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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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昂説:這樣吧,我出五百毫升的血,你也不必找錢給我。

那我還得再去找個五百毫升。你知道的,人越多,血越雜,保險係數就越低。所以老巫婆才要我找人啊!不知底細的人的血,老巫婆寧可不要。

我負責去找一個人。

你那羣人除了你沒一個乾淨。不是皰疹就是淋病。

你他媽的反正要給他驗血,淋病皰疹又不是查不出來。你不要就拉倒!

有些病在潛伏期驗不出來!

里昂的手把我一扯,説:實話告訴你,是病我都得過。他對我説:我們走,讓他好好想去。

我們走了十多步,掮客才悟過來似的,喊道:唉,還沒談完呢,你們上哪兒去?

里昂迴轉身,説:回去取槍去——萬一咱們談崩了雙方都得有準備。

他脊樑領路,倒退着邁步,一條胳膊不很認真地擋着我,似乎掮客真拿我當靶子似的。他這天沒梳馬尾辮,濃密的長髮給風吹成一面黑旗。

我説:里昂,你跟他説的那句話是認真的嗎?

哪句話?他問。

我想他明白我指的是哪句話。他眉輕微扭曲,他在不情願進入某種處境時,眉就會出來這個形狀。他不願我把他推入一個處境,在其中他必須去對自己一些話負責,去為那些話點題。

哪句話?他追問。

這回是我在迴避。我放棄地微微一笑。像他的音樂那樣象地一笑。

是我對他説的“她的那條命”是我的——你是指這句話。

我害怕起來。到目前為止,我和里昂之間,拉手不意味着別的,拉手就是拉手。他摟在我肩頭的臂膀就是臂膀,一條細而長的不完全到火候的男人臂膀。不追究意味,知覺就沒有歸宿,無法類屬。

他和我現在站在荒涼的地鐵站。遠近都是者留下的的氣味。這不悦人的氣味似乎是惟一的證明:這是個屬於活人的地方。

他把自己的破舊皮夾克打開,將我裹在兩扇衣襟裏。這個動作他做得極好,裹王阿花裹慣了。一個芝加哥的情人特定的動作。多風的、寒冷的、叵測的芝加哥。

他的臉和我的臉稍稍錯着位。不然是説不過去的。他在皮夾克裏面只穿了件棉布襯衫,這個沒什麼體温的人竟很耐寒。

沒有關係的,他説,你反正不是我的。

我看着他。我們之間的那點錯位正在消失。我的樣子是不懂他在説什麼。然而我不像我看上去那麼天真;我當然懂他剛才的話。

不對嗎?他又説。

這個晚上他很挑釁,我這樣想。

我不能開口。對,或不對,於我們眼下的姿勢、距離都是極大諷刺。

他説:這樣你不冷了吧?

芝加哥的情人可以在抗寒的幌子下進行多少真實節目。包括背叛。我想我是不是在走向背叛,對安德烈的背叛。我回答里昂:是的,好多了,不那麼冷了。我的語言儘量隨便、實事求是。我絕不能看透“禦寒”這個幌子。

他説:今年冬天特別冷。芝加哥一般不這樣冷。

我説: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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