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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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很大的失策。”他説。

理查·福茨的臉又有戲了,他一定認為自己這張含有潛語的面孔非常好萊塢。他的潛語是:你看看你看看,為了圖宿的方便,在盜匪橫行的芝加哥南部冒搶劫、兇殺、強xx的險——很大的失策。

“你被搶劫了之後,立刻報警了嗎?”

“我立刻坐下了。”坐在暖氣稀薄的大房子裏,裹着圍巾戴着手套穿着雪靴,默默地坐了一小時。我想不通的是我這個經歷了真正戰火的正牌軍少校,怎麼那樣好講話地把錢包掏個空。給了一個孩子。

“為什麼不報警?你應該立刻報警!”

“我不想報警。”

“為什麼?”

“沒那個情。”是你讓我對英勇的芝加哥警察倒了胃口。你這便衣,讓我沒人可信賴,沒人可依靠。

“報警要什麼情?!”

“那我換個説法:我是沒那力。有時跟警察打道比跟匪盜打道還累人。”便衣警察呢?當然更累。

這是我真實的覺。就是累。被人審累了,被功課壓累了。讓人救助、同情,也是很累人的。講英文,也夠累的。警察一來救我,我得有兩小時的英文要講,提供罪犯的形象特徵,形容他的每個舉動…那是不得不累的事。我呆坐其實就是讓那陣絕望的累漸漸過去。我晃晃悠悠地站起來,想打電話給安德烈,但又想到華盛頓和芝加哥的時差,此時已是凌晨一點。我打的惟一的電話是給里昂的。電話那端一片嘈雜,他的排練剛剛開始。他沒有任何吃驚的表示,只問我是否受傷。聽説我半點傷也沒受,他説:那個區常常出這類事。我對他的不驚訝反而很驚訝。並且很好奇。我突然想不起里昂有過驚訝的時候。也許我這夜做了盜匪搶劫了別人他會有些驚訝。而半小時之後里昂的出現讓我明白他受了不小的驚。他説他借了樂隊鼓手的車過來看看我是不是還活着。他見我穿着王阿花的老羊皮袍子,膝上裹着毯正在電腦前工作,笑起來。然後就告辭,回去接着排練。我把他送到樓下。我的眼睛大概叛賣了我,他上來我的後腦勺,説:嘿,別送啦,快進去!他的眼睛其實也叛賣了他。他的話是這意思:我知道你不願意我走,我在這時撤下你很不像話,但我們都明白下面會出什麼事。我站在門口,看他往汽車停泊的地方走。他在四五步之外站住了,回過身。再冷的天,里昂單薄的身板都不會佝縮。因此,他這一瞬間幾乎是個亭亭玉立的女孩。我對他擺擺下巴,催他快走。他卻不動。我説:我本不怕。他説:我知道。我説:那你愁什麼?你看你一瞼的愁。他明白我倆這時做出的滿不在乎是多麼累人的事。他説:我不是愁你。我是怕你去搶劫別人!我們都大聲地哈哈笑。他又走回來,眼睛把我的眼睛得很緊。然後他説:好好的,嗯?別出去殺人越貨。我看出他回來絕不是為講這句俏皮話。他身體裏集聚着一個擁抱,他心裏湧動一個可怕的願望。我知道那個願望是什麼,因為我心裏湧動的是同樣可怕的願望。那願望是一個吻。

“你剛才説你如果跟里昂去戀愛,我們的案子就可以結束了?”

“對呀。”他微蹩起眉頭,想着我講到的這個“事變”的可能。他將一枝筆的尾部在嘴上輕輕摩擦。在那副堵住了阿書滿口野話的標緻嘴上。我特別喜歡看男人下午兩三點的嘴,胡茬子剛剛頂出皮膚,形成一片暗,使那些嘴的線條更肯定。安德烈有次在下午來到芝加哥,我對他突然增添的男人味和英俊啞然了至少一分鐘。我後悔我沒把這種生理的審美受寫到小説習作中去,讓整天拿“”來表揚文學的翰尼格教授開開眼。

“你已經知道了安德烈·戴維斯將任坦桑尼亞副大使的事?”

“是贊比亞。”

“他在這個年紀就能得到這樣的晉升,很難得。你對這事怎麼想?國務院對他‘派遣解凍’這件事…”

“我想他的才幹應該讓他當大使。”

“你知道怎樣才能當上大使?”

“先當上副大使。”在一個鬼都不生蛋的地方。

“不對。大使是靠政治大人物特別指定。”理查發現我的走神,問我:“你知道特別指定是靠什麼嗎?”

“不知道。”反正不是靠才幹和學識。

“是靠政治背景。”

“噢。”

“你看上去有點兒失望。”

“有點兒。”

“為什麼?”

“因為我原來以為美國這地方,才幹、學識是一個人成功的全部要素。現在我一看,溜鬚拍馬,走關係拉幫派在哪兒都一樣。在哪兒都不需要一個端莊的人品,即使他渾身才華亂髮光。”

“你認為安德烈·戴維斯才華很大?”

“不是很大。是巨大。”

“所以你堅信他在外界前途遠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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