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天地轉光陰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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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既然去不了東南,他就與敬偉業談起了侯壽石的事情。

敬偉業詭秘地一笑説:“告狀信我不看也知道寫的什麼內容,我還能夠猜出來是東南煙草局的兩位副局長乾的,侯壽石在東南不得人心,老百姓都罵他是血鬼,他本人確實有問題。二〇〇〇年他調任東南煙草局局長,當年誇海口説煙草局盈利一千五百萬元,這個政績可喜壞了縣委書記陳默,親自批示要獎勵侯壽石個人十五萬元,縣長很明,在陳默的批示下邊又批了:建議獎金從煙草局內部解決。後來侯壽石的獎金是拿到手了,可是調往雲南的煙葉不合格,又被退回來了。怎麼辦呢?過去把大話已經放出去了,現在又把煙葉拉回來多丟人啊!侯壽石就大膽地想出了一個瞞天過海的辦法,在天東縣花錢租了個大倉庫,把退回來的煙葉全部存在那裏。實際情況是二〇〇〇年東南縣煙草局虧損七百萬元,又加上倉庫租賃費一百萬元,一共虧損了八百萬元。這八百萬的窟窿要堵住,侯壽石就想出了損招。到了二〇〇一年侯壽石在東南縣煙草收購過程中拼命壓級壓價,煙農的煙葉不管好壞一律按五角錢一斤收購,為此還得一個煙農喝農藥自殺了。一個一心靠種煙致富的農民,到頭來竟然因為種煙搭上了命。二〇〇一年度煙葉收購結束後,侯壽石又從外地來一百多個打工妹,把煙葉全部重新挑選了一遍,上等煙葉能夠賣到六七塊錢一斤,又把九九年的上等煙葉充作二〇〇一年的次等煙葉,這樣虛作假的結果,使東南縣煙草局二〇〇一年真的成了盈利單位,可惜苦了農民,他那所謂的政績是農民用血汗和生命換來的,這種人是純粹的投機鑽營分子。”王步凡聽完敬偉業介紹的情況,就長嘆一聲説:“看來侯壽石確實是有問題的,我這次要是去查,肯定會查出問題,到時候就不好收場了。不公事公辦吧,對不起東南人民,對不起黨,更對不起腳下的黃土和頭上的青天。如果公事公辦…唉,怎麼説呢,你知道侯壽山將來有可能要當市長,在這個時候我也不想得罪他,兩難啊!”敬偉業有點吃驚:“在下邊你當市長的呼聲最高,怎麼會讓侯壽山給搶去?”

“人家的啊,他原是省委副書記呼延雷的秘書。”王步凡很無奈地説。

敬偉業忽然眼睛一亮説:“老同學,你上邊不是也有人嘛,怎麼沒有去活動活動?”王步凡很無奈地説:“親戚有遠近,友情分厚薄啊。”敬偉業很世故地説:“老同學你怎麼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在這種時期,你去查未來市長的弟弟,人家會説你居心不良,想跟人家競爭市長呢!此行你可要慎重對待啊!”

“有什麼辦法呢,書記大人給我的光榮任務,我能説不執行嗎?也正是這個原因我才舉棋不定,左右為難啊!”敬偉業好像成竹在似的説:“這個事情我看用不着市裏手,我給東南煙草局的兩個副局長打個電話,讓他們直接到省煙草公司去反映問題,讓省煙草公司來查處這個問題,你就可以解了。”敬偉業説罷很詭秘地在笑。

王步凡這時望着敬偉業也笑了,説:“事情辦好了,他們可就是反腐敗的英雄。”敬偉業笑而不答。為了落實王步凡的指示,敬偉業當着王步凡的面打了電話,説了一會閒話,就把話扯到了正題上,告訴他們讓他們立即到省煙草公司去反映侯壽石的經濟問題,不然一旦侯壽石當了市公司的經理,他們可就沒有好子過了,至於封官許願的事情他沒有説,他不能把王步凡的意圖告訴給他們。煙草系統是上掛單位,市裏也未必能夠起到決定的作用,一個市委副書記的能量是不敢過高估計的。

情況既然這樣,王步凡就不想再到東南縣去了,他給東南縣的幫教工作隊隊長打了個電話,問了一下工作隊在下邊的一些情況,並説他最近準備到下邊各縣去看望一下同志們,至於先到哪個縣,王步凡沒有説。他自信只要他把這個信息發出去,各縣就會趕緊落實這個事情。打完電話,王步凡回家看望父母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墨海打過來電話,説是今天省委組織部部長井右序要來天野視察工作,喬織虹要他趕回去參加會議。王步凡接完電話,才起牀洗臉,剛洗過臉他母親就把雞蛋茶端到了他面前。他喝着茶,父母就坐在他身邊想跟他説説話,可是他顧不上跟父母説話,先給住賓館裏的尤揚打了電話,喝完雞蛋茶就準備出門。父母明顯有些失望,兒子難得回來一趟,沒顧上説話就又匆匆走了。王步凡也知道父母現在很孤獨,八個子女一個也不在身邊,他能理解父母的心情,可是又沒有什麼辦法。

來到天南賓館大院裏,尤揚和葉羨陽已經等在那裏,天南的很多同事在等着跟他説話,因為時間緊迫他只擺了擺手就上車了。王步凡趕到天野市時井右序還沒有來,他先去向喬織虹彙報侯壽石的事情。這次他撒了謊,説是省煙草公司要手調查侯壽石,市裏這時再手只怕有點不太合適,還是等等再説。

喬織虹似乎正中下懷“那好啊,那個啥,我們正不想管這種事情呢,就讓省煙草公司去查吧。”這時侯壽山風滿面地進來了,説:“喬書記,只怕井部長快到了,按理説我們應該界接界送的。”喬織虹笑道:“老侯,你以為我連這點禮貌都不懂?原因是劉書記明確指示過他反對界接界送。好嘛,劉書記來了我們不搞界接界送,現在井部長來了,我們去搞那一套,劉書記一旦知道了會怎麼想?我看還是免了吧。”侯壽山聽喬織虹這麼説,紅着臉應道:“那是,那是!井部長也不喜歡界接界送那一套,他很廉潔,這個我知道。”喬織虹這時站起來説:“我看咱們還是到市委門口去‘站崗’吧,接井部長去。”説着話昂首先出了辦公室。王步凡這時候很微妙地把侯壽山讓到前邊,侯壽山謙讓了一下還是先行了一步,王步凡走在最後,並且替喬織虹關了辦公室的門。

井右序匆匆而來,到天野只是為了落實在基層實踐“小康戰略”的事情,開了個會,強調了一下在農村落實“小康戰略”的重要,要求天野市的領導幹部要多下鄉,深入基層,撲下身子抓經濟建設,只有把經濟搞上去,才能不負黨和人民的重託。

談到在基層落實“小康戰略”重要決策時,王步凡向井右序簡要彙報了下派幫教工作隊的情況,井右序是個辦事很認真的人,就問起工作組下去之後的具體工作情況,喬織虹一時回答不上來,王步凡急忙接話説:“我到天南和東南去看過,運行基本正常。”

“那麼其他縣呢?”井右序用眼神盯着王步凡不放,使王步凡心裏一陣陣地發虛。他最近確實沒有下去檢查落實工作隊在下邊的工作情況,不敢盲目下結論。

喬織虹説:“最近我們市委準備成立個督導組,市領導輪留下鄉檢查督導。”

“不,就從今天開始吧。”井右序説罷起身離開會場,臨出門丟下一句:“喬織虹和王步凡兩位同志隨我到縣裏邊看一看吧。”井右序也沒有説到哪個縣去看,喬織虹和王步凡也不敢多問,只好趕緊回辦公室裏準備了一下來到市委大院裏,此時井右序的車已經駛出天野市委的大門。喬織虹躊躇了一下説:“王書記,咱倆坐一輛車吧,用你的車比較好,001奔馳下鄉不太合適。”王步凡點着頭急忙招呼尤揚和葉羨陽,等他們上了車,葉羨陽駕車出了市委大門,一路緊緊跟在井右序的皇冠車後邊。

一路上喬織虹和王步凡失去了以往的談笑風生,心中還有些不安,他們知道井右序是個非常務實的領導,他不會坐在辦公室只聽你彙報,他要親自下去看一看才放心。而下邊的情況究竟是個什麼樣子,喬織虹心裏沒底,王步凡心裏也沒底。一個小時後,經過天西縣時王步凡想給李光源打個電話,見井右序沒有停車的意思,王步凡就知道井右序是要到天野最窮的縣西遠縣去,就跟喬織虹説:“看來井部長要到西遠縣去的。”喬織虹説:“是不是跟西遠縣的縣委書記楚光南和縣長項長經打個招呼?”王步凡搖搖頭説:“那樣恐怕不好,井部長看來是要搞突然襲擊的,咱們如果事先跟他們打了招呼,井部長可能會不高興連咱們都批評,現在只能看他們的造化了,工作幹得好,一好百好,幹得不好,也算該他們倒黴。”井右序原來是天野市的市長,對天野十縣二區的情況很悉,到了西遠縣,他也沒有進縣城,而是直接去了雙虎鄉。

時令已是農曆三月下旬了,鄉間公路兩邊的農民們有的在田間栽紅薯和煙苗,有的紅薯和煙苗已經成活,綠油油的很好看。井右序停了車,下來跟一位老農閒聊。喬織虹和王步凡也下了車,尤揚要下車,王步凡示意他就留在車上,王步凡和喬織虹來到井右序身邊,只聽井右序問:“老大爺,身體還好吧?生活怎麼樣?”老農望望井右序應道:“莊稼人一年四季幹農活,沒病沒災的,只是子不好過,不像你們城裏人生活好,還有閒情到這山溝裏來玩,你看你媳婦長得細皮的多好,農村人可是沒有這種皮膚,都曬黑了。”老農的話把喬織虹的臉説紅了,井右序沒有計較這些,只管問話:“子怎麼不好過啊,能跟我説説嗎?”老農停住農活,站着準備跟井右序嘮叨嘮叨,就掏出旱煙袋準備煙,王步凡急忙給老農遞了支煙,老農有些受寵若驚的樣子,王步凡又給老農點了火,老農就一連説了幾個好,接下來就打開了話匣子:“俺們這個村叫棗刺嶺,十年九旱,去年小麥絕收,公糧是免了,可是鄉統籌村提留沒有免,鄉里又強行讓種煙,遇上大旱,俺一家種了九畝煙,每畝只收了五十塊錢,連肥料錢都顧不住,村裏那些年輕人現在都不願種地,有的去廣東打工去了,有的準備去新疆種棉花。”井右序又問:“老大爺,你知道‘小康戰略’工作隊的事情嗎?”

“知道,就是村裏來的那三個人嘛,據説一個是省裏的,一個是市裏的,一個是縣裏的,還有一個是鄉里的,幫助隊員好啊,省裏説是水利廳的,叫留住,幫俺們村打了一孔井,花了很多錢呢,現在村裏不缺水了,俺真想把他留住呢!”井右序掏出本子在上邊記了一下,王步凡猜測省裏那個同志可能叫劉柱,老農把他説成留住,幫教也説成了幫助。老農繼續説:“市裏那個也好啊,聽説是天野大學裏的一個教務科長叫為民,姓啥來着,對,姓古,古老師這人好,他給俺們村的小學裏來了一百套桌凳,現在娃們上課好了,有桌子了。古老師還經常給學生們上課。他連老百姓的飯都不吃,是自己帶的米麪,一個老爺們整天自己做飯也真是難為他了,是個好人呢。唉,縣裏邊來的那個不行,聽説是縣委書記的小舅子,只在俺村住了一星期,就把陳狗娃家的閨女陳妞妞拐跑了,聽説還在縣裏給妞妞買了房子,城裏人説那是‘二’,咱村裏人説那是養小,最近聽説縣委書記給他那個二還安排了個工作,咋叫二呢,不好聽,亂輩分了。”井右序聽到這裏就看了一眼喬織虹,喬織虹紅着臉問:“老大爺,縣裏這個工作隊員叫啥名字?”老農説:“叫康小安,人們都罵他是王八糕子。”王步凡把古為民和康小安的名字都記在本子上。他對古為民有印象,幫教工作隊下鄉的時候他作為代表發了言,老農似乎警覺了“你們是縣裏的吧,我剛才説錯話了,就當我啥也沒有説。”説罷老農準備去鋤草。

王步凡急忙説:“大爺,我們不是縣裏的,路過這裏,閒問問。”老農緊張的臉又恢復了正常,繼續説:“只要不是縣裏的我就不怕了。康小安可是惹不起的,人家有後台,那天在雙虎鄉一個酒店裏喝醉了酒,把鄉長的車都砸了,還罵人呢,説別看老子現在是民政局的副局長,明天老子就可能來給你們當鄉長。鄉長知道他是縣委書記的小舅子,也沒敢惹人家。當時縣裏有個副書記叫肖乾,正好路過雙虎鄉,就批評了康小安,説讓他包賠一切損失。康小安當着肖乾的面也沒敢説什麼,肖乾走後,康小安就開罵了,説他肖乾還不就是仗着有個老同事是市委副書記嗎,老子不怕你,一個副書記能管住個俅,不是還得聽我姐夫的。唉!肖書記倒是個好人,可惜這年月使不上好人哩。”井右序又一次望了喬織虹,喬織虹再一次紅了臉,王步凡也覺得臉上熱辣辣的。

井右序又問老農:“大爺,你們村幫教工作隊的工作搞得好,落實了‘小康戰略’重要決策,聽説過哪個村的工作隊工作不好的嗎?”

“有,羊馬溝那個工作隊啥事也不幹,整天在支部書記家裏打麻將。”老農説着這話一臉不滿情緒。

井右序問:“大爺,去羊馬溝怎麼走啊?”老農指着前方説:“翻過這個嶺,再下個坡就到了,只怕小車進不了村子,路不好走哩。”

“謝謝你啊大爺,我們走了。”井右序説罷去和農民握手,老農急忙把兩隻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才與井右序握着手説:“這個同志我怎麼覺得有點面,好像在哪裏見過你。”井右序笑了笑也不多解釋,揮着手走出了莊稼地。他在天野工作多年,又經常下鄉,老百姓應該對他有點印象。

車到羊馬溝村頭,果然路況很差,小車只好停在村外。王步凡和喬織虹跟在井右序後邊步行着進村。下了很長一段陡坡,路上石頭很多,走得很小心,喬織虹去挽扶井右序,井右序笑着拒絕了“喬書記,走山路你不一定勝我,我還沒有那麼嬌貴啊。”喬織虹討了沒趣,看着王步凡扮了個鬼臉,王步凡很想笑,但是沒敢笑。

來到村頭,一棵皂角樹很大,滿樹新綠,景很好。喬織虹要求與井右序合影,井右序沒有推辭,尤揚急忙掏出照相機給幾位領導合影留念。這次井右序深入基層,要是跟着記者,必定能夠出一條絕好的新聞,可惜井右序不喜歡那一套,喬織虹和王步凡又起身太倉促沒有顧上安排。走近皂角樹,才發現樹下坐着個老太太,身邊站着一個小女孩,老太太衣衫襤褸,滿臉皺紋,那張臉活像村頭路邊的柿子樹皮,身子瘦得只剩皮包骨頭了,她敞開着上衣,兩隻xx子像兩隻半乾的茄子下垂着。小女孩蓬頭垢面,臉蠟黃。井右序望着老太太就停住了腳步,走近老太太問:“大娘,我能在你身邊坐坐嗎?”老太太用兩隻木呆呆的眼睛望了望井右序,拍了拍身邊的石頭説:“坐吧,坐吧,就是髒哩。”喬織虹急忙把手帕掏出來往石頭上鋪,被井右序拒絕了,他一股坐在石頭上,然後問老太太:“大娘,生活還好嗎?”

“哪能好啊,兒子下煤窯砸死在裏邊了,兒媳帶了賠俺的錢嫁人了,就剩我們祖孫倆了。”老太太説罷擦了一下眼睛,她的眼眶裏並沒有淚水,可能眼淚早已哭盡了。

“村裏人的子都好嗎?”

“哪能好過呢?這地方窮,天又旱,莊稼不養人哩,現在村裏的男人們在家護孩子,女人們都出去打工,聽説都在城市的‘沒用廳’裏打工,打工比種地強,聽説有的一晚上就能夠掙一二百呢,種一畝地一年也收不了二百塊。”老太太牙齒掉了,説着話口水出來,她急忙用衣襟擦了擦。

王步凡知道老太太的話中有話“沒用廳”可能就是説美容廳但不好點明,只怕那些進城打工的女人幹得不是什麼正經事。

井右序又問:“老百姓一年種地能夠收入多少錢啊?”老太太説:“五口人種十畝地,遇上天旱也不過收成一千多塊錢,上繳就得一半還多,不如打工掙錢。”井右序又問:“你們祖孫倆怎麼種地,小姑娘幾歲了?怎麼不上學?”老太太很難過,又擦了擦眼睛説:“地讓俺閨女家種了,這孩子都九歲了,沒錢上學哩。”井右序有些難過,沉默了一陣子説:“孩子該上學了,我給你掏點錢,讓孩子上學吧。”他站起身往周圍望了望,才意識到秘書和司機不在身邊,就自己掏口袋,掏了半天才掏出二百塊錢,王步凡急忙從自己口袋裏掏出五百元,喬織虹從口袋裏掏出一千塊元,尤揚掏三百元一併遞給井右序。井右序彎下身子説:“大娘,我給你留點錢,讓孩子上學吧啊,我會跟縣裏邊的人説説的,讓他們照顧你們的。”尤揚急忙拍了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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