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潭州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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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回府,楊幺跳下馬便去尋楊嶽,在楊嶽的房中找到他,見四下無人,便要撲到他懷裏,卻被輕輕牽着走出了房門,向前廳走去,楊幺一愣,抬頭看向楊嶽,他微微搖頭,輕聲道:“今已經過了,哪裏還敢在一個屋子呆?”轉頭看了看楊幺,困惑道:“你哪裏學來的那些個手段,我方才尋思着大哥既然敢帶你去,絕不會讓你和樓裏的姑娘一般處着。況且…”心裏的話不敢説出來,只是覺得楊幺的那些個‮情調‬的手段怕是比樓裏的姑娘還要厲害。

楊幺心裏一驚,連忙道:“是個女人就會這些,哪裏還要學?難不成你知道別的良家女子不是這樣?或是樓裏的姑娘方會這樣?”又撒嬌道:“莫非你不喜歡?”楊嶽一時不知如何回答,也怕讓楊幺疑心,便笑道:“若是不喜歡,哪裏會如此不敢與你親近?”哄了楊幺幾句,其它揭過不提。只是一直到他離開,總是不再與楊幺獨處,便是在院子裏,也不過是笑談幾句,便散了。

楊嶽的此番作為,更是讓楊幺佩服,覺着楊嶽太過厲害,二十歲的青年,在慾之上,自制力到了此等程度,實在也是可怕。轉念又想到,自家當初設下的圈套,居然能將他套住,生生逆了倫常,其實也是僥倖,思來想去沒個因頭,只能是天意如此罷了。

還未等得兩人各自想明白,楊嶽便離開了潭州,臨別依依,約定來期。

楊幺送走楊嶽,滿心悵惘,隨着楊相回到家裏,還未到門口,遠遠便看到一駕四角垂纓的雕漆馬車停在一邊,兄妹兩人互視一眼,跳下馬,牽馬走近,楊相指着車廂上“朱”字笑道:“想是朱家的教養婦人來了。”扯着楊幺進了家門。

門房裏兩個僕婦、兩個小子正候着,見得他們兩人,笑着叫道:“相哥兒好。”有個似乎相的僕婦,幾步上前,看了看楊幺,嘖嘖道:“這位定是四妞兒了?生得這般水靈,到底是朱家的血脈。”楊相笑着打了招呼,領着楊幺進去了,一邊道:“這樣的陣勢,來的怕不是教養婦人。”楊幺磨磨蹭蹭進了前廳,一眼看着楊恩坐在堂上,兩名衣着華麗大方,四十歲左右的美婦側坐堂下,高高盤起的髮髻上珠翠點點,神情恭敬而又矜持,正低聲和對面的楊雄對談。

楊雄一眼看到楊幺、楊相走了進來,頓時要跳起,卻又忍了忍,不緊不慢衣起身,緩緩向楊幺道:“幺妹,快過來見過兩位姨。”兩名婦人立時轉頭,起身,先向楊相施禮,轉而便圍在楊幺身邊,喚了聲“四妞兒。”眼睛卻着實上上下下打量了楊幺一番,楊雄在一旁指着身着寶藍錦襖,滿臉明幹練的婦人道:“這是鳳姨。”又指着另一個身着絳繡花襖的婦人道:“這是雲姨。”楊幺看着她們的裝着打扮,半點不像教養嬤嬤,心裏打着鼓,陪着笑,恭敬喚了兩聲。

楊恩在堂上咳了一聲,道:“這兩位姨都是你外祖身邊的人,奉了你外祖之命,特地過來接你過府的。”楊幺面上如常,心裏卻是一愣,原來是朱府裏有名份的妾侍,待聽得要過府,頓時叫道:“我在家裏住得好好的,去那府裏做什麼?”楊恩、楊雄、楊相見她仍是平常樣子,沒有半分的禮儀,同時嘆了口氣,楊恩虎着臉道:“你打小兒沒了娘,只有小嶽教養於你,又在鄉下長大,半點女兒家的規矩都不懂,眼看着快及笄了,怎能如此?你外祖的意思,那些女紅、書畫倒也罷了,有個得力的師傅也能教教,只有這規矩風範,不能單靠教,還是得養,只有朱府那般的書香門第,世族大户,才養得出你娘那樣的女子。今你馬上收拾了,隨着兩位姨去朱府裏住上一年半載,學會了規矩再回來!”楊恩説罷,便要叫楊雄去給楊幺收拾東西,鳳姨“卟哧”一笑,攔着道:“姑老爺,那府裏什麼東西沒有?哪裏要巴巴兒的帶了去?老太爺急着見外孫女,昨天雄哥兒一走,便催着我們收拾院子、置辦衣服、首飾,安排嬤嬤、請了師傅,如今雖未全部齊備,也斷不敢委屈了四妞兒。”楊恩笑着點了點頭,那雲姨雖不及鳳姨利幹練,卻生得極是温婉,輕輕執着楊幺的手,微微笑着,柔聲道:“四妞兒,老太爺命我們把以前大小姐的竹韻齋收拾出來,從今早起就呆在那裏,等着你過府。你放心,你過了府,就是府裏的小姐,各位少爺們隨時都能進府看你。”楊幺見得事已至此,只好要求道:“我隔便要去李府裏習武,是不能停的。如果不行,我斷不去的。”兩位姨互視了一眼,雲姨略一猶豫,點頭道:“如今世道不好,老太爺想是會準的。”楊幺仍是站着不動,看了看兩位姨,突然向楊恩説道:“爹,你和我一起去要個準信才行,如果不肯,我就跟着你回家。”堂上頓時安靜下來,各人面都有些古怪,楊幺正疑惑間,楊恩嘆道:“你大哥隨你去罷,雄兒,你幫你妹妹和老太爺好好説説,這文武兩道皆是要學的。”楊雄答應了,帶着楊幺,跟着兩位姨出門,楊幺正要牽馬,卻被鳳姨挽着胳膊,親親熱熱帶到馬車上去了。

且不説朱府裏如何亭榭相通,屋檐連雲,只説那朱老太爺朱炎武,祖上歷任北宋潭州路的地方官,也算是潭州有名的門第。

南宋末年,元兵圍攻潭州城時,守備李芾死守百,最後城破,命部下殺死家人,自家自殺,潭州城中紛紛效仿,累屍處處。元兵死傷極大,叫囂焚城,其時朱家避世,無人出仕,朱炎武之父不過一介書生,潛至城外元兵營中,以三寸不爛之舌説得元兵放棄焚城的打算,卻又拒了元朝的招用,隱居在家,堪稱義士,朱家自此成潭州第一世家。

不料朱家香火不盛,傳到朱炎武,已是三代單傳,便是朱火武也未生下一個兒子,膝下只有一個女兒朱湘湘,蘭心惠質,才貌雙全,如珠似寶地養到二十一歲,仍是未找到入得了她眼的夫婿,老太爺雖是急,卻也無法,沒想到轉眼間女兒尋死覓活要嫁給潭州驛站裏一個叫楊恩的小吏!這倒也罷了,朱家是書香門第,沒得那些個勢利眼,楊家有些來歷,在嶽州也算是大族,老太爺便點了頭,叫楊恩上門提親。

活活把老太爺氣得暈倒的是,乘龍快婿楊恩居然只是個十四歲的少年,與自家的寶貝女兒差了足足七歲!俗話兒雖説“女大三,抱金磚”但差瞭如此之多,老太爺哪裏肯依!當時就把楊恩趕了出門。沒料到楊恩前腳走,朱湘湘後腳就跟去了楊家,兩人私訂終身,拜了天地,朱炎武氣得無法,暗中託人讓驛站趕了楊恩回嶽州鄉下,想着女兒打小嬌生慣養,必受不了苦。沒想到朱湘湘端的是個奇女子,紅衣赤足,未帶一點嫁妝,在朱府門口叩了三個響頭,轉身便跟着楊恩回了平江縣。

這一呆就是十年,千金小姐磨成了草頭村婦,芊芊弱女變成了三個兒子的媽,朱湘湘仍是快快活活地跟着楊恩過子,每年大年初二到朱府前叩頭,問老父安,卻斷不肯與楊恩和離,潭州城裏的世家公子小姐們當初看好戲的好笑慢慢也變成了對朱大小姐的佩服。

老太爺一看女兒已是鐵了心,外孫兒都生了三個,嘆口氣把楊恩在驛站裏的差役給復了,捎了個信給女兒,大孫兒改姓朱,繼承朱家的香火,一家人都從嶽州鄉下回潭州罷!

原本是大團圓結局,沒料到天有不測風雲,朱湘湘第四胎難產,轉眼間香消玉殞,朱炎武白髮人送黑髮人,傷心之餘,越發遷怒於楊恩,從此絕不許楊恩上門,若不是有三個外孫在,只怕要鬧得水火不容。

楊恩一別潭州十年,在潭州卻已是聲名鵲起,回到驛站後,當初朱大小姐裙下不貳之臣,潭州世家李家的家主、新附軍的統領李存仁頭一個找上門,名為結,實為示威,沒想到幾番道打下來,兩人竟是惺惺相惜,李存仁驚奇卻又並不意外的發現,楊恩雖是村户出生,卻談吐得體,風度翩翩,天文地理,詩畫琴棋無所不,一身武藝雖不見得超絕,卻自有妙之處。這些也罷了,最讓李存仁愛惜的是楊恩灑不羈的情,便是楊恩留連青樓,遊戲花間時,也唯有李存仁笑道:“不過是寄情爾。”既有了李存仁的青睞,楊恩在潭州本地豪紳中的地位便確立了下來,不管怎麼説,明眼人都知道,朱炎武本身無兄弟姐妹,只有楊恩這個女婿,再是看楊恩不順眼,畢竟還有三個外孫兒。若不是有朱家作靠山,楊恩、楊雄再是能幹,哪裏又能和潭州本地的世家豪紳聯成一氣,擠開當權的蒙古人,獨潭州驛站的肥水?

這些個道理,楊幺是到了朱府一個月後,方才模模糊糊地明白…

“那小子本就是好如命!哪一點算得上是灑?!你説是不是,小幺!”鬚髮雪白,面酡紅,手持紅玉盞,逍遙如酒仙的朱炎武猛地下一口酒,一臉憤恨不屑在叫囂着:“湘湘去了不到一個月,他就天天去逛鳳翔樓,還和那個娼勾搭上了!哪裏有一點情深意重的樣子!?”楊幺嘴裏含糊不清“嗚嗚”地應了一聲,打了個小小的哈欠,在紫檀木書桌下的五彩波斯地毯上翻了個身,不耐煩地撈起從髮髻上垂到眼前的碎碧蘇,甩回到耳側,沒想到又被袖邊暗金紋上釘的藍銀珠掛到了頭髮,扯得生疼。

楊幺嘆了口氣,忍住扯斷頭髮的衝動,耐着子單手將銀珠從頭髮上解開,看了看書桌斜對面高几上的沙漏,一個時辰快到了,翻了個白眼,慢慢從書桌下爬了出來。

朱炎武此時尤瞪着楊幺,嘴裏嘀嘀咕咕地:“是不是,你説是不是,小幺?”

“是,是,是,老爺子,”楊幺嘆了口氣,把他手中的酒杯,桌上的酒壹取走,放到一邊“他呢,自然不是灑之人,否則哪裏又會一天到晚想着替兒女安排親事,婆媽的好似個女人?”朱炎武哼了一聲,明顯不滿意這個問答,轉眼看到楊幺正在整理皺了的衣邊,突地一笑,搖搖晃晃站了起來,走到足有三十尺寬,十五張門的書櫃盡頭,得意洋洋地説道:“小幺,你看,外公給你準備了什麼。”手上也不知怎麼一動,一扇書櫃門“咯吱”連響,翻轉過來,出一面亮晶晶的玻璃穿衣鏡!

楊幺大吃一驚,頓時喜笑顏開,飛奔過去,對着鏡子仔細整理衣服頭髮,嘴裏説道:“老爺子,你本事越發大了,你怎麼在雲姨的眼皮子低下出來的?”朱炎武面上一紅。雪眉聳了聳,佯怒道:“小丫頭不認好心,外公怕你和上回一樣了餡,巴巴在書房裏給你安了這個,你倒好,拿着來編排你外公?”嘴上這般説着,手上卻從另一個書櫃裏翻出一套紅漆描金梳妝盒,在盒頂的美人頭上輕輕一按“譁”的一聲,上下相遞的四層內盒慢慢展開,出裏面各式美梳具。

朱火武斜着眼,擰着眉,隨手拿一,遞給正在用手指梳理在地上滾散了的髮髻的楊幺,自家在一邊指手劃腳道:“雲髻哪裏是這樣梳的,應該如此這般…”楊幺不由“卟哧”一笑,一邊細細理着頭髮,一邊促俠道:“老爺子,這閨房之樂,樂何如哉?我真是佩服鳳姨,您這雙手如今除了喝酒,便只會梳頭了罷?”朱炎武麪皮再厚,也是兩眼一瞪,要擺出長輩的架子出來,正在這時,門外響起一把輕柔的女聲,説道:“老爺子,四妞兒,今的族譜課教完了麼?該上琴課了。”楊幺與朱炎武頓時手忙腳亂,楊幺忙着收拾妝盒,朱炎武忙着轉動玻璃鏡,三下兩除二打理完畢,楊幺對着朱炎武丟出一個眼,朱炎武眼睛一掃楊幺全身上下,迅速點頭,便咳嗽一聲:“差不多了,她馬上就去。小云,你進來罷。”就在雲姨娘開口應答的時候,楊幺和朱炎武同時看到忘在桌邊的酒杯和酒壺,朱炎武急得兩眼冒火,説時遲,那時快,楊幺一抖腕上垂繞的素帶,纏住酒具,使個巧力,甩向書櫃邊的朱炎武,朱炎武大袖一揮,將之捲入書櫃中,在門打開前的一瞬間,移前一步,擋在書櫃面前。

兩人同時鬆了口氣,此時,雲姨娘走進門來,似笑非笑看了朱炎武一眼,請了個安,向楊幺道:“四妞兒,今天大少爺不是要來接你去李府上麼?趕緊着和雲姨把那首曲子再練上三十遍,也就不會誤你的事了。”楊幺面僵硬,朱炎武一副掩面救不得的表情,轉開頭,撫着垂到口的雪白長鬚道:“小幺,你且去罷。”楊幺方要扯開一絲微笑,立時對上雲姨娘責難的眼神,臉上的神經反神地泛出端莊矜持的淺笑,有些綿軟的身子頓時得筆直,腦中閃過雲娘重複了無數次的教訓:“膝低三分,右手疊於左手之上,右袖高於左袖三分,中指及掌中線一寸三分處,脖頸低三分,雙目視線仍是低三分,聲柔而不媚,音脆而不瀝,方是晚輩常向長輩請安的家禮,四妞兒,此時應喚——“外祖,孫兒告退。”雲娘眼中閃過滿意的表情,款款向門外走去,楊幺緩緩跟在其後,只見她頭上碎碧蘇紋絲不動,間團玉環一寸不移,七彩寶裙拖地無聲,鑲珠絲履步步生蓮,手中飛雲扇淺淺遮面,腕間素帶隱隱隨風,前面四名僕婦開路,身邊兩名俏婢佯扶,好一位扶風弱柳,人皆道世家千金。

“雲兒,你…你且讓小幺到聽濤館去練琴罷。”朱炎武躊躇半晌,終於趕到門口,遠遠喊了一嗓子,四周的僕婦、婢女紛紛掩嘴而笑,便是雲娘也不由得極不端莊地偷瞟了楊幺一眼,啐道:“好一個外祖父!”雖是如此説着,腳步也不由向南邊移去。

這番動靜一下來,除了楊幺仍是面具一般全然不變的表情,其它人不知怎的都隱隱鬆了口氣,連腳下的步子都鬆快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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