告斷絕,所以全部開支,包括呈獻給皇帝的數目,都由當地人民承擔。

税監跟礦監相同,而更普遍,像天津的店鋪税,東海沿岸的鹽税,浙江、廣東、福建等省的海外貿易税,成都的茶税、鹽税,重慶的木税,長江的船税,荊州(湖北江陵)的店税,寶低(天津寶壇)的魚税、葦草税。普通税吏本已是爛污人物,但比起税監繫統,他們簡直純潔得如同嬰兒。税監繫統只要用手向某商店一指,説他漏税,這個商店縱然破產都不能清償。

除了礦監、税監,還有采辦太監和織造太監。前者如採辦木材,採辦香料,採辦宮花珠寶;後者如燒製瓷器,紡制錦繡綢緞。他們對人民的傷害,不亞於礦監税監。用採木作為説明,在採購中心的四川省,便有一個沉痛的諺語:“入山一千,出山五百。”形容採伐一供皇帝建築宮殿的巨木,一千人中要死五百餘人,才能砍倒和運出叢山。四川人民一聽到採木的宦官駕到,無不驚恐。

宦官系統因有皇帝支持的堅強背景,他們的兇暴更甚於官員和鄉紳,甚至騎到官員和鄉紳的頭上,平民就更不堪活命了。最聞名於世的湖廣(湖北省及湖南省)税監陳奉,就是其中之一。他不但徵税,還公開地搶劫行旅,毆打維持治安的官員。他手下的税吏在武昌(湖北武漢)經常假借着緝查私貨的名義,闖入民宅,姦婦女,勒索財物,稍為不滿意,就逮捕到税監所主持的税務公署,用酷刑追繳漏税。一六o一年,即本世紀(十七)第二年,武昌就因税吏強姦一位婦女的案件,起大規模暴動,二十餘萬人攻擊税務公署,陳奉逃到親王府躲避,密令他的騎兵衞隊三百餘人(一個宦官竟有如此龐大的衞隊)向抗暴羣眾衝殺,當場數十人死於非命。羣眾更為憤怒,生擒了陳泰最親信的助手六人,投入長江。雲南税監楊榮,比陳奉還要厲害,羣眾起來攻殺他的隨從,楊榮就一口氣逮捕了數千人,全都用酷刑拷死,又逮捕被認為拒絕合作的一位中級軍官(指揮使)樊高明,拷打後戴枷示眾。一六o六年,民變與兵變結合,突擊楊榮,把他殺掉。

罪惡的源事實上不是宦官而是皇帝,楊榮事件後,就發生一件麻當有趣的反應。酒皇帝朱翊鈞並不追問羣眾暴動的原因,而只對羣眾膽敢犯上作亂,大為震怒。為了加強這種震怒的效果,朱翊鈞拒絕吃飯,宣稱:“楊榮算不了什麼,我痛心的是,那些兇手把國家法律的尊嚴置於何地?”朱翊鈞貪財而殘忍,他在宮中除了毒外,便是喝酒,每喝酒一定酩酊大醉,左右侍候他的宮女和小宦官,一不順眼,朱詡鈞就喝令撲殺(我們應牢記他“拿下”的威風)截至上世紀(十六)一五九二年統計,死在他皮鞭下的已達一千人。我們無法得到準確數字,“一千人”是當時大臣公開寫在奏章上的。那一年朱詡鈞已在位二十一年,平均每星期都要有一個哀哀無告的宮女和小宦官,被他殺害。只有一種情形才能使他回嗔作喜,和顏悦,那就是向他奉獻開礦和徵税所得的金銀財寶。礦監、税監們不得不傾全力去搜刮,他們知道,如果奉獻太少,觸怒了那位高高在上的毒犯,自己難逃一死。

一六o二年,朱詡鈞染病沉重,再惡的人,到了臨死,都會天良發現。朱詡鈞對深夜被召人深宮訣別的宰相沈一貫説:“開礦收税的事,大家都反對,我因為宮殿沒有築成,所以採取權宜措施。現在可以停止了,江南的織造和江西的瓷器,也一齊停止,宦官一律撤回。”又親筆寫了一張諭旨給沈一貫。可是,到了明天,在全國都盼望那個暴君死亡的歡樂願望中,朱詡鈞卻竟然痊癒。他清醒後第一件事就是對撤銷礦税宦官的事懊悔不迭,一連派出二十位宦官,到宰相所在地的內閣索回諭旨,沈一貫最初還鼓起膽量拒絕,以致平常不把宰相放在眼裏的那些宦官,恐懼萬狀,向沈一貫叩頭血。沈一貫不敢再堅持,只好繳回。然而司禮監田義(一位有血的宦官)向朱詡鈞勸阻説:“諭旨已經頒發,恐怕無法收回。”朱詡鈞怒不可遏,親自揮刀,要殺田義。撤銷礦監、税監之事,就此告吹。

事情已十分明白,明政府跟全體中國人民,已不能共存。鳳陽軍區司令官(風陽巡撫)李三才在請求朱詡鈞停止礦税宦官的奏章上(這奏章照例地如石沉大海)有一段説話:“殺人父母,使人成為孤兒;殺人丈夫,使人成為寡婦;破人家庭,掘人墳墓(在二十世紀前,中國人一直強烈崇拜祖先);縱然對方是仇人敵人,我們都於心不忍,陛下怎麼忍心對一向被你稱為赤子的臣民如此?”問題是,朱詡鈞硬是忍心如此。

在那個時代,整個國家都是皇帝的私產。朱翊鈞還要搜刮這些財寶幹什麼?這是一個謎。這謎於一六一四年揭曉。鄭貴妃所生,被懷疑陰謀奪嫡的兒子朱常洵,封到洛陽(河南洛陽)當親王,除了國庫負擔一個可怕的數目外,老爹老孃把從“礦”、“税”所得到的血腥錢,全部給這個寶貝,希望任他怎麼花都花不完。二十七年後(一六四一)民變領袖李自成攻陷洛陽,這位寶貝兒子跪在李自成面前叩頭乞命,仍被剁成醬,跟鹿拌在一起,被憤怒的羣眾吃掉,那些財富又回到民間。

三後金汗國崛起東北一六一六年,即朱詡鈞展示威風,“拿下”事件的明年。位於北京東北七百公里的赫圖阿拉城(遼寧新賓)女真部落一位酋長努爾哈赤,自稱可汗,建立後金汗國。——這是明王朝第一響喪鐘,二十八年後,他們攻陷北京。

女真民族於十二世紀時,曾建立金帝國,征服了中國一半以上的土地,還活捉了中國當時宋王朝的兩個皇帝。金帝國滅亡時,進入中國境內的女真人,大部分被殲滅。只有遺留在故土上的若干部落,仍然存在,他們分為下列的三部,其中以建州女真最為強大:一野人女真住黑龍江下游一帶二海西女真住東北平原一帶三建州女真住圖們江一帶上上世紀(十五)初,明政府特地加封建州女真的酋長李滿住為建州衞司令官(都指揮使)作為藩屬。所謂“衞”即軍事屯墾區。司令部所在的建州,即俄國海參崴稍北的雙城子。不久,野人女真南侵,建州女真受到壓迫,沿着圖們江逆江而上,向西南遷移。明政府就先後把他們分割為三個衞,總稱“建州三衞”我們用下表説明:上世紀(十六)七十年代,建州右衞司令官(都指揮使)王杲最為強悍,屢次沿邊劫掠。中國邊防軍軍官裴承祖到他的轄區尋找逃犯,王杲竟把裴承祖剖開肚子慘殺。中國邊防軍把王杲擊斬,但他的兒子阿台繼續跟明政府對抗。到了上世紀(十六)一五八三年,遼東兵團司令官(遼東總兵)李成梁,再發動一次攻擊,由建州衞所屬的兩位酋長尼堪外蘭(蘇克素護河部落)、覺昌安(覺羅部落)分別擔任嚮導,包圍建州右衞所在的古勒城(遼寧撫順古樓村)覺昌安奉命到城中勸説投降一被阿台拘留囚。城陷落時,覺昌安的兒子塔克世首先衝進去搶救父親,覺昌安卻在大火中燒死,塔克世也在混亂中被明政府軍誤殺。

這是一件缺乏積極證據,但並不是沒有跡象可尋的陷害謀殺疑案。父子二人深入虎口,覺昌安適時的被燒死,塔克世也適時的被自己方面的軍隊,即明政府的軍隊所誤殺。當時就傳説紛紛,認為是尼堪外蘭和李成梁的陰謀,目的在剷除後潛在的敵人。

阿台的覆滅和黨昌安父子之死,使建州三衞的政治組織瓦解,部落星散,各自為政,這正是中國明政府所企求的。然而,塔克世的二十八歲的兒子努爾哈赤,是一個雄才大略的人物,他跟十三世紀蒙古帝國開國大汗鐵木真的遭遇,幾乎完全相同。努爾哈赤自幼喪母,不堪繼母的待,離家到當時中國東北重鎮撫順(遼寧撫順)因祖父和父親跟明政府都有密切關係的緣故,他有機會出入遼東兵團司令部(在遼寧遼陽)跟李成梁的私宅,對明政府的貪污無能和軍隊的腐敗,有深刻的印象。又因廣泛地跟異民族的漢人來往,使他的襟和智慧,益開闊,他追求高等知識過程中,《三國演義》和《水滸傳》兩部小説,在他身上產生極大的影響,使他不久就成為一個受部落愛戴的軍事統帥和政治領袖。

努爾哈赤從他父親那裏,只繼承了十三副盔甲和叛變逃亡後剩下的數十名部眾。他收拾殘局,忍辱負重,捕殺背叛中國的同族女真人,以表示對明政府的忠心耿耿。再加上他祖父、父親同時為中國犧牲,努爾哈赤遂被明政府正式任命為建州衞代理司令官(都督企事)努爾哈赤即利用這個官銜所賦予的影響力,壯大自已。

三年後(上世紀一五八六年)他擊斬尼堪外蘭。

二十五年後,到了本世紀(十七)一六一六年,羽豐滿。努爾哈赤正式稱可汗,建立後金汗國,以繼承覆亡於十三世紀的他祖先們的金帝國的大業。一六一八年,努爾哈赤以“七大恨”祭告天地,宣佈他離明政府,和跟明政府對抗的理由。七大恨中的第一大恨就是明政府殺了他的祖父和父親,其他六大恨不過一些微不足道的雞蒜皮小事。

發表七大恨的次年(一六一九)中國遼東軍區總指揮(遼東經略)楊鎬,這位在保衞朝鮮戰役中全軍覆沒的債帥,動員鋭邊防軍九萬人,包括從南方出擊的朝鮮兵團一萬人,分四路討伐後金汗國,準備一舉把這個初起的叛亂集團摧毀。努爾哈赤集結六萬人抵抗,在薩爾滸(遼寧撫順東)鏖戰六天,楊鎬大敗,四萬五千人陣亡,朝鮮兵團投降後金,而後金汗國只死了二千餘人。努爾哈赤乘勝進攻,一連攻陷開原、鐵嶺。這是明政府最早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主動出擊,從此只有捱打和逃跑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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