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心事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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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雁無心,太湖西畔隨雲去。數峯清苦,商略黃昏雨。第四橋邊,擬共天隨住。今何許?憑欄懷古,殘柳參差舞。

——姜白石雲紫蘿不心中苦笑,想道:“原來她説的是繆長鳳。不錯,這個人的確是豪氣干雲,人中俊傑。但他再好,我也決不會嫁給他的。莫説我的丈夫還在人間,即使楊牧死了,我的心亦已另有所屬。”當然這些話她是不能和姨媽説的。

簫夫人見她默不作聲,以為她有點動心,繼續説道:“剛才你笑我大發議論,其實這乃是我拾人牙慧,本來是繆長風説的,有一天邵叔度問他,何以年已四十尚未娶,他説:娶並非只是為了傳宗接代,一定得要合意才行。當時我也在座,我就向他打趣:要怎樣的人才合你的心意?東不成,西不就,假如到你老了,再找到合意的人,那時只怕人家的姑娘,也不肯嫁給你了。他説:我也不是眼角太高,説來很是尋常,我要她有女的温柔,內心裏有鬚眉的豪氣。邵叔度笑道:還説尋常,像這樣的閨女,我活了這一大把年紀,還沒見過。他説若有這樣的人,就是寡婦又有何妨,何須定要黃花閨女?跟着他就發了剛才我和你説的那一套議論。説了之後,又再嘆道:姻緣姻緣,講的恐怕還是一個緣字。我若無緣碰上一個我真正能夠喜歡的人,今生我是寧願不娶的了。

“紫蘿,剛才你和我談及仙兒和鶴年這孩子的事情,你曾説過讓他們隨緣遇合的話,我就覺得你和他的見解頗有昭合之處,而你也正是他所要找的人!”

“倘若換是別人,我決不敢為你做媒,但是繆長風就不同了。他是言行如一的人,他説過那樣的話,我敢擔保他歡喜了你,就決不會賺棄你是有了孩子的母親。”雲紫蘿心裏想道:“楊牧也何嘗不是知道我有了孩子還要我的,我嫁了他卻從未得到快樂。如今我又不是受情勢所,我可以名正言順的把孩子養下來,沒來由何苦自招煩惱?”於是淡淡説道:“多謝姨媽好意,無奈甥女已是心如止水,並不揚波!”蕭夫人見她態度冷淡,嘆口氣道:“好,那就當我沒有説過這些話吧。”果然從此之後,雲紫蘿的姨媽就沒有和她再提繆長風了。不知不覺過了七,邵叔度還宋回來。這一天早上,雲紫蘿起得早。獨自無聊,走到梅林散心。梅花正在盛開,放目梅林,只見紅滿枝頭,花光似海。雲紫蘿心中的鬱悶登時消散許多,想道:“我已有好多天沒練過劍法了,爹爹所傳的那三招劍法,自從那次用它打敗了點蒼雙煞之後,我似乎悟出了一些變化,卻也沒有試過,正好借這盛開的梅花,練練我的新招。”當下就在梅林展開劍法,使到疾處,輕輕的飛身一掠,削下了一朵梅花。

梅枝輕輕一顫,除掉那朵梅花落下之外,還有兩片樹葉跟着落下來。雲紫蘿搖了搖頭,心裏想道:“我的劍法還是未曾學得到家。”原來她家傳的躡雲劍法,最講究的就是“輕靈”二字。中原各大門派的劍法,都有獨到之處,但若論到輕靈翔動,卻要推躡雲劍法第一了。尤其她父親晚年所創這三招劍法,變化雖然繁複奇奧,但卻一氣呵成,更是深得輕靈翔動之妙。

這三招劍法倘若練到爐火純青之境,可以在繁花密繆的枝頭,隨意削下一片花瓣,枝不搖,葉不落,同一朵花的另一片花瓣也絕不會受到損傷。如今雲紫蘿削下了一朵梅花,卻連帶觸落了兩片樹葉,離爐火純青之境,自是還有相當遠了。

雲紫蘿凝神靜氣,把得失署之腦後,靈台一片清明,意與神合,神與劍合,將參悟了的劍法重新施展,到了最後,終於隨心所,削下了三朵梅花,枝葉毫不搖動。

雲紫蘿滿懷歡悦,但低頭一看,只見遍地梅花,殘紅混染污泥,餘香隨風飄散,心中歡悦之情,不化為烏有,“為了練這劍法,糟蹋瞭如許梅花,此舉何殊焚琴煮鶴?”她本來是最愛梅花的,嘆息之餘,突然聯想到自己的身世,與這沾泥墮塵的梅花,難道沒有相同之處?想到此處,不更是悲從中來,難以斷絕。

小時候讀過一首詠梅花的詞忽地湧上心頭,這首詞是南宋詩人陸游所作的“卜算子’,詞道:“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無意苦爭,一任羣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本來陸游的這首詞是以梅花的高風亮節自比的,但此際雲紫蘿卻是將眼前“零落成泥碾作塵”的梅花,和自己平生的不幸聯想在一起了。想到丈夫死別生離,意中人後會難期,而姨媽還要為自己做媒,不住心中苦笑。眼前雖是麗晴天,心中卻是雨絲風著的黃昏,翹首雲天,有家歸不得,她到自己就像是“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的梅花一樣。

心頭悵觸,情難自己,不知不覺,就把在心中默唸的這一詞,從口中唸了出來。

忽聽得有人讚道:“好劍法!好詞!”雲紫蘿驟吃一驚,嚇得幾乎跳了起來,抬頭看時,只見一個短鬚如朝的黃衫客已是站在她的面前。

這個黃衫客正是繆長風。

雲紫蘿不面紅過耳,就好像在無意之中突然給人窺破了心底秘密的少女一樣。

繆長風施了一禮,説道:“我本來不該偷看姑娘的劍術,只是姑娘的劍法委實太過妙,我經過此地,看了一眼,就不住自己不看下去了。”雲紫蘿殮身還禮,説道:“繆先生過獎了,我這幾手見不得人的劍法,在繆先生面前施展,只怕當真是班門斧,貽笑大方呢。”繆長風怔了一怔,説道,“請恕唐突,敢問姑娘高姓大名。我們以前好像沒有見過?”心裏有點奇怪,不知雲紫蘿何以會知道他的姓名。

雲紫蘿説道:“小姓雲,賤字紫蘿。蕭夫人是我的姨媽,我來了才不過幾天。”繆長風笑道:“原來如此,怪不得我前幾天剛剛來過,卻沒有見着姑娘。”雲紫蘿説道:“我聽得姨媽説過,聽説繆先生是和陳大俠陳天宇的二公子一同來的。”繆長風道:“不錯,但這次我卻是為了自己的事情來的,陳二公子另有事情,他可不能陪我再來做邵家的客人了。”雲紫蘿道:“邵老伯剛好是在我來的第二天離家,他説要到陳大俠家裏回拜,你們沒有見着嗎?”繆長風道:“是嗎,這麼説我倒是和邵叔度錯過了見面的機會了。”接着説道:“邵叔度不在家,我見令姨媽也是一樣。不知雲姑娘還要不要再練劍法?”雲紫蘿説道:“我陪繆先生去見姨媽吧。”兩人走出梅林,繆長風忽道:“我與姑娘初會,有句話不知該不該問?”雲紫蘿心裏有點納罕:“不知他要問我什麼?”她本來是個端莊灑兼有之的俠女,不是小家氣的姑娘可比,當下也就落落大方地説道:“繆先生請説。”繆長風道:“姑娘的躡雲劍法輕靈翔動,有如天馬行空,不可羈勒。但和陸游那首詠梅花的詞,卻似乎並不相稱?”話中之意,即是要問雲紫蘿何以在練了如此灑的劍法之後,卻會念出那樣幽怨的一首詞來?

雲紫蘿淡淡説道:“沒什麼,我不過因見梅花零落,墮落沾泥,偶爾想起了這首詞罷了。”繆長風笑:“我素來是胡亂説話的,請姑娘不要見怪。我想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有時一個人也難免忽生觸,無端惆悵的。但多愁善,卻似乎不是我輩所宜。尤其是在這西庭山,放眼一看,就可以看見煙波浩藏的太湖,我們的襟是應該更加寬廣了。嗯,我胡説一通,姑娘不會怪我文淺言深吧?”一個初相識的男子和她説這樣的話,確實可算得是淺言深。雲紫蘿心裏想道:“這個人做朋友倒是不錯。”當下笑道:“我自問還不是個太過多愁善的女子,但繆先生的金玉良言,我還是要謝的。”繆長風哈哈一笑,説道:“或許是我跡江湖,已經慣了。縱使是有天大的煩惱,轉眼間我也就會忘了。比如就説那些零落的梅花吧,我見了卻想起了另外的兩句詩來。”雲紫蘿給他引起了興趣,不覺就問他道:“是哪兩句?”繆長風道:“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泥更護花。想起了這兩句詩,我就不會為梅花傷了。”雲紫蘿心裏嘆了口氣、想道:“我若是能夠像他這樣灑,倒是可以免掉許多煩惱。”二人言語投機,談談説説,不知不覺,已是回到雲紫蘿姨媽的家中。

蕭夫人看見雲紫蘿帶了繆長風來到,又是詫異,又是歡喜,説道:“什麼風把你又吹來了?嗯,你已經認識了我的甥女,那就用不着我再給你們介紹了。”坐定之後,繆長風説道:“我是為了打聽一件事情來的。”蕭夫人是個急子的人,説道:“且慢,我也要向你打聽一件事情。你是從陳家來的吧?”繆長風道:“不錯。陳天宇和陳光世兩父子要到泰山去參加一個什麼扶桑派在中原重建的典禮,所以那位陳二公子不能來了。”蕭夫人道:“我問的不是陳二公子,我想問的是邵叔度有沒有到過陳家?”繆長風道:“我不知道,我沒有見着他。”蕭夫人道:“你是什麼時候離開陳家的。”繆長風道:“三天之前。”蕭夫人不覺有點擔憂,説道:“邵叔度離家已有六,按説他兩天就可以到達陳家的,但你卻沒有見着他,他到了哪裏呢?”繆長風笑道:“邵叔度本領高強,江湖經驗又是極之豐富,你還怕他會失了嗎?我想或許他也是赴泰山之會去了。聽説扶桑派的掌門人牟宗濤,這次要在中原開宗立派,光大門户,是以大張旗鼓,遍邀江湖上的成名人物。邵叔度雖然沒有接到請帖,那是因為牟宗濤不知道他的住址之故。老邵想是聽得這個消息,想去見一班平時難以見到的朋友。他料想牟宗濤是決不會嫌他不請自來的。”蕭夫人心裏想道:“不錯,叔度赴泰山之會,要打聽兒子的下落,自是比只去陳家打聽,更為方便了。”當下笑道:“那你又為什麼不去?”繆長風笑道:“我本來是想去的,就因為要到你這裏打聽一件事情,以至不能湊這熱鬧了。”蕭夫人心裏已然明白了:“想必他是要打聽連甘沛那件事情。”心念未已,果然便聽得繆長風接下去説道:“蕭大嫂,我走了之後,可曾有一個姓連的人到過這裏找我?”蕭夫人道:“不錯,是有一個叫連甘沛的人跑到這兒撤野。他不自量力,竟敢向我們討人。大概是你的仇家吧?”繆長風道,“後來怎樣?”蕭夫人笑道:“你應該多謝我的甥女,是紫蘿她幫你把這個姓連的打發了,嘿,嘿,這人敢來和你作對,我以為他的本領定然十分了得,誰知紫蘿一出手,就叫他不能不夾着尾巴逃走,不過話説回來,這人的本領雖然不是十分了得,也可算是相當不錯的了。若不是紫蘿使出了躡雲劍法,只怕還當真不容易將他打發呢。”雲紫蘿有點不好意思,説道:“這人雙筆點的功夫確是十分了得,我好不容易才僥倖勝了一招,結果還是邵伯伯和姨媽將他趕跑的。”繆長風道:“想不到我給你們惹了麻煩了。你們知不知道這個姓連的來歷?”蕭夫人道:“大不了是‘驚神筆’連家的人,我雖然是女之輩,本事低微,也還不至於就怕了連家。”繆長風道:“蕭大嫂,你是女中豪傑,即使連甘沛的叔叔,那個當年曾與金逐、厲南星爭勝的連城虎武功未廢,也未必是你的對手。不過,咱們害怕的不是連家——”蕭夫人道:“那又是誰?”繆長風道:“據我所知,連甘沛已經投在御林軍統領北宮望門下!”蕭夫人吃了一驚,説道:“你是説他已經做了清廷鷹犬?”心望想道:“這倒給邵叔度猜中了!”繆長風道:“不錯,但他是為清廷暗中出力,江湖上一般人還是不知道的。像他這樣的武林敗類還有好幾個呢。在江湖上突然消聲匿跡的那個石朝璣也是其中之一。”蕭夫人口裏説是不怕,心裏其實卻是有點顧慮的。要知得罪了御林軍的人,是隨時可能給加上反叛的罪名,招致滅門之禍的。不錯,蕭夫人雖然是同情反清的人物,但她還不願意捲入漩渦。心裏暗自想道:“我還有夫仇宋報,若然變了‘欽犯’,這個麻煩倒真是不小了。”繆長風道:“蕭大嫂,我真是過急不去,連累了你們。唉,這個地方,恐怕你們是不能再住下去了!”蕭夫人畢竟是個女中豪傑,雖然有所顧慮,隨即就想道:“事已如斯,怕又有什麼用?”如此一想,豪氣陡生,笑道:“反正我也是四海為家慣了的。不過,繆大哥,我倒還未知你也是義軍中人呢!”繆長風笑道:“義軍中的人物,我倒倒認識一些,説道加盟義軍,當個頭目那我卻還不配呢!”雲紫蘿道:“繆先生客氣了。”繆長風道:“不是客氣,我是匹不受羈勒的野馬,即使我想參加義軍,又怕他們也不敢要我呢。”説罷哈哈大笑。

蕭夫人道:“然則連甘沛這廝又何以要來捉你,難道竟是私怨嗎?”繆長風道:“私怨也有一點,卻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大約是五年前,有一天我經過連家莊,恰巧碰上他和一個農夫爭路。那時他的驚神筆法大概還沒有練成,也還沒有投入北宮望的門下。

“他和那個農夫各自一方行來,在一條獨木橋上面碰上了。農夫是挑着兩桶大糞的,自是不便在獨木橋上倒退回去,他又不肯相讓。

“爭持不下,吵了起來,俗語説得好,相罵無好口,那農大自是不免説了幾句話。連甘沛就發起怒來,冷笑説道:‘好,你不肯讓路,那你就站在這裏吧!’摺扇輕輕一點,點了那農夫的道,又再慢條斯理地説道:‘好啦,你喜歡站多久就站多久,除非你向我求饒,求我放你,否則你是休想再走的了,誰也救不了你!’説罷。這才一捋長衫,翩如飛鳥般從那農夫頭頂飛過。

“我惱他欺侮鄉下人,口氣又太狂妄,遂決意將他戲耍戲耍。當他以‘黃鵲沖霄’的輕功身法掠過那農夫的頭頂之際,我把兩顆石子投人糞桶之中,他那件潔白的長衫登時給糞汁濺污。

“這一下他當然然大怒了,氣沖沖向我跑來,可是他終於不敢發作。”雲紫蘿聽得有趣,笑道:“雖然惡作劇,但用惡作劇來懲戒惡徒,卻正是最妙不過。那廝為什麼又不敢發作呢?”繆長風道:“我接着擲出一顆石子,把他的獨門點手法解開,那農夫突然能夠走動,莫名其妙,以為是受了他的法作,而這法卻給過路的神靈解了,於是一路罵不絕口的挑着兩桶大糞回家。

“連甘沛見我破了他的獨門點手法,登時不敢發作,請問我的姓名。我這才和他説道,我不是有意和你為難,只因你説你的點功夫無人能解,我這才試試而已。連甘沛大概也知道江湖上有我這麼一個人,聽了我的名字之後,一言不發,就回去了。”蕭夫人道:“小人此仇必報,他吃了這樣一個啞虧,自是難怪要懷恨在心的了。不過聽説連家的點功夫,乃是武林一絕,不傳之秘,你卻是怎麼會解的呢?”繆長風道:“連家的驚神筆法決非得虛名,不過要兩人同使,使出四筆點八脈的功夫,才能發揮最大的威力。連甘沛上來是驚神筆法還沒練成,二來只是一個人,點的又非隱,才能夠破解。若然真正手,碰上了四筆點八脈的功夫,只怕我也是隻能防禦,不敢讓他們點中的了。”蕭夫人笑道:“雖然如此,但你破得連家的獨門點手法,你這武學的廣博,已經是足以令人深深佩服的了。”繆長風道:“蕭大嫂,多謝你給我臉上貼金,好在我的臉皮厚,否則可真要給你説得臉紅了。”他卻不知蕭夫人是有意在雲紫蘿面前誇讚他的。

雲紫蘿説道:“但他那大來勢洶洶。若然只是為了這樣一件小事,恐怕不會如此。’\繆長風與:“不錯,他當然不僅是為了這件小事,他如今已是北宮望的手下,在御林軍中,有了個掛名差事的。只能説他是因利乘便,假公濟私,公報私仇。因為我雖然沒有加入義軍,但承北宮望‘看得起’,卻也早已把我列名為朝廷的欽犯了。”蕭夫人吃了一驚,問道:了你是怎樣變成欽犯的?”繆長風道:“事情是這樣的,江湖上有個天地會,你們可知道次?”蕭夫人道:“聽説大地會是個反清的組織,現任的舵主叫林道軒,年紀還不到三十歲,是武林第一高手江海天的徒弟。我説得對嗎?”繆長風道:“不錯,江海天有四個徒弟,大弟子葉幕華是大涼山的義軍副首領,二弟子字文雄是江湖遙俠,林道軒排行第三,他還有一個師弟名叫李光夏,也是天地會的副舵主。我和江海天師徒並不相識,但在天地會卻也有個老朋友,此人名叫戴漠,他的父親就是曾經當過京師震遠鏢局總鏢頭的戴均。”蕭夫人吃了一驚,説道:“震遠鏢局的前一任總鏢頭不是韓巨源嗎?”繆長風道:“戴均就是給韓巨源排擠掉的,他做震遠鏢局的總鏢頭還在韓巨源之前。當然他離開鏢局也還有一些其他原因,這裏不必細説了。”蕭夫人放下了心上的一塊石頭,心道:“原來如此,他和我的仇家也是有粱子的。否則我和繆長風説話,也要有所顧慮了。”繆長風繼續説道:“去年我經過保定,到天地會總舵拜訪戴謨,想藉此結識林、李二人。不料林道軒和李光夏都不在家,我在天地會中作客等待他們回來,誰知第三天晚上,就遭遇了突襲!”雲紫蘿吃了一驚,問道:“是誰這樣大膽,竟敢偷襲天地會的總舵。”繆長風道:“是北宮望派來的御林軍中的高手,共有十八人之多,為首的是北宮望的師兄西門的。此人武功據説不及師弟,但所練的血神掌卻是歹毒之極。林、李二人不在,敵強我弱,戴謨和我殿後,掩護大地會的弟兄逃走。一場惡戰,截謨不幸傷重身亡。我擊斃了對方七名高手,也着了西門的的一掌,僥倖還能逃得出來。但卻從此變成了欽犯了。”説罷解開上衣,只見瞠上有個掌印,好像火烙一般。繆長風苦笑道:“這就是那天晚上,西門的在我身上留下的記號了。好在我剛剛練成了護體神功,否則真是不堪設想。”蕭夫人和雲紫蘿看了,都是不駭然。

繆長風説道:“去年連甘沛這廝已經在御林軍中拴上名了,不過他是不面而作虎悵的鷹爪孫,那天晚上,沒有和西門的同來。

“北宮望和西門的不知我的姓名來歷,據我猜想,想必是連甘沛自告奮勇,要為朝廷緝拿我的。北宮望的手下只有他認識我,這差事也就順理成章的落在他的身上了。”蕭夫人道:“他前幾天剛給我們趕跑,而且還受了一點傷,料想不會這樣快就能邀了高手再回來的。不如你在這裏多住幾天,等到邵叔度回來,咱們再作計較,也還來得及吧?”雲紫蘿道:“邵伯伯若果是去赴泰山之會,恐怕就不知要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了。”繆長風知道蕭夫人捨不得這裏的家,説道:“我來的時候已經想好一個主意,我不怕他們來找,只怕他們不來。”蕭夫人詫道:“你打的是什麼主意?”繆長風道:“他們到來,我和他們作個了斷。無論如何,你們不要手。這樣,就不關你們的事了。”蕭夫人怫然不悦,説道:“我雖是女之輩,肩膊也還敢擔當一點事情。”繆長風道:“話不是這麼説,我怎敢小覷大嫂,只是不想連累你們而已。再説,若有兩全之策,你們又何苦捲入漩渦?蕭大嫂,你不答應,那我只好現在就走了。”蕭夫人暗自思量:“暫且答應下來,當真到了迫不得已之時,説不得我也只好出手了。”主意打定,於是笑道:“這樣説來:要盼望那姓連的別這樣快來了,最好他在一年半截之後才來,你可以多住一些時候。”繆長風道:“我擔心的就是等不着他們,因為我恐怕只能在這裏逗留不超過一個月的時間,如果我走之後他們才來,那就要連累你們了。因此,我又為你們想好了一個主意。”蕭夫人笑道:“我只知道你的武功超卓,卻原來還是個很會出主意的小諸葛呢。”繆長風道:“大嫂你別見怪,我這個主意卻是要委屈你們的。”説罷,拿出了幾張薄如蟬翼的面具,接着説道:“這是十年前我從苗疆得來的人皮面具,製作十分巧,輕柔軟,且有彈,可以張開來粘在臉上,決計不會給人看破。當時我為了好玩,蒐羅了各式各樣的十多張,送了一些給朋友,現在恰好還剩下四張,正好分給你們。如果我等不着他們,無法和他們在此作個了斷。那麼你們還是離開這裏的好。”蕭夫人道:“難為你給我們想得這麼周到。”要知她和雲紫蘿、邵紫薇、蕭月仙四人都是和連甘沛見過面的,尤其是她,在江湖上人更多、若然要遠走他方避禍的話,當然最好是不要讓人識破她的本來面目。

繆長風笑道:“戴上這個面具,包管人也認不出你們。只是有一樣可得請你們原諒,這幾張面具的主人,生前都是醜女。”蕭夫人笑道:“我都是雞皮鶴髮的老婦人了,容貌的好醜還會放在心上麼?只是我這甥女花容月貌,要她變成個母夜叉,卻確實是有點委屈了。”雲紫蘿道:“我只怕戴上這種人皮面具,難免會到噁心。”繆長風道:“當然能夠不用,那是最好。但有備無患,留下來也是好的。”雲紫蘿聽得他這樣説,只好接過一張人皮面具,多謝他的禮物。

繆長風道:“令媛和邵姑娘怎麼不見?”蕭夫人道:“想必是到外面玩耍去了,待我叫她們回來。”繆長風道:“讓我叫她們吧,她們會聽得出我的龍功的。”説罷一聲長嘯,果然是宛若龍。震得蕭夫人都覺耳鼓有點嗡嗡作響。雲紫蘿那在湖上聽過他的龍功,不以為異。蕭夫人不暗暗佩服,心裏想到:“怪不得叔度贊他天生異稟,是個不出世的武學奇材,他今年不過四十歲,但只憑他這份內功造詣,已是遠遠在我之上。”過了一會,邵紫薇和蕭月仙飛跑回來,蕭月仙道:“我和薇姐在後山練劍,不知道是繆叔叔來了。媽,你也不早點叫我們。”邵紫薇沒有見着陳光世,卻有點失望。

繆長風笑道:“這次只有我一個人來,我還有點兒害怕你們不歡我呢。”當下將陳天宇父子赴泰山之會的事情,説給她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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