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只顧一張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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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菊‬一邊看着布上那黃燦燦的一灘糊糊，鼻子裏聞着似臭肄臭，但肯定也不能説香的氣味，一邊忍笑將那布包裹起來，送到門外。元元楊氏急忙道:“你別動，就撂那，等我來收拾——你聞着那味兒怕是不成，要是反胃可不好了。”‮花菊‬邊走邊笑道:“不要緊，我就拿出去。”何氏笑道:“‮花菊‬就是實在，要是旁的女娃沒經歷過的，見了這東西怕是要躲老遠哩”楊氏自豪地看着關門進來的‮花菊‬道:“我‮花菊‬從不嬌氣的。”劉雲嵐也地瞧着‮花菊‬。

小葫蘆的一泡黃金便便絲毫沒影響大家的熱情，直鬧了半下午，晚上又吃了晚飯，鄭家一家人才踏着積雪回家。

懷孕了，‮花菊‬的心思似乎變得更起來。

清晨，她哈着熱氣、着手走出大門，看着院中那傲雪欺霜的兩株梅花，有些發怔。

院子裏一片銀白，靜謐清冷;白雪映着丹霞，寧靜安詳她凝神注視那梅花，不覺有些想淚:來到這好些年了哩前世今生從眼前一晃而過，沉澱如這白雪世界。

慢慢地走下台階，湊近那梅花，用手輕觸它，那如凝脂般的花瓣盡情地綻放，似在微笑，在訴説;晃眼再瞧，又覺得它們是沉默含蓄的，內斂的，如冰雪凝練成。

她就那麼靜靜地站在樹下，手撫着花枝，莫名其妙-地淚滿面。

槐子從茅房出來，見‮花菊‬站在梅樹下看花，忙叫道:“‮花菊‬，快上來。這雪還沒掃，踩濕了腳冷。”一邊過來拉她。

‮花菊‬回頭，槐子見她眼含淚水，大驚，急忙拽着她胳膊把她拉回屋，問道:“這是咋了？‮花菊‬，你哪不舒坦了？”他一邊用自己的大手包裹着她冰涼的雙手，一邊緊張地問道:“‮花菊‬你有啥心事，跟我説説好麼？”他覺得‮花菊‬不是身子不舒坦——要是身子不舒坦肯定就回來躺着了——而是想到了啥不順心的事情，她好像很傷心哩‮花菊‬一邊平定自己的心緒，一邊強對他笑道:“我也沒啥事，就是不曉得為啥，瞧見那花兒就…就有些傷心”她實在不好説，看見花兒想起久遠的記憶這些都不足以讓她淚，唯一的解釋就是這懷孕的影響了，孕婦的情緒容易不穩定，這她是知道的。

可是，為啥她這麼容易失控哩？

槐子剛才嚇壞了，此時聽了‮花菊‬的話，卻是詫異不已:看見花兒傷心？這實在不是‮花菊‬應有的表現，從來她見了花兒只有開心的。就拿那秋菊來説她每清晨提着籃子，拿把剪刀，小心又不捨地剪下它們忙這些的時候，她總是眼中含笑的。

‮花菊‬見他疑惑，不願他為自己擔心，便對他道:“我聽人説，懷了寶寶的人，容易喜怒無常。有些人好發怒，有些人好傷心，這都是常見的，比平常時不大一樣。往後你要是見我這樣，就要勸勸我。我自己也不想的就是心裏難受。”她可不想經常出現剛才這種情況。

槐子聽了，心中一沉，抬手幫她擦去眼角的淚，笑對她道:“不怕，我多陪着你就好了。走，咱去洗臉。娘都在煮飯了哩。吃過飯咱不看花咱去看青菜，在雪地裏扒青菜你不是最喜歡麼？”‮花菊‬點頭，兩人去廚房洗漱。

何氏果然已經在煮粥了，她笑對‮花菊‬道:“這冬天天冷，你早上多睡會，不要起來太早。反正我也就煮個飯，餵豬餵雞有你爹哩。我們年紀大了覺淺，不喜歡起得太晚。”‮花菊‬點頭道:“噯我也是睡醒了才起來的。”她轉頭對槐子道:“槐子哥，你去我娘那把牛端回來，省得我娘跑一趟送來——家裏有個娃，她早上也忙得很。”槐子忙道:“你先洗吧，我去端。”一邊就出去了。

這裏，何氏嘮嘮叨叨地跟‮花菊‬説一些吃喝冷暖的問題，‮花菊‬嘴裏不停地應着，眼睛卻瞟向灶窯裏那隻懶貓—正壓着自己的棉鞋墊呼呼大睡。

她氣惱地衝過去，彎拎起那貓脖子上的皮，將它拖出來扔老遠，嘴裏嘟囔道:“懶貓成天就曉得睡，也不見逮老鼠，養着白費糧食哩。瞧把我的鞋墊都踩髒了。”那灶窯是在灶台正前方牆壁上留出的一個一尺見方的小空間，好藉着鍋底的熱氣烘個鞋墊啥的，這貓一到冬天就喜歡睡在裏面——暖和啊。

何氏見‮花菊‬恨恨地用手那鞋墊上的灰塵，不笑道:“它還算好的，有些貓冬天專門往牀上鑽，更討嫌。我小時候，家裏有隻貓冬天就喜歡上牀。睡到半夜，手摸到枕頭邊絨絨一團，要是不知道的人，就能被它嚇瘋。我習慣了，總是閉着眼睛揪住它，扔老遠。過一會你睡着了，它照樣又爬上來。”‮花菊‬想着半夜摸到絨絨一團不明物的覺，打了個寒顫，笑道:“那還是讓它睡灶窯裏吧，要是讓它爬上牀，那可難受了。這貓一身，咋也這麼怕冷哩？”何氏笑道:“長一身也怕冷哩。貓愛鑽熱炕麼。”等槐子端回了牛，要親自動手幫‮花菊‬煮。‮花菊‬跟何氏説笑一番，心情已經恢復，忙挨在他身邊，小聲道:“我來吧，你去刷牙洗臉，待會幫爹剷雪。”張大栓餵了牛後，正在院子裏鏟積雪。

槐子見她好多了，便點點頭，自去洗漱。

自此後，槐子便刻意地陪伴‮花菊‬，有時回孃家跟哥嫂説笑，逗小葫蘆;太陽好的時候，去地裏挖胡蘿蔔，砍雪裏蕻;或在家裏唸書給她聽。

‮花菊‬自己也竭力控制穩定情緒，盡力想自己幸福生活，不去想雜七雜八的事情，以免勾動神經。但就算這樣，她也經常淚滿面，極易傷心，成了愛哭的準媽媽。

過了一段子，某天早晨，她出現了孕吐症狀。這下就一發不可收拾了，那真是吃啥吐啥，急得何氏心裏上火，嘴角起泡;張槐則更加温柔地呵護她，直如一汪水。

‮花菊‬反倒鎮定下來，也很少出現情緒不穩的現象了，她忽然心生一股鬥志，吐啥吃啥，每天不停地吃，並且自己親自下廚，讓何氏不用管她，她要多動動，又特意叫了趙清來陪自己玩——這回是真的請她來陪自己了。

“‮花菊‬姐姐，你忍忍，過些子就好了。我娘説，生第一個娃兒都會這樣哩。”趙清見‮花菊‬吐過無數次後，很心疼地安她道。她見‮花菊‬老是吐，就回去跟她娘説，她娘就跟她説了那些話。

‮花菊‬對着火桶邊的瓦盆吐完了，端過凳子上的水杯漱口，了口氣，瞧着趙清紅撲撲的小臉—冬天又養白了些——微笑道:“不要緊的，我再吃些就好了。清兒，你娘就要生了，你外婆會來伺候她麼？”趙清點點頭道:“噯，我外婆過年的時候就過來，等弟弟生了再回去。‮花菊‬姐姐，你啥時候生寶寶哩？”‮花菊‬撫摸着肚子笑道:“要到明年九月生哩。”門開處，何氏端了一隻砂鍋進來，聞見屋裏那味道，愁眉問道:“又吐了？這可怎麼好，老是吐哩。來，這餃子煎好了，香的很。清兒，你陪着‮花菊‬姐姐一塊吃，她見你吃得香，她胃口就好了。”説着將砂鍋放在兩人旁邊的凳子上，遞上兩雙筷子。自己則端着那瓦盆出去倒了清洗。

‮花菊‬歉意地對何氏笑笑，等她出去了，便掀開砂鍋蓋子，聞見一股芫荽的清香。

這是她親自用芫荽、臘調拌的餡兒，包好餃子後讓何氏煎得香香的，用來當點心吃。

她對趙清道:“來，趕緊趁熱吃。嗯，有八個，咱倆一人四個。”趙清這些天陪着‮花菊‬，每天都吃得肚兒圓，‮花菊‬還總是做各種各樣的花樣，她吃得歡喜不已，不遺憾地想，為啥這麼好吃的東西，‮花菊‬姐姐吃了會吐出來哩？

兩人捧着那砂鍋，開心地吃了起來。

芫荽清香，臘鹹香，餃子外面的麪皮炕得焦香，並未放多少油，這味道一點不膩，‮花菊‬吃了覺得胃裏特舒，一氣吃完四個，長長地吐了口氣，暗道，這下不會吐了吧？

她轉頭看看趙清，只見小女娃嚼得腮幫子一鼓一鼓的，大眼彎成了月牙，便笑問道:“咋樣，好不好吃？”趙清使勁下口中的餃子，把小腦袋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好吃，好香哩。‮花菊‬姐姐，你吃這個沒吐麼？那你再吃吧，把剩下的都吃了。我先前都吃了好些東西了哩，一點也不餓;你吃的全吐出來了，該多吃些才好。”‮花菊‬見她這麼懂事，忍不住愛憐地摸摸她頭道:“你吃吧。姐姐還是先少吃些，等下想吃的時候再熱了吃——我包了不少哩，廚房裏還有。”趙清閃閃大眼，點點頭，卻還是搛起一隻小餃子遞到‮花菊‬面前道:“那姐姐再吃一口。”‮花菊‬見她期盼的樣子，比何氏還巴望自己多吃些，忙低頭咬了一大口，趙清這才高興地將剩下的進嘴。

門外，張槐挑着一大擔水淋淋的胡蘿蔔回來了——剛在河邊洗乾淨的。他將擔子歇在廊檐下，挑了一些長相周正的蘿蔔，掰掉上面的秧子，又在井邊清洗了一番，送進廚房。

過了好一會，他端着一隻竹筒，裏面裝的是蘿蔔汁，又拿了一隻碗，走進堂屋，笑問‮花菊‬道:“聽娘説，你剛吃了餃子沒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