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情深不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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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水寨的近二十座船塢裏密密停泊着二百艘車船和三十艘巨大的樓船。樓船兩側架着的盞口炮炮口朝天,仰望着灰藍的天空,一羣南迴的大雁整齊地排着人字形,從水寨上方從容飛過。
雁隊過後半晌,突地有一隻孤雁撲拉着翅膀,歪歪斜斜地飛了過來,到了船隊上空終是支撐不住,重重墜了下來,正砸在一架盞口炮上。羽亂飛,血卻是少的,點點濺在了船板上。
楊嶽低頭看着般板上瀕死的孤雁,久久沉,終是調轉頭去喊道:“報辰還沒有回來麼?”劉長淨從忙碌的兵卒中走了出來,拱手道:“元帥----”
“長淨,就叫我小嶽哥吧,族裏公議,我們如今也不算是陳漢的屬民了,報辰還沒有回來麼?”劉長淨慢慢放下手,點頭道:“還沒有回,報寧哥雖是已去鄱陽湖接他了,但現在還沒有消息。”楊嶽低着頭,來回踱了幾步,劉長淨遲疑着道:“小嶽哥,楊家姐姐她----”楊嶽一驚,抬頭道:“幺妹?她怎麼了?”劉長淨走近了幾步,低聲道:“小寧哥走的時候,帶走了十艘火器,全是楊家姐姐給他的火銃和火藥…”劉長淨看了看楊嶽的臉,鬆了口氣,繼續道:“我看着船上有個人,好象是朱元璋手下的大將鄧愈楊嶽沉默了半晌,方道:“這樣也好,總比我們什麼都不做的好。”説罷抬頭道:“長淨,咱們這邊先緩一緩,等報辰回來再説。”説罷,轉身要下船。
劉長淨站在船頭,看着楊嶽上了一艘平底車船急急離去,突聽得半空中大雁的鳴叫,抬頭看去,喃喃道:“報辰哥。趕緊回來吧。”平底車船帶出的一條六尺寬的銀錢,遠遠地向巴陵城裏伸去。一羣接一羣的南歸候鳥飛越了巴陵城繼續向南,卻也有不少在庭湖附近落了下來。
楊幺坐在窗前。手中搖着小牀。突見幾只彩鳥飛入院中。小院裏原本不小地鳥鳴時越發熱鬧起來。有幾隻不怕人地小鳥似是為新夥伴地到來興奮不已。從樹梢飛到了窗台上。
小牀裏地張國漢正在睡覺。眼皮下地眼珠兒卻轉個不停。楊幺微微一笑。停下手走回了桌邊。
楊幺一邊端起茶壺給馮富貴續水。一邊道:“馮叔。這幾把咱們鋪子裏地帳理理。匠户和礦上地文書都清出來罷。”楊幺方一轉身。張國漢便從牀上半坐了起來。雲軒閣一臉興奮地看着窗台上地小鳥。
馮富貴站起身端着茶杯。看着細細地水線從彎曲地壺嘴裏落了下來。突地道:“夫人。子過得真快。從當初敝親將老朽引見給夫人時算起。到如今已有十年。老朽也已經六十多了。”楊幺慢慢放下茶壺。端詳着馮富貴兩鬢地絲絲白髮。心中一酸。、扶着馮富貴坐下。勉強笑道:“馮叔。你收地那個養子可還孝順?”馮富貴微微笑着,點頭道:“夫人放心。總是能指望他替我養老送終的。”頓了頓道:“莆布里也已經成家,夫人大可放心,你分給我們的紅利夠我們再活一輩子了。”楊幺坐下捧起茶杯,點頭道:“我們趁着亂世,發了十年的橫財,早點收收,圖個善始善終。”馮富貴凝視着楊幺,緩緩道:“老朽一向佩服夫人,如今更是服氣。朱元璋和陳友諒還在鄱陽湖裏打着。您這邊就開始收了。老朽原打算待朱元璋平了陳友諒和張士誠,準備北上時,再和您提的。只是我們的火器也不做了?”楊幺喝了口茶,道:“火器最是打人眼的,如今又在朱元璋面前顯了形,趕緊連東西帶匠户都送給鄧愈,也省得麻煩。”馮富貴慢慢點頭,道:“不瞞夫人説,自打張府地寧爺每年從我這裏提東西送到濠州。我就留意起來。尋了機會去濠州見了見朱元璋。那是個對百姓不錯,對身邊人卻有些苛的人。戰時用人時還行,若是太平天下就難説了,那位鄧大人…”楊幺苦笑道:“我也是沒辦法,總不能直接送給朱元璋。我們也不指着要什麼,只當是避開。兩位大族長想得明白,平江的地已經整好,房子早建好了。雖是不會再住斧頭湖邊,但平江縣城也是好住地。咱們兩家做個不大不小的地主總是能行。功勞要立幾個,卻不能太多,官職要掛,卻不要出了嶽州。”楊幺悵然道:“只是報辰…”窗口傳來鳥兒撲翅的聲音,楊幺回頭看了一眼,沒料到張國漢極是警醒,見得楊幺回頭,立時倒下裝睡。
楊幺啼笑皆非,馮富貴卻道:“看那一對鬧得,連這麼小的孩子都知道看大人的臉做人。”頓了頓,嘆道:“當初夫人和將軍成婚時,老朽極是歡喜,張將軍是個好的----”楊幺苦笑道:“我知道你心裏埋怨我,要是我能容下陳鳳嬌,報辰也不會這麼難。”馮富貴搖頭道:“他知道你是什麼
子,既成了婚,就不該有這個念頭。偏又不會擇人,選了陳友諒的女兒,便是他親爹和親爺爺都沒辦法子幫他,只是可憐了這個孩子…”楊幺怕張國漢從牀上掉下來,走過去把牀移近了窗台,給他加了一件衣,把窗户開得更大,走回了桌邊。張國漢一待楊幺轉身,立時從牀上爬了起來,興奮地伏在窗台上,和小鳥悄悄説話。
馮富貴卻也不再説張報辰,只是細細代了帳目,楊幺叮囑他備一份送到張報寧府上,便送他出了門,在門口正遇上了楊嶽。
馮富貴向楊嶽深施一禮,慢慢走了。
張國漢原在裝睡,一見楊嶽進門,頓時跳起,揮着小手叫道:“嶽爹----”楊幺擰了楊嶽一把,撇嘴道:“每天也就見你一回。我連個姨都沒混上,居然就叫你爹了!”楊嶽得意大笑,幾步過去抱起張國漢,讓他騎上脖頸,在屋裏轉圈。張國漢高興得哇哇大叫,緊緊抱着楊嶽的頭。叫道:“到院子裏去看小鳥。”楊嶽哈哈一笑,帶着他到了院子裏,舉起他看樹叉上的鳥窩,又掏了兩個鳥蛋給他。
張國漢越發高興,連吃晚飯時都黏着楊嶽不放,牢牢坐在他懷中。
楊幺大是不滿,張國漢卻極是乖巧,也不要楊嶽餵飯,一個人吃着。楊嶽摸了摸他地頭道:“報辰時時在外征戰。定是沒時間陪他,陳鳳嬌----”楊幺挾了一筷了青菜給張國漢,點着他的鼻子道:“把這個吃完。才能吃。”張國漢立時夾起吃光。
楊嶽笑道:“陳鳳嬌也是沒有慣着他,這麼聽話,你好好教教,將來説不定能趕上我。”説罷,挾了一塊送給張國漢嘴裏。
楊幺連啐了幾口,楊嶽哈哈大笑道:“我要不是比別人都好,你會看上我麼?如今怎麼又不承認了?”一邊説着,一邊便要湊過去。
楊幺一把將他推開,嗔道:“有孩子在呢。你也不收斂點。”説罷,越發坐得遠了;待得晚飯吃完,太陽已是下山,只有天邊一抹厚雲上仍鑲着一圈暗金邊,路過的鳥羣紛紛收翅落下,楊嶽抱着張國漢,牽着楊幺走出院門,慢慢向楊家大宅走去。
方走到街口,突見得劉長淨狂奔而來。叫道:“小嶽哥,小嶽哥,報辰哥回來了。”楊嶽和楊幺俱是大喜,楊嶽走上幾步笑道:“他在哪----”卻卡在了喉嚨裏,劉長淨身後不遠處,張報寧和幾個族人正抬着一塊門板急急奔來。
楊嶽一把將張國漢到劉長淨懷中,沉聲道:“別讓孩子看見。”楊幺雙腳發軟,強撐着撲到近前,卻被張報寧擋住。楊幺一眼過去。沒看清張報辰的頭臉。卻見得他身上銀鎧佈滿血跡,被刀劍砍得殘破不堪。右臂空袖爛成了布條,沾滿血跡灰燼吊在門板外。門板上
滿凝固的鮮血,五
黑鐵羽箭深深紮在他
前,傷口的血似是
盡,不過隨着他的呼
吐了幾個血泡,他卻是出地氣多,進的氣少了,張報寧一邊抬着門板急奔,一邊悲聲道:“他要回你們地家,快去開門。”楊幺嗚咽一聲,轉身狂奔至她和張報辰已空置了兩年多的宅子前,忍着雙手的顫抖,打開院門上的鐵鎖,奔過院子,打開了她和張報辰卧室地房門。
宅子裏早已落滿厚厚的灰塵,花季還早,滿院子的油茶樹上掛着上年未摘下的果實,因着已歷了冬,不過零星幾點,也不知是不是空殼。
楊嶽和張報寧慢慢將張報辰抬上牀,楊幺早坐在了牀內側,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躺下,接過族人打來的水,一邊哭一邊給他擦洗頭臉,拭去了鮮血與灰塵,出了張報辰緊皺地眉頭和疲憊地面孔。
張報辰此時卻慢慢睜開了眼,茫然地看着屋頂,過了一會似是明白已回到了家,突地神一振,面
惶急,勉力抬起左手在空中亂抓,嘴裏繼續叫道:“…幺…幺妹…”楊幺丟開手中的濕帕,一把抓住張報辰地手,哭道:“報辰,我在這裏,我在這裏。”張報辰緊緊抓着楊幺地手,眉頭慢慢舒展了開來,急促
了兩口,嘎聲道:“…幺妹…我回來了…我…我…對不起你…”楊幺痛哭失聲,在張報辰耳邊泣道:“沒有,報辰,你沒有對不起我,沒有你我早死好幾回了,你沒有對不起我。”張報辰微微搖頭,勉力轉着身子,想要去看楊幺,楊幺慌亂湊到他眼前,哭道:“報辰,你別動,我在這裏。”張報辰的眼睛似已是看不清東西,沒有焦距的雙目死死瞪着聲音傳來地方向,面
微笑,悄聲道:“…我真的想…想守着你…安安靜靜地過
子…”聲音漸漸低下,眼睛慢慢閉上,呼
一頓,眾人頓時圍上呼叫,張報辰突地雙目猛睜,大叫一聲:“鳳嬌!”
前傷口迸裂,立時氣絕!
楊幺心中大痛,眼前一黑,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