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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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其安東木奕於率騎七千討吐谷渾樹洛幹於上,破其弟阿柴於堯扞川,俘獲五千餘口而還,洛幹奔保白蘭山而死。熾磐聞而喜曰:“此虜矯矯,所謂有豕白蹢。往歲曇達東征,姚艾敗走;今木奕於西討,黠虜遠逃。境宇稍清,姦凶方殄,股肱惟良,吾無患矣。”於是以曇達為左丞相,其子元基為右丞相,麴景為尚書令,翟紹為左僕
。遣曇達、元基東討姚艾,降之。
至是,乙弗鮮卑烏地延率户二萬降於熾磐,署為建義將軍。地延尋死,弟他子立,以子軻蘭質於西平。他子從弟提孤等率户五千以西遷,叛於熾磐。涼州刺史出連虔遣使喻之,提孤等歸降。熾磐以提孤猾,終為邊患,税其部中戎馬六萬匹。後二歲而提孤等扇動部落,西奔出
。他子率户五千入居西平。
先是,姚艾叛降蒙遜,蒙遜率眾之。艾叔父俊言於眾曰:“秦王寬仁有雅度,自可安土事之,何為從涼主西遷?”眾鹹以為然,相率逐艾,推俊為主,遣使請降。熾磐大悦,徵俊為侍中、中書監、徵南將軍,封隴西公,邑一千户。
使徵西孔子討吐谷渾覓地於弱水南,大破之。覓地率眾六千降於熾磐,署為弱水護軍。遣其左衞匹逵,建威梯君等討彭利和於漒川,大破之,利和單騎奔仇池,獲其子。徙羌豪三千户於枹罕,漒川羌三萬餘户皆安堵如故。
元熙元年,立其第二子慕末為太子,領撫軍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大赦境內,改元曰建弘,其臣佐等多所封授。熾磐在位七年而宋氏受禪,以宋元嘉四年死。子慕末嗣偽位,在位四年,為赫連定所殺。
始國仁以孝武太元十年僭位,至慕末四世,凡四十有六載而滅。
史臣曰:夫天地閉,大昆生;雲雷屯,羣兇作。自晉室遘孽,胡兵肆禍,封域無紀,干戈是務。國仁陰山遺噍,難以義服,伺我阽危,長其陵暴。向使偶欽明之運,遭雄略之主,已當褫魂沙漠,請命藁街,豈暇竊據近郊,經綸王業者也。
乾歸智不及遠而以力詐自矜。陷呂延之師,謀潛斷;俘視羆之眾,威策遐舉。便
誓湃、隴之餘卒,窺崤、函之奧區,秣疲馬而宵征,翦勍敵而朝食。既而控弦嗚鏑,厥志未逞,沮岸崩山,其功已喪。履重氛於外難,幸以計全;貽巨釁於蕭牆,終成兇禍,宜哉!
熾磐叱吒風雲,見機而動,牢籠俊傑,決勝多奇,故能命將掩澆河之酋,臨戎襲樂都之地,不盈數載,遂隆偽業。覽其遺蹟,盜亦有道乎!
馮跋,字文起,長樂信都人也,小字乞直伐,其先畢萬之後也。萬之子孫有食採馮鄉者,因以氏焉。永嘉之亂,跋祖父和避地上黨。父安,雄武有器量,慕容永時為將軍。永滅,跋東徙和龍,家於長谷。幼而懿重少言,寬仁有大度,飲酒一石不亂。三弟皆任俠,不修行業,惟跋恭慎,勤於家產,父母器之。所居上每有云氣若樓閣,時鹹異之。嘗夜見天門開,神光赫然燭於庭內。及慕容寶僭號,署中衞將軍。
初,跋弟素弗與從兄萬泥及諸少年遊於水濱,有一金龍浮水而下,素弗謂萬泥曰:“頗有見否?”萬泥等皆曰:“無所見也。”乃取龍而示之,鹹以為非常之瑞。慕容熙聞而求焉,素弗秘之,熙怒。及即偽位,密誅跋兄弟。其後跋又犯熙
,懼禍,乃與其諸弟逃于山澤。每夜獨行,猛獸常為避路。時賦役繁數,人不堪命,跋兄弟謀曰:“熙今昏
,兼忌吾兄弟,既還首無路,不可坐受誅滅。當及時而起,立公侯之業。事若不成,死其晚乎!”遂與萬泥等二十二人結謀。跋與二弟乘車,使婦人御,潛入龍城,匿於北部司馬孫護之室。遂殺熙,立高雲為主。雲署跋為使持節、侍中、都督中外諸軍事、徵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錄尚書事、武邑公。
跋宴羣僚,忽有血其左臂,跋惡之。從事中郎王垂因説符命之應,跋戒其勿言。云為其倖臣離班、桃仁所殺,跋升洪光門以觀變。帳下督張泰、李桑謂跋曰:“此豎勢何所至!請為公斬之。”於是奮劍而下,桑斬班於西門,泰殺仁於庭中。眾推跋為主,跋曰:“范陽公素弗才略不恆,志於靖亂,掃清兇桀,皆公勳也。”素弗辭曰:“臣聞父兄之有天下,傳之於子弟,未聞子弟籍父兄之業而先之。今鴻基未建,危甚綴旒,天工無曠,業系大兄。願上順皇天之命,下副元元之心。”羣臣固請,乃許之,於是以太元二十年乃僭稱天王於昌黎,而不徙舊號,即國曰燕,赦其境內,建元曰太平。分遣使者巡行郡國,觀察風俗。追尊祖和為元皇帝,父安為宣皇帝,尊母張氏為太后,立
孫氏為王后,子永為太子。署弟素弗為侍中、車騎大將軍、錄尚書事,弘為侍中、徵東大將軍、尚書右僕
、汲郡公,從兄萬泥為驃騎大將軍、幽平二州牧,務銀提為上大將軍、遼東太守,孫護為侍中、尚書令、陽平公,張興為衞將軍、尚書左僕
、永寧公,郭生為鎮東大將軍、領右衞將軍、陳留公,從兄子
陳為徵西大將軍、並青二州牧、上谷公,姚昭為鎮南大將軍、司隸校尉、上黨公,馬弗勤為吏部尚書、廣宗公,王難為侍中、撫軍將軍、潁川公,自餘拜授,文武進位各有差。尋而萬泥抗表請代,跋曰:“猥以不德,謬為羣賢所推,思與兄弟同茲休慼。今方難未寧,維城任重,非明德懿親,孰克居也!且折衝禦侮,為國籓屏,雖有他人,不如我弟兄,豈得如所陳也。”於是加開府儀同三司。
義熙六年,跋下書曰:“昔高祖為義帝舉哀,天下歸其仁。吾與高雲義則君臣,恩逾兄弟。其以禮葬雲及其子,立雲廟於韭町,置園邑二十家,四時供薦。”初,跋之立也,萬泥、
陳自以親而有大功,謂當入為公輔,跋以二籓任重,因而弗徵,並有憾焉。
陳
獷,勇氣過人,密遣告萬泥曰:“
陳有至謀,顧與叔父圍之。”萬泥遂奔白狼,阻兵以叛。跋遣馮弘與將軍張興將步騎二萬討之。弘遣使喻之曰:“昔者兄弟乘風雲之運,撫翼而起。羣公以天命所鍾,人望攸系,推
主上光踐寶位。裂土疏爵,當與兄弟共之,奈何
尋干戈於蕭牆,棄友于而為閼伯!過貴能改,善莫大焉。宜舍茲嫌,同獎王室。”萬泥
降,
陳按劍怒曰:“大丈夫死生有命,決之於今,何謂降也。”遂剋期出戰。興謂弘曰:“賊明
出戰,今夜必來驚我營,宜命三軍以備不虞。”弘乃密嚴人課草十束,畜火伏兵以待之。是夜,
陳果遣壯士千餘人來斫營。眾火俱起,伏兵邀擊,俘斬無遺。
陳等懼而出降,弘皆斬之。
署素弗為大司馬,改封遼西公,馮弘為驃騎大將軍,改封中山公。
跋下書曰:“自頃多故,事難相尋,賦役系苦,百姓困窮。宜加寬宥,務從簡易,前朝苛政,皆悉除之。守宰當垂仁惠,無得侵害百姓,蘭台都官明加澄察。”初,慕容熙之敗也,工人李訓竊寶而逃,貲至鉅萬,行貨於馬弗勤,弗勤以訓為方略令。既而失志之士書之於闕下碑,馮素弗言之於跋,請免弗勤官,仍推罪之。跋曰:“大臣無忠清之節,貨財公行於朝,雖由吾不明所致,弗勤宜肆諸市朝,以正刑憲。但大業草創,彝倫未敍,弗勤拔自寒微,未有君子之志,其特原之。李訓小人,污辱朝士,可東市考竟。”於是上下肅然,請賕路絕。
蝚勇斛律遣使求跋女偽樂
公主,獻馬三千匹,跋命其羣下議之。素弗等議曰:“前代舊事,皆以宗女
六夷,宜許以妃嬪之女,樂
公主不宜下降非類。”跋曰:“女生從夫,千里豈遠!朕方崇信殊俗,奈何欺之!”乃許焉。遣其遊擊秦都率騎二千,送其女婦於蝚
。庫莫奚虞出庫真率三千餘落請
市,獻馬千匹,許之,處之於營丘。
分遣使者巡行郡國,孤老久疾不能自存者,振谷有差,孝悌力田閨門和順者,皆褒顯之。昌黎郝越、營丘張買成、周刁、温建德、何纂以賢良皆擢敍之。遣其太常丞劉軒徙北部人五百户於長谷,為祖父園邑。以其太子永領大單于,置四輔。跋勵意農桑,勤心政事,乃下書省徭薄賦,墮農者戮之,力田者褒賞,命尚書紀達為之條制。每遣守宰,必親見東堂,問為政事之要,令極言無隱,以觀其志,於是朝野競勸焉。
先是,河間人褚匡言於跋曰:“陛下至德應期,龍飛東夏,舊邦宗族,傾首朝陽,以為歲。若聽臣往
,致之不遠。”跋曰:“隔絕殊域,阻回數千,將何可致也?”匡曰:“章武郡臨海,船路甚通,出於遼西臨渝,不為難也。”跋許之,署匡遊擊將軍、中書侍郎,厚加資遣。匡尋與跋從兄買、從弟睹自長樂率五千餘户來奔,署買為衞尉,封城陽伯,睹為太常、高城伯。
契丹庫莫奚降,署其大人為歸善王。
跋又下書曰:“今疆宇無虞,百姓寧業,而田畝荒穢,有司不隨時督察,今家給人足,不亦難乎!桑柘之益,有生之本。此土少桑,人未見其利,可令百姓人殖桑一百
,柘二十
。”又下書曰:“聖人制禮,送終有度。重其衣衾,厚其棺槨,將何用乎?人之亡也,
魂上歸於天,骨
下歸於地,朝終夕壞,無寒暖之期,衣以錦繡,服以羅紈,寧有知哉!厚於送終,貴而改葬,皆無益亡者,有損於生。是以祖考因舊立廟,皆不改營陵寢。申下境內,自今皆令奉之。”魏使耿貳至其國,跋遣其黃門郎常陋
之於道。跋為不稱臣,怒而不見。及至,跋又遣陋勞之。貳忿而不謝。跋散騎常侍申秀言於跋曰:“陛下接貳以禮,而敢驕蹇若斯,不可容也。,”中給事馮懿以傾佞有幸,又盛稱貳之陵慠以
跋。跋曰:“亦各其志也。匹夫尚不可屈,況一方之主乎!”請幽而降之,跋乃留貳不遣。
是時井竭三而復。其尚書令孫護裏有犬與豕
,護見而惡之,召太史令閔尚筮之。尚曰:“犬豕異類而
,違
失本,其於《洪範》為犬禍,將
亂失眾,以至敗亡。明公位極冢宰,遐邇具瞻,諸弟並封列侯,貴傾王室,妖見裏庭,不為他也。願公戒滿盈之失,修尚恭儉,則妖怪可消,永享元吉。”護默然不悦。
昌黎尹孫伯仁、護弟叱支、叱支弟乙拔等俱有才力,以驍勇聞。跋之立也,並冀開府,而跋未之許,由是有怨言。每於朝饗之際,常拔劍擊柱曰:“興建大業,有功力焉,而滯於散將,豈是漢祖河山之義乎!”跋怒,誅之。進護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錄尚書事以之。護自三弟誅後,常怏怏有不悦之
,跋怒,cg之。尋而遼東太守務銀提自以功在孫護、張興之右,而出為邊郡,抗表有恨言,密謀外叛。跋怒,殺之。
跋下書曰:“武以平亂,文以經務,寧國濟俗,實所憑焉。自頃喪難,禮崩樂壞,閭閻絕諷誦之音,後行無庠序之教,子衿之嘆復興於今,豈所以穆章風化,崇闡斯文!可營建太學,以長樂劉軒、營丘張熾、成周翟崇為博士郎中,簡二千石已下子弟年十五已上教之。”跋弟丕,先是因亂投於高句麗,跋致之,至龍城,以為左僕
、常山公。
蝚斛律為其弟大但所逐,盡室奔跋,乃館之於遼東郡,待之以客禮。跋納其女為昭儀。時三月不雨,至於夏五月。斛律上書請還
北,跋曰:“棄國萬里,又無內應。若以強兵相送,糧運難繼;少也,勢不能固。且千里襲國,古人為難,況數千裏乎!”斛律固請曰:“不煩大眾,願給騎三百足矣。得達敕勒國,人必欣而來
。”乃許之,遣單于前輔萬陵率騎三百送之。陵憚遠役,至黑山,殺斛律而還。
晉青州刺史申永遣使浮海來聘,跋乃使其中書郎李扶報之。蝚大但遣使獻馬三千匹,羊萬口。
有赤氣四,太史令張穆言於跋曰:“兵氣也。今大魏威制六合,而聘使斷絕。自古未有鄰接境,不通和好。違義怒鄰,取亡之道。宜還前使,修和結盟。”跋曰:“吾當思之。”尋而魏軍大至,遣單于右輔古泥率騎候之。去城十五里,遇軍奔還。又遣其將姚昭、皇甫軌等距戰,軌中
矢死。魏以有備,引還。
跋境地震山崩,洪光門鸛雀折。又地震,右寢壞。跋問閔尚曰:“比年屢有地動之變,卿可明言其故。”尚曰:“地,陰也,主百姓。震有左右,此震皆向右,臣懼百姓將西移。”跋曰:“吾亦甚慮之。”分遣使者巡行郡國,問所疾苦,孤老不能自存者,賜以谷有差。
跋立十一年,至是,元熙元年也,此後事入於宋。至元嘉七年死。弟弘殺跋子翼自立,後為魏所伐,東奔高句麗。居二年,高句麗殺之。
始,跋以孝武太元二十年僭號,至弘二世,凡二十有八載。
馮素弗,跋之長弟也。慷慨有大志,姿貌魁偉,雄傑不羣,任俠放蕩,不修小節,故時人未之奇,惟王齊異焉,曰:“撥亂才也。”惟結時豪為務,不以產業經懷。弱冠,自詣慕容熙尚書左丞韓業請婚,業怒而距之。復求尚書郎高邵女,邵亦弗許。南宮令成藻,豪俊有高名,素弗造焉,藻命門者勿納。素弗逕入,與藻對坐,旁若無人。談飲連
。藻始奇之,曰:“吾遠求騏驥,不知近在東鄰,何識子之晚也!”當世俠士莫不歸之。及熙僭號,為侍御郎、小帳下督。
跋之偽業,素弗所建也。及為宰輔,謙虛恭慎,非禮不動,雖廝養之賤,皆與之抗禮。車服屋宇,務於儉約,修己率下,百僚憚之。初為京尹。及鎮營丘,百姓歌之。嘗謂韓業曰:“君前既不顧,今將自取,何如?”業拜而陳謝。素弗曰:“既往之事,豈復與君計之!”然待業彌厚。好存亡繼絕,申拔舊門,問侍中陽哲曰:“秦、趙勳臣子弟今何在乎?”哲曰:“皆在中州,惟桃豹孫鮮在焉。”素弗召為左常侍,論者歸其有宰衡之度。
跋之七年死,跋哭之哀慟。比葬,七臨之。
史臣曰:自五胡縱慝,九域淪胥,帝裏神州,遂混之於荒裔,鴻名寶位,鹹假之於雜種。嘗謂戎狄兇囂,未窺道德,欺天擅命,抑乃其常。而馮跋出自中州,有殊醜類,因鮮卑之昏,亦盜名於海隅。然其遷徙之餘,少非雄傑,幸以寬厚為眾所推。初雖砥礪,終罕成德,舊史稱其信惑妖祀,斥黜諫臣,無開馭之才,異經決之士,信矣。速禍致寇,良謂在茲。猶能撫育黎萌,保守疆宇,發號施令,二十餘年,豈天意乎,非人事也!
贊曰:國仁驍武,乾歸勇悍。矯矯熾磐,臨機能斷。孰謂獯虜,亦懷沈算。文起常才,憑時叛換。鹹竊大寶,為我多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