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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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使經過了好多好多年,鄭斯墨一輩子都忘不了那年的夏天有多悶熱。

他怎麼也不可能忘記,那些發生在炎熱暑假的糗事有多麼叫人難堪,而有關那次最刻骨、最“不堪回首”糗事之始作俑者──她,毫無疑問,絕對是鄭斯墨這輩子最、最、最不想見到的“此仇不共戴天”的大仇人。

俗話説的好:世界上唯一不變的事,就是事情一定會變。

果不其然咩,明明是老死不相往來已經十多年的兩人,在過去彷如天方夜譚的兩岸直航都實現了的今天,他對她仍無法盡釋前嫌,卻非得“見”到她不可。

“唉,到底上輩子欠了她什麼啊?想到就一肚子悶!”鄭斯墨恨得牙癢癢,心底一股深植的怨氣、探不見底的深仇大恨,只怕到世界末也無法消滅。

罷了罷了,往事甭提起。

甩甩頭,他想起一首台語老歌,無奈還是不能抗拒地掉回那段不堪回首的記憶…

話説那年夏天,鄭斯墨還只是個南部鄉下少年,遙遠的台北大都市覺比美國紐約還遠,他只在電視上看過聽過,卻從沒想過自己會離開生長的南國故鄉到台北奮鬥出一片燦爛前景。

南方夏小村的午後,一貫只聽得到知了在樹上發出狂妄鳴叫,一聲比一聲還囂鬧;滋滋蒸騰熱氣的柏油小路浮起晃動不止的黑油烏煙,遠望如一隻大熱鍋,整個下午沒半個人膽敢行走。

屋外除了知了叫囂聲外,一切寂靜。

原本他以為這會是生命中最美、最甜、最深邃而難忘的暑假往事,豈料,被一個小魔女搞到荒腔走板,變成令他最為驚悚困窘的恐怖回憶。

恐怖來源不是夏天燒灼的酷熱,而是他第一次意識自己長成大男孩的狂燥不安惹來的大禍。

鄭家世居的三合院很平凡,那天也不知衝犯啥衰鬼魔神仔?莫名竄出來一名理着整齊娃娃頭的小女孩,她興高采烈在大太陽下的稻埕上奔來跑去,才剛要上學的小女娃兒,七歲不到。

小女孩不知從哪挖了什麼“怪寶貝”一路狂跑着蹲到鄭家屋檐下,汗水不斷沿着她已被太陽曬紅的小臉蛋滴下,但她似乎毫不在意,繼續盯着她發現的好玩“獵物”準備隨時撲上去將它擒獲。

“嘻嘻,等一下大哥哥一定會嚇死。呵呵,嚇大哥哥好好玩唷!”小女孩旁若無人,自言自語嗤笑不停。

“好多好多小可愛,好玩好玩,嘻嘻嘻…”在小女孩嗤笑不停的同時,三合院裏躲着一對含情脈脈、並肩坐在牀上、十指緊握的青男女,他們的眼中只有彼此,本沒多餘神注意外面發生的任何風吹草動。

“我、我們…還是出去外面走走,好、好嗎?”女孩不安地看着緊握她小手的男孩,覺心臟跳到喉頭,差一點點就要蹦出來了。

“可是,外面很熱,會曬黑的。”鄭斯墨困難地下一口唾,他好不容易才約到夢中情人到家裏來“做功課”此刻,眼看着最重要的“功課”就要做到了,他無論如何得堅持下去才成。

原來,這相約“做功課”的動機起源於幾個好哥兒們的起鬨打賭,説他絕對無法一親佳人芳澤,説不定連牽手都辦不到,鐵齒的鄭斯墨哪得起“”當場豪氣干雲誇下海口,一場賭局成型了。

事到如今,説不緊張不慌亂絕對是騙人的。

鄭斯墨再次下唾,想起眾兄弟訕笑起鬨,準備看他笑話的鬼臉如在眼前,好強的他豈可讓那羣狗黨説中了?

何況,此刻他已牽到佳人的小手,只差一小步,就那麼區區不到十公分的距離,他就鐵贏了啊!

時間彷佛靜止了,兩人像一對真人公仔似坐在牀沿,好不容易鼓起畢生最大的勇氣緩緩向她的柔軟紅靠過去,緩緩地、緩緩地…

差不多隻剩五公分的距離,當美麗的小美人害羞閉眼睛,鄭斯墨以為再一秒,再下一秒他就贏定了──“啊──!蛇──!蛇、蛇、蛇!救命啊──”陡然間,一切靜止的房間內傳來巨大拍打慌亂奔竄聲,一道細高的女聲不斷尖叫:“蛇!救命啊!天啊!好多蛇!鄭斯墨,你在幹什嘛啦!嗚…氣死我了!”

“怎、怎麼會這樣?這、這是哪兒來的?”鄭斯墨臉慘白,除了不斷幫她拍去身上滑溜嘔心的小蛇,他腦袋一片空白,傻眼呆站不知該怎麼解釋?

“嘻嘻,好好玩喔!”被嚇傻的小情侶同時聽到窗外傳來稚的童言童語,接着一顆小頭顱探了出來。

“呵呵,大哥哥,這是我送給你女朋友的禮物唷,可不可愛?”

“你、你!看你幹了什麼好事?”差一點兒,鄭斯墨的拳頭就要揮到小女孩臉上,卻讓她機警躲開了。

“羞羞羞!你們偷親嘴,我要去跟大人説!”小女孩一溜煙跑了。

“她、她是誰?怎麼會這樣啊?”花容失的小美人快暈厥,好好一個夏約會竟遭“蛇”吻,嚇得她差點

還等不及鄭斯墨好好説明跟解釋,屋外已有一陣紛紜雜沓的腳步聲近。

“猴死囝仔!年紀小小就敢給我做這種不要臉的事?!看我今天不打死你就不是你老爸!鄭斯墨!你給我死出來!”砰!砰!砰!

鄭爸爸一身汗衫短褲,抄着田地裏幹活的大鐵耙殺過來,後面跟着他的叔叔和幾個堂兄弟,之後是一羣吱吱喳喳的女眷,大傢伙全殺過來看熱鬧了。

“嗚…嗚…我要回家了!嗚…都是你!害我好丟臉!”小女友眼看情勢不對,又氣又羞地大聲哭吼,“鄭斯墨,以後我再也不理你了!你去死啦!嗚…”

“對不起,我、我不知道怎麼會…”鄭斯墨縱使推演過各種可能狀況,但這突然從天而降的小蛇羣實在出乎他的想象之外!

他一邊急着想安撫被嚇壞的小女友,又要逃開老爸和一堆長輩的追打,現場只有一個“亂”字形容。

後來,他狠狠被老爸追打成大豬頭,外加一整個暑假每天下田幫忙不得休息,每天在大太陽下曬成人幹,剛萌芽的青澀愛情也甭再提了。

這年,鄭斯墨十七歲,而那個放蛇的小魔頭──李舞昀,七歲。

他們之間的樑子,就這樣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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