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破鏡難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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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事銷凝久,十年光景匆匆。念雲軒一夢,回首空。綵鳳遠,玉蕭寒,夜悄悄,恨無窮。難黃塵,久埋玉,斷腸揮淚東風。
——孫道絢宋騰霄對他心懷芥蒂,只顧和陳德泰説話,不知不覺把他冷落一旁。
繆長風大口大口的喝酒,酒意有了幾分。酒在杯中搖晃,雲紫蘿的影子在酒中搖晃。
湖上相逢,梅林練劍,花下談心。與雲紫蘿的許多往事,驀地裏都湧上心頭了。
“唉,我是落拓江湖,她是飄泊人海。我們都是一樣的運蹇時乖。不過她的遭遇卻比我更難堪得多,不知她能不能支撐得住?”陳德泰是個老於世故的人,發覺繆長風似乎落落寡歡,瞧出有些不對,遂舉杯笑道:“繆兄,今難得相逢,我敬你一杯。喝過了酒,我還有事要求你呢。”繆長風一飲而盡,説道:“陳老先生有何吩咐?請説。”陳德泰道:“久仰繆兄文武全材,請繆兄給我留個墨寶。”繆長風笑道:“老前輩開我玩笑了!文武全材四字,我怎麼當得起?老先生,你才是令我欽佩的義武全材,我怎敢班門
斧?”陳德泰道:“我不過是附庸鳳雅罷了。”繆長風道:“這幅中堂想必是老前輩的筆跡?”陳德泰笑道:“寫着玩的,我是老來無聊,故此對朱竹埃這首詞特別喜愛。”繆長鳳道:“這首詞我也喜歡,詞中固然是有滿腔抑鬱,也有一股豪情。嗯,十年磨劍,五陵結客,把平生涕淚都飄盡。晚輩落拓江湖,對這幾句也頗有同
呢。”陳德泰笑道:“聽説繆兄尚未娶
?”繆長風怔了一怔,一時不懂他的意思,未曾接口,陳德泰已接着説道:“落拓江湖,且吩咐歌筵紅粉,這也是朱竹埃的詞句。繆兄遊俠江湖,恐怕是沒有閒情
連歌場的了,不過若能求得個紅顏知己,共偕白首,那也是人生一大美事。”繆長風笑道:“人過四十不娶,不宜再娶。再説紅顏知己,又豈易求?”陳德泰道:“這種古人的迂腐之言,豈能奉為金科玉律?”呂思美笑道:“陳老前輩,你勸繆先生娶
,莫非你是有意為他做媒?”宋騰霄卻冷笑説道:“繆先生的心目中恐怕是早已有了人了。”繆長風的酒意已經有了七八分了,對他們的話恍若聽而不聞。
他此時正在想着雲紫蘿:“紅顏知己,我本已有幸相逢,可惜又失之臂了。”一時間頗有“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的
慨了。
陳德泰見他若有所思,笑道:“繆兄可是正在思索佳句麼,我替你準備紙筆。”忽聽得腳步聲響,進來一個女客。
店小二上前去,賠笑説道:“小店正在修理,今天不做生意。請女客人見諒。”這店小二其實是陳德泰的徒弟,他知道師父此時一定是不願意有人來打攏的,故此也不請示,就替師父擋客了。
他以為還要費一番舌的,因為陳德泰和繆長鳳他們正在喝酒,這女客説不定要提出質問。
不料這女客卻好像着了定身法似的,剛剛踏進門口,忽然就似呆住了。
這女客頭上戴着孝,穿的是黑的寡婦衣裳,臉上木然毫無表情。站在門口,就似一尊石像。
店小二吃了一驚,忙道:“女客人,你怎麼啦?”話猶未了,那女客已是倏的轉過了身,就這樣的匆匆而來,匆匆而去。自始至終,一句話都沒有説。
店小二大為詫異,哼了一聲,笑道:“這女客人不是神經病就一定是啞吧。”陳德泰是個武學的大行家,見這女客人身法輕靈,走得甚快,心裏起疑,正想問在座之中有誰認得這個女客,話未出口,繆長風忽忽站了起來,説道:“我有急事,請恕少陪。他歸來,再替老先生塗鴉補壁。”匆匆忙忙的説了這句話,好像生怕陳德泰不許他走似的,一説完,旋風似的便衝出去了。
呂思美道:“咦,這是怎麼一回事!”宋騰霄冷笑道:“真沒禮貌,我想多半是他看中了人家的小寡婦。”呂思美道:“宋師哥,我不許你説這樣輕薄的話。”宋騰霄面上一紅,拿起酒杯,掩飾窘態,説道:“走了也好,咱們喝酒。”陳德泰心道:“繆長風一定是和這女客人相識。”他是老成長者,不願談論別人私事,於是也舉起了酒杯,笑道:“對,咱們還是喝酒吧。”呂思美拿起酒杯,卻不喝酒,似乎在想什麼事情似的,半晌忽地説道:“宋師哥,這個女人我好像是在哪裏見過似的?”宋騰霄剛才沒有怎麼留意,此時給呂思美提醒,想了一想,“咦”了一聲説道:“不錯,的確好像是哪個人似的,她是誰呢?不對,不對!”陳德泰怔了一怔,説道:“什麼不對?”呂思美道:“宋師哥,你以為是雲紫蘿?”宋騰霄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説道:“是有點相似。但云紫蘿燒成了灰我也認識,怎會變了個人!”殊不知這女客人可正是雲紫蘿!
原來雲紫蘿是戴着人皮面具的,這張面具是繆長風所送,故此只有繆長風知道是她,旁人都看不出來。
“騰霄還是從前的模樣,而找已是歷盡滄桑。唉,舊夢塵封休再啓,此心水只東。西子湖邊,姑蘇台畔,三人同遊的往事,今生是恐怕不能再有的了!”友情並未淡忘,往事已是不堪回首。雲紫蘿為了不想給孟元超知道她的行蹤,是以只好連宋騰霄也避而不見了。
“離巢燕各自分飛。值得高興的是他們也都找到了伴侶了。元超
情沉毅,樸實無華,配上那位林掌門一定可以創出一番事業。騰霄風
丈來,瀟灑不羈,配上這位聰明活潑的呂姑娘,也似乎更為適合。”雲紫蘿在心裏暗暗為他們祝福。
跟着就想到了繆長風,“我本來希望他和元超能夠成為朋友的,想不到卻是騰霄和他先結上了。繆長鳳想必會知道是我吧,他會不會告訴騰霄呢?”心念未已,忽聽得有人叫道:“紫蘿,紫蘿!”來的人可不正是繆長風!
雲紫蘿心亂如麻,低首疾行。繆長風走到她的身邊,笑道:“紫蘿,難道你也要躲避我麼?你有什麼心事,可不可以讓我替你分憂?”雖然只是寥寥數語,其中卻包含了多少關懷,多少情意?兩人目光相接。好像有一股暖過全身,雲紫蘿深深
覺到一份友誼的温暖了。
“終於還是瞞不過你的眼睛,”雲紫蘿苦笑道:“騰霄呢?你一個人追出來,他們不起疑麼?”
“你看見我,一言不發,立即就走。我猜想你大概是不願意給宋騰霄認出你吧?所以我也就不告訴他。”繆長風笑道:“至於他們是否起疑,那我可顧不得了。”雲紫蘿幽幽嘆了口氣,説道:“我本來應該見一見宋騰霄的,小時候我們是經常在一起玩耍的好朋友…”繆長風口道:“我知道,宋騰霄已經告訴我了。”雲紫蘿低下頭續道:“但想了想,還是不見的好。”繆長風道:“紫蘿你怎麼會來到這兒?”雲紫蘿忽地臉上一紅,好像想説甚麼,事情難於出口似的,對繆長風問她的説話,也不知是聽不見還是不想回答,目光中透
着一派
茫,只是在看着繆長風。
繆長風道:“紫蘿,你想説甚麼,説吧!”雲紫蘿一咬銀牙,終於説道:“我的事情慢慢再告訴你。我先問你,你可見着了他沒有?”繆長風見她説還休的樣子,怔了一徵,隨即恍然大悟,説道:“你問的可是尊夫?”雲紫蘿銀牙一咬,澀聲説道:“我問的是楊牧!他已經不把我當作
子,我也不能把他當作丈夫了!”
“尊夫”二字,刺耳鑽心,雲紫蘿積壓在心頭的悲鬱,終於像衝破堤防的洪水,發出來了。
繆長風吃驚道:“紫蘿,這是怎麼一回事?你們——”雲紫蘿道:“我現在的心亂得很,你先別問我,只請你回答我剛才的問話。我要知道楊牧和宋騰霄是否已經見了面,鬧出了些什麼事情來了?”原來雲紫蘿踏進這個小鎮之時,正是楊牧跟着齊建業逃出去的時候,幸虧雲紫蘿戴着人皮面具,她閃過路旁,楊牧匆匆而逃,對她似乎沒有留意。
繆長風道:“你定一定神,我慢慢告訴你。”兩人並肩走了一會,雲紫蘿沒有剛才那樣的動了,繆長風這才把在酒店裏發生的事情,説給雲紫蘿知道。
談及楊牧和宋騰霄衝突的經過之時,繆長風的措辭已經是力求審慎,避免刺雲紫蘿的了。但云紫蘿聽了,仍是不免再次
動起來。心上的傷口本來未曾複合,現在又好像給利針刺了一下似的,滴着鮮血了!
半晌,雲紫蘿嘆口氣,説道:“他作踐我也還罷了,還要辱及我的朋友,甚至不惜製造謠言,把四海神龍請出來難為我的友人。你説,我們怎麼還能夠重作夫?”繆長風道:“夫
分手,固然是一大不幸,但也不可一概而論。好比身體長了一個毒瘤,忍得一時之痛,割了或許更好。紫蘿,你別難過。你的事情可以和我説嗎?”雲紫蘿抹去了眼淚,説道:“我知道你心上有許多疑團。好吧,你要知道,我就告訴你吧。”忍着心頭的苦痛,雲紫蘿把難堪的往事,從頭説起,全都告訴了繆長風。有些事情,過去母親問她,她不願意説的,現在也告訴了繆長鳳了。要知道她在深受刺
之餘,實在是需要一個瞭解她的朋友,讓她可以傾吐心中的抑鬱啊!
説了半個時辰,雲紫蘿方始把這前因後果説完。説完了之後,這才忽地自己也到詫異起來,繆長風不過是自己新相識的朋友,為什麼自己竟然肯把藏在心底的最隱秘的事情都告訴了他呢?
但説也奇怪,對繆長風傾吐之後,她的眼淚雖還是在,心中卻已是平靜得多,舒服得多了。
繆長風緩緩説道:“有句話説得好,過去種種比如昨死,過去了的,就讓它過去吧!”雲紫蘿道:“當真死了倒還好些。可是,可是,唉!”繆長風一時誤解她的意思,澀聲説道:“夫
的情份,本來是不容易一刀兩斷,不過——”話猶未了,只見雲紫蘿已是珠淚盈眶,哽咽説道:“我和楊牧還有什麼夫
情份!你不懂,唉,你不懂的!我,我,我已經有了…夫
可以一刀兩斷,母子是不能一刀兩斷的,你,你明白嗎?”繆長風霍然一省,説道:“你懷有楊牧的孩子,我早已知道。你不用擔憂那孩子將是無父孤兒,如果你不嫌冒昧,我,我…”畢竟是一個上了四十歲的中年人,臨到求婚之際,反而比一個年青人更為害羞,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惜辭才好。對雲紫蘿他雖然是早就有了愛慕之心,也還想不到這樣快就要向她求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