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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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一種巨大的輕鬆:茹澤娜還活着。藥管裏含的那種藥片通常每天服三次,因此她昨晚和清晨一定已經服過了,相當一段時間前,她一定早已服了他的藥片,忽然,一切對他都變得很清楚了:那片淡藍的藥,他一直把它帶在身邊,作為他自由的一個保證,原來是一個假貨。他的朋友不過是給了他一個死亡的假象。

他以前為什麼沒想到這一點?他再次回憶起很久以前,當他向他的朋友要毒藥的那一天。他剛從監獄裏放出來,現在回想,他意識到他的要求一定顯得象一個十足的作態,一個演戲似的姿態,企圖引起人們對他遭受苦難的注意。斯克雷託毫不猶豫就同意了,幾天之後,帶給他一片有光澤的淡藍藥,是的,沒有必要猶豫,沒有必要試圖説服他放棄要求:斯克雷託的行為很聰明,比那些拒絕了雅庫布懇求的人聰明得多。斯克雷託只是給了他一個安寧、肯定而又無害的假象,而且博得了雅庫布終生的

他怎麼以前沒想到這一點?的確,在斯克雷託把那顆形狀普通,機器製作的毒藥給他時,這確實顯得有點奇怪。雅庫布知道,作為一個生化學家,斯克雷託有路子直接搞到有毒物質。但是,他也好象有由他支配的製藥儀器,這看來有點特別。不過他並沒有去多想它,雖然他對這世界的一切都持有懷疑,但他對這顆藥的信任就象對福音書的信任一樣。

現在,在這非常寬的時刻,他當然對他朋友的騙局很。他很高興那護士還活着,昨天的全部荒唐事件不過是一個噩夢。然而,人是沒有什麼會持續很長的,極度寬消退之後,跟着就是一絲懊悔的微波。

多麼可笑!他口袋裏的藥使他的每一步都賦予戲劇般的悲愴彩,使他能把自己的生活變為一個崇高的神話!他一直堅信那張小小的薄紙包藏着死亡,可它包含着的只是斯克雷託無聲的嘲

雅庫布意識到,歸結底,他的朋友做了件正確的事。可儘管如此,他還是覺得他所愛的斯克雷託忽然縮小了,變成了一個普通的、平庸的人,一個象千百萬人一樣的醫生。斯克雷託把毒藥給他時的那種漫不經心、毫不猶豫的樣子,使他看上去象是一個與雅庫布所認識的人完全不同的人,他本不照別人那樣行事。有些事不大可能是他做的。他似乎沒有考慮雅庫布可能會在一次歇斯底里發作或意氣消沉時濫用這藥。他對待雅庫布的態度就象他充分相信他會控制自我,沒有人類的弱點。他們互相都把對方看作是被迫生活在人羣中的神,這印象是很美好的,似乎難以忘懷。但是,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雅庫布凝望着天空的碧藍,想道:今天,斯克雷託給了我寬與和平,同時也消除了我對他的幻想。

5茹澤娜的默然同意使克利馬驚喜萬分,不知所措。但這世界上沒有什麼能誘使他離開候診室,茹澤娜昨天莫明其妙的失蹤烙在他的記憶裏,他決心就等在這裏,以便保證沒有人來試圖改變她的主意,或者把她帶走。

女病人們開始來來去去,隨意穿過茹澤娜消失在後面的那扇門。一些人留在那裏,另一些人返回到候診室,在沿牆的椅子裏坐下。她們全都好奇地瞧着克利馬,因為這裏是女病區,男人通常不許待在這個候診室。

一個穿着白大褂的身材矮胖的女人,從一扇門裏出來,鋭利地瞥了他一眼。然後她走近他,問他是不是在等茹澤娜。他漲紅着臉,點點頭。"你不必坐在這附近。你得等到九點鐘。"她帶着誇耀的悉説。克利馬似乎覺得這屋裏所有的女人都聽見了這句話,並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大約八點過三刻,茹澤娜出來了,穿着上街的衣服。他挽着她的胳膊,他們沒有換一句話,便走出了大樓。他們都沉浸在各自的思想中,沒有人注意到弗朗特蹲伏在公園的灌木叢後面,正跟着他們。

6現在,雅庫布唯一要做的就是同奧爾加與斯克雷託告別了。不過,他想先去公園裏散散步(最後一次),最後一次留戀地看一看火紅的樹葉。

他走到過道里,對面一個年輕女人正在鎖房門。她那高高的身材引了他。當他看到她的臉時,他對她的美麗大為似異。

"你是斯克雷託醫生的朋友,對嗎?"他跟她搭話。

那個女人愉快地笑着,"你怎麼知道?"

"你剛才離開的那個房間是斯克雷託醫生為他的朋友們準備的。"雅序布説,然後作了自我介紹。

"我是克利馬伕人,"她回答説,"那醫生很不錯,把這個房間給了我丈夫。我現在正要去找他,他可能和那醫生在一起,你知道我能在哪裏找到他們嗎?"雅庫布懷着極大的愉快注視着這位年輕女人的臉龐,這使他意識到(又一次!)這是他最後的一天,每件事都賦予了一種特殊的意義,成為一個象徵的預兆。

但這個預兆意味着什麼?

"我將很高興帶你去斯克雷託那裏。"他説。

"那太謝你啦。"是的,這預兆意味着什麼?

首先,這只是一個信息,僅此而已。再過兩小時,雅庫布就會離去,這位美麗的造物將在他面前永遠消失。這個女人僅僅是作為一個否定出現在雅庫布面前,他遇到她只是為了讓他知道,她決不可能屬於他。他遇到她象徵着因他的離去他將失去的一切。

"真不可思議,"他説,"這可能是我一生中最後一次對斯克雷託醫生説活了。"但是,這個女人帶來的信息也顯示了一些別的東西。這是一個最後時刻的美的使者。是的,美。雅庫布驚異地意識到,實際上他從來不知道美,他忽略了它,從未為它而活着。這個女人的美麗強烈引了他,他突然覺得,由於一個疏忽,他先前所有的決定都變形了。他覺得如果他早已認識這個女人,他的決定將會不同。

"怎麼會是最後一次?"

"我就要出國了,要很長時間。"他並非沒有過人的女人,可對他來説,她們的魅力總是表面的。驅使他接近女人的是復仇的渴望,或者是悲傷和不滿,或者是同情和憐憫。對他來説,女世界和他祖國的生活苦劇完全相象,在這個世界裏他既是受害者又是迫害者,他經歷了許多痛苦掙扎,卻很少體味到牧歌的情調。然而,這個女人似乎遠離這一切,遠離他的生活,她來自外界,不知從哪裏一下子就冒了出來。她不僅作為一個美麗的女人,而且作為美的本身出現。她使他明白了這是可能的——此時此地——各種各樣的生活和為了各種目的生活;明白了美勝過正義,勝過真理,勝過真實,勝過必然,是的,甚至勝過得到它,它超越其它一切,而他卻永遠失去了它。她最後一刻出現在他面前,只是使他看到,他一直認為自己知道一切,體驗了生活所提供的一切,這是多麼愚蠢。

"我羨慕你。"她説。

他們一道穿過公園,天空是蔚藍的,灌木叢是黃和紅的,它使雅庫布再一次意識到,這是毀滅了他過去所有事件、記憶和機會的一個火的象徵。

"沒有什麼可羨慕的,現在看來我完全不應該離去。"

"為什麼不應該?你突然發現你對這地方產生好了嗎?"

"我發現我對你有了好。我很喜歡你,非常喜歡。你太美麗了。"他還沒有明白怎麼回事,這話已經説出口了。他頓時想到他可以告訴她一切,因為再過幾小時他就要走了,他的話決不會有什麼後果,不管對他還是對她。這突然發現的自由使他暈眩。

"我一直象個盲人那樣活着,一個盲人。現在,我第一次認識到有美這樣一種東西,可我卻讓它從我身邊溜掉了,"她使雅庫布想到他從未進入過的領域,音樂和藝術的世界;她似乎與一簇簇燃燒的樹葉融合在一起,她那優美的步態、銀鈴般的聲音喚醒了他,他不再把那些燃燒的樹葉看作是火的信息或象證,而只是美的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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