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57黑白二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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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舒不自覺地搖頭,已是淚滿面,“不要,不要説了。”不要説了,上輩人的恩怨與她無關,與青陽無關,她不要知道,不要知道。
古葉氏的手抓的更緊,害怕青舒頭也不回地走掉,害怕青舒不肯聽她把話説完。
“阿舒,娘知道,自己很笨很傻。原來,你爹出征前就知道自己有去無回,才寫下那封信。你爹寫清楚了,青陽是孃的親兒,是孃的親兒。長公主託付給他的灝,灝,他沒守住,被人在半路上截去了,只剩繡了‘灝’字的襁褓。”她説的急,呼有些不穩,不得不停下來休息。
等她覺得舒服些了,繼續説道,“你爹説,灝的左腳腳心裏有狀如花瓣的胎記。灝被搶,他派出了虎狼衞中的黑白二衞去追蹤了。只要黑白二衞不死,一定能找到灝。黑白二衞不完成使命,絕不會回來。若是回來,必是帶回了灝。若有一,自稱黑白二衞的人帶了左腳腳心帶了胎記的孩子回來,你一定要收留那孩子,照顧好那孩子,這是你爹
待下的,明白嗎?”青舒胡亂抹了一把眼淚,“娘,你累了,休息吧!”她害怕,她有些六神無主。她想到了那把代表虎狼衞的匕首,她想到了那晚見到的穿的一黑一白的兩個神秘男人。古葉氏只見到了穿黑衣的人,而在外邊的她見到了穿的一黑一白的兩個人。虎狼衞中的黑白二衞是不是指他們?不要,她不要知道這麼多,她下意識地搖頭。
“不,不,阿舒,照顧灝,照顧灝,這是你爹待的。”古葉氏説的急,再次停下來休息。
青舒抿,不説話。她肩上的擔子已經夠重了,她只是個很普通的女子,她扛不了太多,更不想去扛不屬於自己的擔子。
古葉氏緩過氣兒,説道,“周駙馬是個好丈夫,好男人,像你爹一樣頂天立地。他的兒子,也不差的,是個值得你託付終身的好男兒。娘會告訴你長公主的風子,是,是要你心裏有個底,讓你明白自己要嫁的男人到底有個怎樣複雜的娘。若是,若是有朝一
那黑白二衞將灝送回,你一定要照顧好灝。灝,可能會帶來麻煩,不過也會是你和青陽的護身符。照顧好他,聽你爹的話。”説着,古葉氏鬆開了青舒的衣服,指着腦下的枕頭,“信,你爹的信,你收妥。”青舒在古葉氏一臉祈求的視線中伸手到枕下,摸索幾下,拿出一封微微泛黃的信皮來。
古葉氏眼角有淚,卻是安心地笑了,“你過來,娘告訴你一個秘密。”青舒看着似悉又似陌生的古葉氏,慢慢地俯下身。
“後,若是無路可走,又退無可退,全府人活不下去,記得帶全府人回京,跪到皇宮南門前。什麼也別説,什麼也別做,只是跪着,自有人給古家一個活路。”青舒腦中一片空白。
“傻孩子,這是你爹臨終前寫給孃的遺書裏的話。遺書娘早就燒掉了,誰也不知道。既是你爹待的,定有什麼深意。”古葉氏閉了眼,“娘累了,讓青陽…進來,陪陪娘。”青舒慢慢地坐正,一臉木然地把信收進袖子裏,離了牀,走出裏間。
青陽幾步衝過來,哭着喊姐姐。
青舒摟了摟他,一臉疲憊地輕語,“進去吧!陪娘呆一會兒。”
“姐姐,我怕。”青陽淚汪汪地説道。
青舒輕聲説道,“姐姐陪你。”説着,她牽了青陽的手,再次來到古葉氏的牀前。
蘇媽媽和關婆子跟了進來,一人搬了把椅子過來,放到了牀前。
青舒和青陽坐下,一人喊了一聲娘。
古葉氏睜開了眼,眼睛盯着青陽,手伸到一半又無力地放下。
青陽不懂,只是看着。
青舒站起來,探過身子,一手抓了古葉氏的手,一手抓了青陽的手,然後把青陽的手放進古葉氏的手心裏,輕輕放到牀邊。她明白的,先前古葉氏有力氣和她説那麼多的話,是老人們常説的人死前的迴光返照。過了這個勁兒,人也就完了。
古葉氏側過臉,温柔地盯着青陽,不錯眼地看着青陽,“娘不是個好娘,你爹一定很生氣。”
“終於能見到你爹了,娘很開心…”
“娘有支梅花銀簪,樣子很普通,不是很值錢,可那是你爹送孃的第一個首飾,是娘最喜歡的簪子…娘要穿着那件桃紅的衣服,穿着繡了粉蓮的鞋,再戴上那支梅花簪…去見你爹…”她的眼神開始渙散。
古葉氏絮絮叨叨地、斷斷續續地説着話。她本就不高的聲音越來越低,語速越來越慢,話語越來越含糊不清。最終,她一臉平靜地合上眼,離開了人世。
哇的一聲,青陽大哭出聲,喊着娘。
青舒只是默默地落淚,抱住了無助的弟弟。過去的紛紛擾擾與爭吵,在此時此刻像是一場夢一般。
在哭聲中,古府府門兩側掛起了白幡。
待到天黑時,整個康溪鎮人都知道,忠武將軍的遺孀古夫人沒了。
馬上就要離任的白縣輔重重地一跺腳,嘆氣。
白夫人也嘆氣,“唉!只差兩,就差了兩
。這可如何是好?”白縣輔焦躁地踱步,罵
話,“他孃的,一個一個的沒一個安生的。招惹了那姑
還有個好!你瞧着吧,瞧着,又得亂。唉!這可是殺母之仇,不是搶鋪子燒鋪子的事兒。於正雄那個混球,早該來接任的,這拖來拖去的可是害慘了本老爺,唉!”洛記的掌櫃聞訊,趕緊修書一封,讓人十萬火急地送往京城。
第二消息傳至德縣吳府,二夫人吳葉氏手中的茶杯應聲落地,碎片與茶水落了一地。
病癒不久的吳老爺聞得此消息,栽倒在管家身上,顫着手大喊一聲,“快,快召集吳氏所有子孫。”
“不好了,不好了,管家,不好了…”有家丁像個無頭蒼蠅一樣一邊跑一邊喊,只為找到管家。
吳管家把吳老爺扶坐到椅子上,給小廝照顧,趕緊出去,“閉上你的狗嘴,再敢胡言,拉出去杖斃。”那家丁窟通一聲跪到地上,六神無主地稟報道,“饒命,小的有事稟報,前邊…府門上…血淋淋的…箭。”吳管家嚇了一跳,“什麼?”家丁説不清楚,只得帶路,把管家帶到了府門口,從角門出去,站在外邊,讓管家抬頭看正門頂上。
只見吳府的朱漆大門頂上,掛的高高的《吳府》二字的門匾上,一支滴着血的箭羽在吳字上。不僅如此,這支箭將一個長長的白布條
在了門匾上。白布條垂下,上面是用血寫就的四個大字:血債血償。
吳管家大吃一驚,“快,快,拿梯子,取下來,取下來。還愣着幹什麼?快去。”家丁們慌張地動了起來。吳管家衝着看向這邊的百姓吆喝,“去,去,去,看什麼看?找打是不是?”好奇張望的眾人趕緊四散走開。
在吳府上下人心惶惶的時候,一個農夫打扮的青年騎了一頭驢出了德縣,取道康溪鎮。路經一處苞谷地時,他籲的一聲,讓
驢停了下來,挖了挖鼻孔,“我説後邊的,別躲了,老子早就看到你了。出來,咱們聊聊。”過的片刻,“裝死是吧!成,老子這就送你上西天,也不用你辛苦地裝死了。”青年説着,手裏就多了一把鋒利的似匕首又不似匕首的武器。他作勢要拋出去。
低沉沙啞的聲音自苞谷地裏傳出,“不妨試試,到底是你的飛鏢快,還是我的箭快。”青年吊兒郎當地笑了,歪斜地坐在驢背上,“我説兄弟,我知道你是好手,我又沒得罪你,你一路跟着我幹什麼?”
“不想我跟着,可以,回答三個問題。第一,為什麼要那麼做?第二,你是誰?第三,你是誰的人?”青年嘻嘻地笑,“我這人吧,平生最大的喜好便是捉人。哎呀呀,最近一段
子沒捉
人,心裏難受的緊,渾身難受的緊,就像幾輩子沒睡女人一樣難受,兄弟一定懂。所以吧,手癢,嘻嘻…和本地最有勢力的老爺開了個玩笑而已。哎呀呀!兄弟不會是那老爺的手下吧!倒黴,倒黴,居然被抓了個現形,嘖嘖嘖嘖…退步了,退步了。”
“‘血債血償’可不是捉人那麼簡單。你這火點的大了,嫁禍於人的手段也卑鄙了一些。第一個問題我當你答了。剩下的兩個問題,不説清楚,別想離開此地。”青年正了臉
,“這位兄弟,出來一見如何?”回應他的,是嗖的一聲
出且擦着他的臉飛過,半截沒入地裏的箭。
青年抱住頭,“我的娘,我説兄弟,咱動手前能不能先打聲招呼。膽子再小點的,不被你死,先被你嚇死了。”莊稼地裏除了枯葉發出的沙沙聲,再無其它動靜。
青年一臉無奈狀地説道,“成,成,你贏了,告訴你也無妨。我這人,愛捉人是真,不過呢,只捉
有過節的人。這吳府裏吧,有幾個不是東西的東西。這幾個不是東西的東西前些時
惹了不該惹的人,竟敢欺到我家主子捧在掌心裏的姑
身上。我跟你説,我有個冰塊兒主子,那小子,忒不是東西,一到氣兒不順的時候,就拿我出氣。”他説着,大力扯開了領子,啪啪地拍了兩下
口,“看看,看看,前些
子被他踢的一腳還青着呢!”他身子晃了兩晃,“哎呦我的娘!”從
驢上向另一邊摔了下去。
不過,他既沒摔死,也沒摔殘,而是表面上看動作很狼狽,實際上非常快速且練地滾落,順手拔了地上的箭,人滾進了路邊的雜草叢生的土坑中。一陣簌簌聲中,不見了蹤影。
莊稼地裏並沒有再出箭,也沒有人現身。只剩一頭
驢在原地,甩着尾巴啃食着路邊的草。
過了大概半個時辰左右,頭頂草屑的青年從路邊的坑中爬了出來,伸了個懶,嘴裏碎碎念,“真是世風
下,人心不古。走路被人當靶子
,睡個覺讓人偷了驢。”他搖頭,一路喊着小花走開去。
直到青年走的不見了影兒,莊稼地裏走出一名頭戴斗笠、身穿黑衣的男人。他橫過土路,跳進青年剛剛爬出來的坑中一陣搜索,出來時,手中多了先前被青年拔走的那支箭。他再次走入莊稼地,與一名白衣男子匯合。
“如何?”背上揹着弓箭的白衣男子問。
“不知是敵是友。不過…”黑衣男子蹙眉。
“嗯?”
“看的並不真切。他身上的牌很像代表宮廷密探的
牌。”
“走吧!我們的人也不是白給的,會查清楚的。”摸了一下背上背的弓箭,“這麼好的弓箭他都捨得丟棄,不愛惜,怕是偷來的。”
“古、吳兩府已經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有人藉機從中作梗,火上澆油,怕是要出大事。”
“毋須擔心…”他們的聲音在苞谷秸稈及枯葉的沙沙聲中消失。
再説那青年,走出一里多地後,花了三十個銅板自農人手中拿回了驢騎上,一路晃晃悠悠地走,天黑了照樣趕路,第二
天亮後進了康溪鎮。他找了家客棧大睡一覺,午飯時爬起來胡亂洗了把臉,出去吃飯。
食鋪中,當他聽到食客們竊竊私語的內容時,他一下被食物噎住,咳的臉紅脖子的。最後,他灌下小二遞來的滿滿一碗水,這才緩過勁兒來。他站起來,走過去,抓了臨桌一名中年男人的領子,“你説什麼?古夫人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