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南北白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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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楊幺所猜,這個布販正是白蓮教大弟子徐壽輝,他本是河南江北行省蘄州羅田人,以販布為生,除主掌蘄州白蓮教分壇外,往來於長江南北各地聯絡,今次正是帶了最親近的同教又是同村的小弟倪文俊一同來潭州辦事。

此時天方亮,正是早飯時間。三人不約而同停在了路邊的一個食攤邊。這攤子似在自家的住房前擺着,四通八達,生意極好。夫婦兩人加上一個十四五歲長得水葱般水靈靈的小姑娘,忙得團團轉。

楊幺獨自一桌吃着一碗酸辣米粉,徐壽輝和倪文俊坐在另一桌,叫了兩碗絲米粉。湘地好辣,桌子上都擱了一碗通紅的紅辣油,任由客人自放。徐壽輝與倪文俊不算本地人,徐壽輝知道厲害不去碰這油,倪文俊卻是個不省事的,一臉好奇倒了一點點,卻被辣得雙目通紅!引得楊幺暗笑不止。

楊幺倒好這口,反嫌這辣椒不夠味,一下子便將桌上剩餘的半碗倒入粉中,看得倪文俊咋舌不已,那小姑娘笑着另盛了一滿碗紅辣油擱到楊幺面前。

楊幺一邊道謝一邊接過,不免多看了小姑娘幾眼,更覺她生得嬌無比,正在這時,街頭突然大亂。

只見七八個惡漢擁着一個滿臉橫的肥胖喇嘛,騎馬衝到一家三口的早點攤前,揮着馬鞭趕開眾人,楊幺還不及將辣椒油放下,也被慌亂的人羣帶到了一邊。

那喇嘛喊道:“劉福通,佛爺爺看上你家女兒是個好胚子,當得起拉章大師的供奉,你怎敢推三阻四不送進佛堂?”那一家三口雖是一臉怒,卻倒鎮定,只見那丈夫不過三十許人,身高體壯,走上一步回道:“禿昆大師,草民的女兒原是自小兒定了親的,實在不能侍奉活沸!”

“放!這湖廣地界是威順王爺的投下封地,凡是這潭州地界的民户都是王爺的一人所有,拉章大和尚正是奉了王爺的命令採選佛女,別説是訂了親的,就是成了婚生了娃的,只要是佛爺爺看中了,也得趕着緊送進佛堂!”禿昆喇嘛罵道:“劉福通,你別不識好歹,潭州城裏,佛爺爺統共就看上你女兒一個人,進了佛堂調教幾月,若是入了王爺和大喇嘛的眼,你們家榮華富貴,還不是唾手可得?”劉福通氣得渾身發抖,抗聲道:“禿昆大師,草民既不是潭州之民,也不是王爺的驅口,而是河南穎川的民户,請了公文在此尋親!”

“誰説你不是驅口?”喇嘛獰笑一聲,一招手,一個壯漢從懷中掏出幾張文書,順手展開説道:“你好好看看,這是潭州路的户籍公文,你劉福通,劉木氏,劉雲珠全是王爺名下的驅口!生死買賣全在王爺一念之間!”

“不用再和他們混説了,孩兒們,給我搶!”眾惡漢手執刀劍,跳下馬圍了上來,圍觀的民眾雖是頗為不平,卻無人敢上前擋阻。楊幺站在人羣中,暗暗搖頭,餘光瞄見那倪姓少年一臉惱怒,似要跳將出去,卻被徐壽輝扯住。

劉福通見他們如此蠻橫頓時大怒,抄起攤邊的木便打。那劉木氏也是個女中豪傑,毫不畏懼領着劉雲珠各執一件傢伙與惡漢們打成一團。

不料這些惡漢似是知道這家人的厲害,分了三個纏住劉福通,其餘五個卻圍攻兩女,劉福通雖是抵擋得住,那劉木氏與劉雲珠卻漸漸了落了下風。劉福通見得情勢不好,手上便有些亂了,被一惡漢瞅空下了黑手,左肩上立時被砍了一刀!

劉木氏夫情深,眼見得丈夫事急,拼着命便要衝過去,卻把背心的空門了出來。

只聽得劉雲珠一聲慘叫:“娘!”劉木氏被一惡漢一劍刺中後心,頓時倒下,劉雲珠撲了上去,嘴裏只叫着:“娘!娘!”劉木氏傷得極重,勉力抬手撫了一下女兒的小臉,又轉頭看了一眼目眥迸裂,厲聲悲叫的劉福通,眼角含淚,輕輕唸了一句:“阿彌陀佛…”便香消玉殞。

圍觀的民眾頓時大譁,羣情憤,倪文俊哪裏還忍得住,跳了出來,赤手向惡漢番僧們攻去,徐壽輝跺了跺腳,跟在他身後躍入場中。

倪文俊手下極狠,赤手奪了一惡漢的朴刀後,刀刀搶攻,不離敵人要害!不過十招,就一刀紮在惡漢的心窩,要了他的狗命!倪文俊獰笑一聲,撥出刀來,也不管熱腥腥的鮮血濺了一身,趕上幾步,一刀砍在正與劉福通互攻的惡漢頸上,直把他的脖子砍成兩段,頸動脈噴出來的鮮血,濺到了圍攻眾人的臉上,頓時驚叫聲四起,人們四散而逃,亂成一片。

那喇嘛見勢不妙,大罵一聲,跳下馬來,持刀參戰。惡漢們除了一人押着劉雲珠外,紛紛過來圍攻。

楊幺看了看手中端着辣椒油,又看了看正抱着母親遺體哭泣的劉雲珠,再看看打成一團的倪文俊等人,藉着四處亂奔的人羣掩藏,溜到劉雲珠身邊,猛地將辣椒油劈臉倒在那惡漢臉上,趁着他痛得亂叫,一把扯起劉雲珠,叫道:“你想拖累死你爹爹麼?”拖着她便跑。

楊幺只往巷子裏鑽,一邊跑一邊問劉雲珠:“你是本地人,趕緊找個地方躲着!”劉雲珠也是個醒事的,雖是仍在哭泣,卻扯住楊幺,另尋了一個方向,在巷子裏繞了幾圈後,到了一無人的破窯空地,道:“這是廢棄的窯場,平時無人會來。”楊幺回頭觀望,見得無人跟來,將背上包袱給劉雲珠,道:“尋一件衣服換上,把臉抹髒了,在此等着。我去找你的爹爹。”又將乾糧袋放下道:“這是食物,你千萬不要走開。”説罷轉身就走。

待得楊幺回到食攤前,直被眼前的修羅場嚇得驚叫一聲,只見街上已空無一人,七個惡漢斜七豎八倒在血泊中,都已死透,那倪文俊此時正追在奔跑的肥胖喇嘛身後,一刀砍在他的後腦上,白腦漿和紅鮮血混在一起,噴起半天高!

楊幺倒退三步,扶着牆,忍住中翻騰的嘔吐之意,勉強叫道:“還不快跑!”徐壽輝、劉福通、倪文俊頓時轉眼看了過來,楊幺避開倪文俊殺氣騰騰的猙獰面孔,急叫道:“那姑娘已平安,快隨我來!”説罷轉身便跑,身後傳來三人的腳步聲。

待得楊幺跑到破窯處,卻遍尋不到劉雲珠的蹤影,正惶急間,忽地被倪文俊一把抓住手腕,惡狠狠地問道:“你把我們騙來此處作甚?”楊幺忍着他身上散發出來血腥味,毫不客氣瞪了回去:“你們有什麼值得我騙的?”回頭看向正在勸説倪文俊的徐壽輝“你們家孩子怎麼回事?還沒殺夠是不?”倪文俊頓時大怒,回嘴道:“小丫頭片子!你叫誰孩子呢?”手上卻已經鬆了。

此時,劉福通上前説道:“小兄弟,這位小妹子並未騙我們,此處是小女時常玩耍的地方,是作不得假的!”徐壽輝忙上前賠罪道:“姑娘,我家小弟一時情急,冒犯了。”楊幺對徐壽輝倒是頗有好,嘴上謙讓兩句,與倪文俊互瞪一眼,揭過不提。正在此時,劉雲珠從窯邊草叢裏探出頭來,叫道:“爹爹!我在這裏!”眾人頓時鬆了口氣,一齊躲到亂草叢中,楊幺問道:“姑娘,你怎麼躲在這裏?”劉雲珠勉強一笑道:“我平時常在此時玩耍,怕早落在別人眼裏,讓官兵尋來,又不敢遠離,故此躲在這裏。”説罷眼眶又紅了起來,扯住劉福通的衣襟哭道:“爹爹,是女兒不好,害死了孃親。”劉福通虎目含淚,摸着劉雲珠的頭,一時説不出話來。

楊幺方覺得慘然,就聽得徐壽輝柔聲説道:“劉姑娘,令尊受了傷,我這裏有藥,你給他包紮一二。”劉雲珠一見父親肩上血跡,顧不得悲傷,收了眼淚,忙接過藥來包紮。

漸黑,眾人躲在草叢裏,逃過了差役、兵卒和喇嘛們的三輪搜索,卻從他們口風中知道潭州四門緊閉,歡喜堂的喇嘛們叫嚷着一定要把膽敢殺死禿昆大師的反賊碎屍萬段!

“這大師是什麼人?”楊幺轉頭向劉福通問道。

劉福通漠然疲倦的臉上,透出陣陣狠意,啐道:“什麼大師,也就是威順王府的一條狗,是威順府二王子的灌頂師父。因着玄觀主持修造歡喜堂立功,他為了爭寵,就搶了玄觀採選佛女的差使,親自出馬四下搜尋適合修煉歡喜禪的女子,以往玄觀在時,不過找些豔、戲子、驅口,或是從人市裏買些女子回來調教,從沒在良家女子裏下過手,再沒有找過像珠兒這般未經事的女孩子家,如今卻…”聲音便有些哽咽。

徐壽輝面凝重,看了楊幺一眼,忽地開口道:“彌勒下生,明王出世。”劉福通和劉雲珠同時一愣,劉福通忙接到:“白蓮肇生,元尊始創。”徐壽輝面,合什為禮道:“可是北教劉福通劉壇主?在下南教大弟子徐壽輝。”又指着倪文俊道:“這位是我教中兄弟倪文俊。”劉福通大吃一驚,忙還禮道:“原來是南教蘄州壇主徐兄弟,久仰大名,令師彭教主可好?”劉雲珠、倪文俊也跟着互行了白蓮教內合什之禮。

徐壽輝笑道:“家師一切都好,倒是劉大哥不在北教總壇輔助韓教主,怎的來了我潭州?若不是喇嘛們叫破你的名字,尊臨去前又…我也不敢冒然相認。”劉福通聽得他提起亡,悲傷不已,不覺與劉雲珠雙手合什,同唱了了一聲:“阿彌陀佛…”劉雲珠咽咽而哭。

徐壽輝嘆了口氣,也唱道:“阿彌陀佛,尊必定已升西天極樂世界,還望劉大哥和侄女節哀。”劉福通嘆了口氣,摸了摸劉雲珠的頭,微微點首,忽地又看向楊幺:“這位姑娘也是教中兄弟?”倪文俊不由接道:“她才不是,我們可不認得她!”楊幺冷冷一曬,諷刺道:“小雞肚腸,哪裏像個堂堂男子漢!勸你少説話,沒得叫人小瞧!別讓人誤會白蓮教少了氣度!”倪文俊手上功夫雖強,嘴上功夫哪裏又比得上楊幺,當下氣得發抖,徐壽輝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正向劉福通道:“劉大哥,兄弟雖不知道這位姑娘的姓名身份,但也敢擔保她定不是蒙古人走狗!所以方才也不曾將你我身份瞞了她,還請劉大哥明見。”又轉頭向倪文俊道:“小倪,我們五人同歷危難,你方才確是心狹窄,當向這位姑娘請罪,你可有話説?”倪文俊恭恭敬敬道:“徐大哥教訓得是。”轉頭肅然向楊幺説道:“姑娘,適才倪某冒犯了,還請姑娘不要見怪。”低頭之餘仍舊瞪了楊幺一眼劉雲珠也忙道:“爹爹,倪大哥,這位姑娘確是好人。”楊幺聽得徐壽輝那番話,哪裏還和倪文俊去計較,自然揭過不提,正猶豫着要不要將身份説出,徐壽輝卻説道:“姑娘不必為難,患難相助,臨危不棄,姑娘這般膽,身份姓名又算得了什麼?徐某大膽叫你一聲小妹子,你叫我一聲徐大哥,便是身份,便是情誼了!”楊幺最怕見人真心,徐壽輝這般寬厚豪,她自是折服,也豪氣地拱手道:“徐大哥,妹子名姓原也沒什麼好瞞的,説起來也和徐大哥有幾份干係,妹子姓楊,是嶽州路平江縣人氏,家裏父兄長輩皆是白蓮教眾,前幾也有幸拜見了彭教主。”徐壽輝大喜道:“原來是嶽州楊氏族人,我早聽我師弟提起過。妹子,你如何在此?”楊幺一時有些啞然,卻聽得一個慢悠悠地聲音接道:“師兄,她為何在此,讓師弟我慢慢和你説罷…”只見一位頭載黃木道冠,身裹黑雲紋長披風的俊美道士站在五步外,向他們微微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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