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風聲鶴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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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面有一瞬間的變化,像是震驚,又像是在意料之中。

拓跋玉長身玉立,面如寒霜:“三哥,你以為就只有你有這樣的心願嗎?我早已向父皇陳情,請求領兵出征,可惜父皇堅決不肯,你可知道是為了什麼?地震剛剛過去不久,父皇開了國庫賑災,各地又在動工修復之中,西南禍患固然重要,但如果貿然行動,大興兵戈,只會讓國庫空虛,百姓罹難,若是南疆和漠北趁虛而入,這樣的後果遠比西南的禍患要嚴重得多,三哥,你以為就你一個人憂國憂民嗎?”拓跋玉的話立刻贏得眾人的附和。的確,西南叛將畢竟偏安一隅,危害只是西南一方,若是貿然出兵,耗空國庫,被南疆和漠北找到機會,大曆的百姓只會陷落於更糟糕的境況之中。

拓跋真冷眼看着拓跋玉,道:“那依照七弟的意思,該當如何?”拓跋玉一雙黑玉一般的眸子盯着自己的兄弟,冷冷地道:“為今之計,只有從南邊和東邊各調兵十萬,並在一個月內籌措到足夠的軍餉糧餉,再選派合適的將領前去西南。”拓跋真突然嗤笑了一聲,道:“這個法子最少需要三個月,等大軍開到西南,那裏早已被兵災禍害成不知是何樣子了!更何況那郭成已經蠢蠢動,試圖攻擊中部城鎮,這一切——難道你們就眼睜睜看着嗎?哦,我倒是忘了,七弟剛剛新婚,忙着安撫嬌,等着父皇封賞,完全忘記了萬千百姓翹首以盼的痛苦!這豈是一國皇子所為!”

“你這是什麼意思!三殿下,你實在是欺人太甚,陛下之前焉能如此無禮!”不等拓跋玉再開口,朝陽王一個眼,早有七皇子派的大臣開口駁斥。

一石起千層,這句話如一個信號,以吏部尚書為首,近月來被拓跋玉逐漸提拔的一干大臣,便一個接一個地跪在皇帝面前,痛斥拓跋真明明在幽之中卻擅闖御前,甚至言行無狀,罪大惡極。

“不思悔改之餘,御前失態!”

“往裏就勾結朋黨,誘導太子!太子所為無一不和三皇子有關!”

“太子失勢,三皇子立刻倒戈,甚至不顧兄弟情義對太子棄之不顧——”

“明知道國庫空虛還要貿然出兵,顯然是將萬民置於不顧!”

“縱容下屬驕縱無忌,多次與平民發生衝突,禍國殃民——”云云,真真假假一時紛至沓來,在這個瞬間,原本聚攏在拓跋真面前討好的哈巴狗全部變成了正氣凜然痛斥他的衞道士。

這些人爭先恐後地痛斥拓跋真的不是,目的不過是討好喧囂塵上、聖眷正隆的拓跋玉而已!李未央蹙眉,她的目光落在了不遠處的李蕭然身上,卻見到他輕輕搖了搖頭,顯然也是極不贊同。李未央心頭明白,這些臣子們太過着急了,在皇帝面前表現出這樣的情緒,實在是太不智了!

朝陽王是最會察覺聖意的人,又一向是真正的老謀深算,此刻看到局面有點過火,皇帝的表情也萬分微妙,便輕聲咳嗽道:“好了,你們也不必如此,三殿下不過是想要為君分憂,雖然法子是進了點。”這句話説出口,皇帝的表情變得似笑非笑起來。

李未央在心頭嘆了口氣,拓跋真啊拓跋真,你真是聰明到了極點,選擇這個時間出現在這裏,不只是要見到皇帝,更是要得皇帝看清朝中有多少是拓跋玉的人,讓他意識到不妙,讓他知道拓跋玉的野心,也讓他看清楚拓跋真所處的劣勢——他是如此地瞭解皇帝,瞭解他的多疑、狡猾,和藏在內心深處的恐懼。

皇帝要的是平衡,當拓跋玉弱勢的時候,他用心扶持這個兒子,可是當拓跋真處於弱勢,就會讓他忘記對拓跋玉的喜愛——這就是皇帝,聖心始終在搖擺不定,拓跋真被到了極點,才能引出皇帝的懷疑!只要一點點懷疑,就能讓拓跋玉原先做的一切都付諸東!李未央心頭冷笑,拓跋真,你果然好狠毒的心思!原來是在這裏等着呢!

朝陽王和顏悦地對拓跋真道:“三皇子,我知道你是一心為國事擔憂,但是你年紀太輕,看不出此事的厲害之處。這一路往西南去,經過三百城池,大大小小數千村鎮,若是貿然出兵,軍餉糧餉不夠,兵士們必定不受控制,所過之處肯定會滋擾地方百姓,地震剛過,陛下花費了多少心思才讓百姓們暫時得到安撫,城鎮也正在建設之中,你想想看,到時候不光是外患,還有內憂啊!”李未央眯起眼睛,姜果然是老的辣,朝陽王點到了皇帝的心坎上,他擔心的從來都不是外患,而是內部的動亂。不管是什麼朝代,自動更迭都是很正常的,若是官民反,這皇帝就要換個人做了,他怎麼會因為一個地方的動亂就改變原先的主張呢?

拓跋真的目光慢慢轉到朝陽王的身上,緩緩舒了一口氣,道:“王爺,我並不是信口開河,是真的想為父皇分憂。”便立刻有人冷笑一聲,不陰不陽地道:“為君分憂?我看是沽名釣譽吧,説什麼帶軍出征,沒有糧草如何出兵?簡直是天方夜譚!”皇帝緩緩地抬手,制止了蠢蠢動的人羣,卻不説話,只是淡淡地盯着拓跋真:“你有什麼法子?”李未央下意識地看了拓跋真一眼,卻見他衝着自己微微一笑,像是早有腹稿,隨後他大聲道:“兒臣已經説過,請父皇同意我領兵出征,軍餉我自會解決!”

“領兵出征?”拓跋玉目光利如飛羽,直而來,“三哥想得太好了,不知道這場仗你要打多久呢?”拓跋真不急不緩地道:“只需三個月。”拓跋玉微笑:“三個月?只怕今年國庫裏所有的銀子都劃撥就位了,哪來的軍費呢?你所謂的自己想辦法,難道不需要通過國庫?”所有人都認為拓跋真要難堪,説來説去,就是銀子的問題沒辦法解決,如果拓跋真沒有好辦法解決軍餉問題,他今天的舉動就會變成一場天大的笑話。而現在,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個笑話,預備看着拓跋真變成笑柄。只有李未央的臉上沒有笑容,顯得異常平靜,在場最明白拓跋真的人就是她。拓跋真不會打沒有把握的仗,他既然敢提出來,就一定有解決的辦法。可是,他能有什麼辦法呢?

拓跋真輕輕笑了笑,道:“父皇,兒臣是這個國家的皇子,我情願將自己在京都的所有宅邸,並各處田產房產全部折現,不僅如此,三皇子妃安國公主也願意將她全部的嫁妝拿出來充作軍資。”此言一出,眾人皆驚。拿出自己的家產全部充作軍資,三皇子這是瘋了還是怎麼的?國家是國家,個人是個人,大家都在千方百計充實自己的小金庫,回頭還要想方設法從皇帝那裏掏出一點而來,拿自己的錢去貼國庫,誰會這樣幹啊!

朝陽王故意為難道:“這些錢怎麼夠二十萬大軍的軍資呢?三皇子説的實在是天方夜譚。”李未央注意到,官員之中有人互相傳遞了眼,在片刻之間,便有五名臣子推開人羣走了出來,“三皇子説得對,國家興亡匹夫有責,西南民眾正在受難,我們怎能讓他們再等上三個月呢?到時候兵災瀰漫,百姓受苦啊!”

“是啊,我也願意捐出家產!”

“對,我也願意!”一時之間,從五名蔓延到十多人,雖然在上百人的大堂裏這聲音聽起來杯水車薪,但李未央卻意識到,拓跋真的支持者一直都隱藏在暗處,隨時隨地找機會申援。這一幕,不過是拓跋真事先安排好的罷了。

拓跋真在這些人的聲援之下出一絲冰冷的笑容:“我個人的財產自然不夠。”隨後,他一步步向朝陽王走過去:“王爺,您是陛下最信賴的臣子,富甲一方的朝陽王,你的封地和供奉每年都是所有人之最,想必你不介意慷慨解囊,為百姓捐這一筆款子!”朝陽王縱然老謀深算,卻也沒想到拓跋真會來這一招,被他氣得向後倒退了兩步,轉頭望着皇帝,剛想要叫幾句冤枉,可一看皇帝鐵青的臉已經變得緩和,甚至還帶了幾分深思之,朝陽王一驚,頓時明白了皇帝的心思,話頭一轉,道:“陛下,臣子要為陛下分憂,微臣願意捐出五千兩黃金。”拓跋玉剛要開口,卻見到人羣之中李未央向他輕輕搖了搖頭,他頓時明白過來,知道皇帝此刻已經轉了心思,不可以當面頂撞,若是自己説反對的話,只怕要讓別人以為自己是故意阻撓這樣的義舉。壓住心頭這口氣,他微笑道:“既然連王爺都慷慨解囊,我自然不能落後,我願意同樣捐出五千兩黃金,作為軍資。”拓跋真冷笑,隨後看向其他人,道:“朝陽王和七皇子都開口了,其他憂國憂民的臣工想必也不會吝嗇——對不對,李丞相?”李蕭然早已看出這些人中的暗洶湧,也看穿了皇帝此刻表情的意思,當即笑道:“我自然也不甘落後,只是我月俸有限,不像幾位殿下能出那麼多銀子,這樣吧,我出五百兩黃金。”李未央差點笑出來,父親啊父親,你可真是小氣得很,你後院裏堆的那些字畫古籍,要是全都出售,恐怕絲毫也不遜於其他人,偏偏要裝成一副清廉的樣子。

其他人都是一臉菜,想來也知道他們荷包全部都要大出血了。但這些人絕大多數都是七皇子派,既然拓跋玉同意,他們也沒辦法公然在皇帝面前反對。這時候,皇帝已經開了口:“既然這是眾位臣子所請,朕便將籌措軍餉的事情予七皇子了。三之內,必定籌措到大軍出發需要的軍餉。”拓跋玉心頭窩火,表面還要微笑着謝恩,表示一定不會辜負隆恩。

“至於領兵人選,真兒,你確有信心嗎?二十萬大軍,可不是隨便開玩笑的事情,朕將這兵馬給你,你要如何使用呢?”二十萬大軍?拓跋玉的面一變,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李未央卻微笑起來,現在她已經完全明白,拓跋真想要的是之前拓跋玉好不容易到手的二十萬軍隊…的確,如果三天後軍餉齊備,再去招募兵馬實在太晚,只能從現有的軍隊中募集,羅國公手裏已經有了二十萬,拓跋玉又有二十萬,加起來勢力實在超過原先的太子。更何況拓跋玉和蔣國公這樣的臣子不同,臣子永遠是臣子,除非謀朝篡位,否則不能名正言順地起兵,這謀反的罪名誰都不敢輕易擔着,但皇子卻…拓跋真正是看準了這一點,今天就在旁敲側擊之間,戳中了皇帝的心思。

拓跋玉的臉直到此刻才變得異常難看,甚至已經維持不住原有的風度和儀態。他拼了命才因為漠北一事得到的二十萬兵馬,現在竟然因為拓跋真三言兩語就奪走了,不當場吐血都已經很剋制了。他咬牙,微笑道:“父皇,還是讓兒臣去吧。”皇帝搖了搖頭,道:“你本來就是新婚燕爾,現在讓你上戰場,實在是太為難你了,娉婷郡主也會怪朕不解風情的!就讓真兒領兵出征吧!哈哈,好了,國事就談到這裏,大家還是開懷暢飲,不醉無歸!”皇帝説了這句話,拓跋玉原本的一肚子火氣便全都壓了下去,面帶微笑着舉杯向各位敬酒,只是那如玉一般的臉,無端籠罩上了一層戾氣。李未央冷笑一聲,轉身向門外走去。

“哎呀,這不是安寧郡主嗎?怎麼會這麼早離宴?”一道清亮的嗓音響起。

李未央轉過身,卻見到光影明滅處,一個美麗高挑的美人站在走廊之上,面帶笑容地看着自己。

所謂冤家路窄,便是這麼來的。李未央抿笑道:“哦,原來是安國公主。”安國公主微笑道:“郡主怎麼這麼着急走呢?是不是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情啊?”一副關懷的樣子,美麗的眼睛裏出數不清的惡意,隨後道,“啊,我想起了,是不是今天拓跋玉成親,您心裏不痛快了?唉,説起來也是,你們那麼匹配,偏偏他一轉臉就娶了別人,換了誰都得難受啊。”李未央啼笑皆非地看着安國公主,這女人從哪裏聽到這些傳言,難不成真的以為她喜歡拓跋玉,想要藉此打擊她嗎?真不是一般的愚蠢。她微笑道:“安國公主要進去嗎?不過陛下和蓮妃娘娘可在裏頭,看見你,怕是要驚訝的吧,上回那件事多尷尬,我要是你,情願天天躲在屋子裏,在腦袋上蒙着布袋,一輩子都不會出來見人了。啊,我倒是忘了,你臉皮這麼厚,想必不會在意的吧。説起來,這也是你們夫情深了,連自己的嫁妝都要拿出來,嘖嘖。”要説嘴巴毒辣,李未央絕對不會輸給任何人,安國公主當即氣得紫了一張臉,握緊了拳頭,冷聲道:“李未央,你得意的時候不會太久了!”李未央的笑容在燭火之中帶了幾分詭譎:“哦,這就不勞煩你擔心了。”説着,她已經施施然下了台階,步履輕快地走到了庭院裏,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轉身道,“我倒是忘記問候一句,公主最近身體安康嗎?”安國公主一愣,猛地盯着李未央,像是看到了什麼怪物一樣,她此時的神情在燭火遊移間竟有幾分猙獰,“你…你説什麼…”李未央的笑容一如往常,十分的平靜,只是那平靜之中帶了一絲説不出的諷刺,“這個麼,你就要回去問問你那個好夫君了,看看他究竟吩咐你的大夫做了什麼!”隨後,她不再回答安國公主,快步離去了。

“李未央!李未央!你給我站住!灰奴,你去把她攔下!”安國公主對着暗處發號施令,着急地道。

灰奴從剛才看到李未央開始,那恐怖的記憶就剋制不住地閃現,他低下頭,道:“公主,安寧郡主身邊有個武功高強的婢女,外頭馬車還有人守着,奴才恐怕不能得手!”安國回身就給了他一個巴掌,惡狠狠地道:“沒用的東西!”灰奴低下頭去,道:“奴才有罪,請公主責罰!”安國冷笑道:“算了,就讓她再得意兩天,等越西那邊的消息過來,看我怎麼收拾她!”安國公主已經向越西裴皇后傳了消息回去,請她給予支持和幫助,若是不出意外,半個月後那封密信就會到達越西,可安國公主不知道,她送出去的信已經在李未央的手中了…灰奴低下頭,掩住了眼睛裏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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