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湖之濱—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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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了這一串國家,行李越來越多,可是大件的東西,必是寄存在抵達後的第一個旅舍裏,以後的國內遊走,便是小提包就上路了。

打開牙膏蓋子,裏面的牙膏譁一下噴了出來,這樣的情形是突然上到高地來的壓力所造成的,非常有趣而新鮮。初上高原,不過近三千公尺吧,我已舉步無力,晚飯亦不能吃,別人全都沒有不適的覺,偏是自己的心臟,細細針刺般的疼痛又發作起來。

沒有敢去小城內逛街,早早睡下了。

因為睡的是大統鋪,翻身都不敢,怕吵醒了同室的人,這樣徹夜失眠到清晨四點多,窗外街道上趕集的印地安人已經喧譁的由四面八方進城來了。

里奧龐巴的星期六天市集,真是世上僅存的幾個驚喜。一般來厄瓜多爾的遊客,大半往著名的北部活達華羅的市集跑,那兒的生意,全是印地安人對白人,貨品合一般觀光客的心理而供應,生活上的必需品,便不賣了。這兒的市集,近一萬個純血的印地安人跑了來,他們不但賣手工藝,同時也販菜蔬、羊、家畜、布料、食物、衣服、菜種、草藥…

滿城彩的人,繽紛活潑了這原本寂靜的地方。他們自己之間的易,比誰都要熱鬧興旺。九個分開的大廣場上,分門別類的貨品豐豐富富的堆着。縫衣機就在天的地方給人現做衣服,賣掉了綿羊的婦人,趕來買下一塊衣料,縫成長裙子,正好穿回家。連綿不斷的小食攤子,一隻只“幾內亞烤豬”已成了印地安人節的點綴,賣的人用手撕,買的人抓一堆白飯,蹲在路邊就吃起來。

但願這市集永遠躲在世界的一角,過他們自己的子,遊客永遠不要知道的才好。

印地安人的衣着和打扮,經過西班牙人三四百年的統治之後,已經創出了不同的風格。

市集上的印地安男人沉靜温柔而害羞。女人們將自己打扮得就像世上最初的女人,她們愛花珠子、愛顏、雖然喧譁笑鬧,卻也比較懂得算計,招攬起生意來,和氣又媚人。那些長裙、披肩、帶,和印加時代只有祭司和貴族才能用上的耳環,都成了此地印地安女子必有的裝飾。歐洲的呢帽,本是西班牙人登陸時的打扮,而今的印地安人,無論男女都是一頂,不會肯下來的。沃達華羅那邊的族人又是一種,那兒的女人用頭巾,不戴帽子,她們穿闊花邊的白襯衫。

雖説統稱印地安人,其實各人的衣着打扮,甚而帽沿的寬狹,都因部落不同的而有差異,細心的人,觀察一會兒,便也能區分了。

在我眼中,印地安人是世上最美的人種,他們的裝飾,只因無心設計,反倒自成風格。而那些臉譜,近乎亞洲蒙古人的臉,更令我看得痴狂。

高原地帶的人大半生得矮小,那是大自然的成績。這樣的身體,使得血循環得快些,呼也方便。起碼書本中是如此解釋的。

看了一整天的市集,沒有買下什麼,這份美麗,在於氣氛的人,並不在於貨品。

賣東西的印地安人,才是最耐看的對象。

坐在行邊地上吃烤豬時,偷偷的細聽此地人講契川話,付帳時,我亦學了別人的音節去問多少錢,那個胖胖的婦人因此大樂。

便因我肯學他們的話,賣烤豬的女人一面照顧她的豬,一面大聲反覆的教我。很疼愛我的樣子。

教了十幾句,我跑去別的攤子立即現用,居然被人聽懂了。他們一直笑着,友善的用眼睛悄悄瞟着我。黃昏來臨之前,鎮上擁擠的人方才散光,一座美麗的城鎮,頓時死寂。

我爬上了城外小丘上的公園,坐在大教堂的前面,望着淡紅的雲彩在一片平原和遠山上慢慢變成鴿灰。呼着稀薄而涼如薄荷的空氣,回想白的市集和印地安人,一場繁華落盡之後所特有的平靜充滿了懷。再沒有比坐看黃昏更使我歡喜的事情了。

早晨,當我抱着一件厚外套,拿着自己的牙刷出旅舍時,一輛旅行車和它的主人華盛頓,還有華盛頓的太太及一男一女的小孩,已在門外站着等了。

車子是前晚在小飯店內跟老闆談話之後去找到的,不肯只租車,説是要替人開去。

那位叫做華盛頓的先生本是推土機的機械師,星期天才肯出租車子,他的名字非常英國。

我要去的一羣印地安人村落,大約需要幾小時的車程在附近山區的泥沙路內打轉。華盛頓説,他的家人從來沒有深入過那兒,要求一同參加,我也一口答應了。只有米夏知道,如果附近果然找到那片在我強烈應中定會存在的湖水,我便留下來,住幾,幾天後自會想法子回鎮。

這一路來,米夏的興趣偏向美洲殖民時代留下來的輝煌大建築與教堂,還有數不清的博物館,這一切在使他惑驚歎。畢竟他來自一個文化背景尚淺的國家,過去自己看得也不夠。

我因教堂及博物館看得不但飽和,以前還選了建築史,那幾場‮試考‬不但至今難忘而且還有遺恨,不想再往這條線上去旅行。

嚮往的是在厄瓜多爾這塊尚沒有被遊客污染的土地上,親近一下這些純血的印地安人,與他們同樣的生活幾天,便是滿足了。

於是米複選擇了鎮內的大教堂,我進入高原山區,講好兩人各自活動了。

這趟坐車去村落中,米夏自然跟去的,他獨自跟車回來便是了。

這樣開了車去山區,華盛頓盡責的找村落給我們看,那兒的印地安,看見外人進來,便一鬨而散了。因為無法親近他們,使我一路悶悶不樂。

眼看回程都來了,我仍然沒有看見什麼,一條沒有經過的泥路橫在面前,心中不知為何有些觸動起來,一定要華盛頓開進去。

“這兒我沒有來過,據説山谷內是塊平原,還有一片湖水——”他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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