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臨危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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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咣!咣!咣!”的巨響和“失火了!祠堂失火了!”的聲音,沉睡的楊家村瞬間清醒了過來,四處亮起火把,楊家村人不論男女老少紛紛抄着桶盆向村中的祠堂奔去!
過了片刻,在村中亂竄的楊幺見得大多數人已跑出房門,立時拋下手中物什,奔向楊家老宅!
遠遠的,楊幺便看見楊家老宅門口燈火通明,楊平泉扶着楊均太一臉凝重看向斧頭湖方向,百米外的祠堂門口,百十來個火把的照亮下,楊平湖、楊平泊、楊天康、楊相等人正安撫着一臉惑的楊家眾人!
“大爺爺!姑媽!洪水來了!”楊幺心急火燎地撲上去喝到:“斧頭湖漲水了!”眾人頓時大驚,如同炸了鍋一般,便是楊平湖等人也是一臉茫然,不知如何是好!正慌亂間楊均天突地吼了一聲:“吵什麼!給我閉嘴!”這一聲如平地起炸雷,直把眾人嚇了一個哆嗦,頓時鴉雀無聲。cn楊平泉神如常,抬目看了一眼楊幺:“近
無雨,應是上游漲水,累及我斧頭湖。幺兒,洪水到了何處?”楊幺
了
口水,力持鎮靜,回答道:“離咱們村不過三里地了!”還未等得村人們喧囂起來,楊平泉沉聲向楊均天説道:“爹爹,尚來得及上鐘山躲避!”聽得此處,包括楊幺在內的村人頓時吐了一口長氣,慶幸不已,楊均天瞪了眾人一眼,罵了一句:“沒出息!”轉頭向楊平泉説道:“老大媳婦,你看怎麼辦?”楊平泉沉
道:“傢俬細軟全都拋了,年輕力壯的男子揹着老弱先向山上去,年輕女子留下來把祠堂近旁三十户的存的糧食俱都取了再隨後趕到!”楊幺聽得暗暗叫苦,又不得不佩服,面對滅族之禍時,楊平泉鎮靜自若、條理分明已是令人驚異,沒想到她還能以全族存亡為重,先保證有力量有能力延續宗祠的男人,又護住了無力自保的老弱,反是讓女人們衝鋒在前,雖是心狠,卻是現在最好的辦法。
楊幺正思索間,眾人已經在楊家長房的指揮下行動起來,男人們在楊平湖、楊平泊兩兄弟的帶領下,背上老弱兒童,並耕年騾馬,急步向村後五里的鐘山北脈奔去。
鎮定下來的楊家眾人,個個令行止,隨着長房的領頭之人各司其職,婦人頑童也無一人啼哭!便是楊相也只能用焦灼擔憂的眼神看了楊幺一眼,便隨着族人上山而去。看得楊幺咋言不已,暗忖到底是反賊之後,經得起場面!
“幺兒,你且過來!姑媽有話囑咐你!”楊幺這邊在發呆,那邊楊平泉已指了辦事麻利又有德行的四個媳婦和楊下禮分別領着村裏三百來個年輕媳婦丫頭分頭去收集糧食和騾馬。
待得楊幺回神,祠堂門前已空空蕩蕩,只有她姑侄兩人。楊平泉伸手微微理了理她早已亂成一團的頭髮,輕輕地道:“好孩子,多虧你了。現下還有一件事只有你辦得,姑媽只能託付給你了。”楊幺看着楊平泉略帶憂的眼眸,笑道:“侄女兒只等大頭領吩咐。”楊平泉一愣,忍不住笑了,細細的眼尾紋舒展開來,如慣常般捏了捏楊幺的臉:“貧嘴丫頭。”只見她忽地打了個唿哨,楊家老宅裏一陣亂響,只見一匹大青馬奔了出來,一忽兒就來到楊平泉身邊,倒把楊幺嚇了一跳。
“幺兒,姑媽要你騎上大青,趕在洪水之前,去湖邊各村報信,你可敢?”楊平泉一邊整着騾子背上的坐墊一邊緩緩問道。
楊幺此時已是無語,佩服這不過四十許的村婦竟有如此心,心中忽地豪氣頓生,把早早逃生的念頭拋在一邊,肅然回道:“願去!”説罷一手牽過大青,翻身坐上。
楊平泉一手按着有些燥動的大青,一手抓住楊幺的左胳膊,仰着臉,嗓音微顫道:“幺兒,如若趕不上,且以自家命為重!”楊幺忍着眼淚,重重點頭,一甩馬疆,大青立時四蹄飛揚向村外急急而去。
此時天不過三更,仍是黑麻麻一片,因着楊家村地勢較高,洪水離着仍有近二里的距離。
楊幺仗着夜視眼,策馬打了個迴旋,盤算着遠近,北面是洪水來處,東北面地勢較低,有百多家散户,此刻只怕已被淹了,只有自西向南,通知沿線李、王、劉、陳等幾十個村子上千口村民逃難,然後方能到最遠的張家村了!
楊幺策馬狂奔,見得第一家散户家園時,故技重施,闖入院中,搶了小破鍋和木鏟,一頓亂敲,叫道:“洪水來了!快向鐘山逃命!”也顧不得屋裏的人是否聽得,出門而去。
楊幺不管大青在夜裏是否看得清道路,只管一邊狂奔,一邊敲鍋狂叫“洪水來了!洪水來了!”
“快向鐘山上逃命!”片刻後便到了油茶林邊的李家村,村裏黑沉沉一片,全無一點動靜。楊幺來不及進村,只在村口拼命敲鍋,嘴裏高叫,待得第一處燈光亮起,立刻趕往下一處。如此反覆,天微明時分,她通知了近三十個村莊,來到了張家村附近。
楊幺一路高叫着還未近得村口,就看得村裏驀地亮起燈火,幾個健壯男子擋在了張家村口向楊幺喊問道:“你是何人?何處來的洪水?”楊幺顧不上佩服張家的守備,急急停下馬來,邊氣邊説:“我是楊家村人,斧頭湖漲水了,此時只怕已經過了楊家村和李家村了!”張家幾人頓時失措,又驚又疑,不知如何是好,急得楊幺喊道:“還不快去叫醒村人,讓族長領着你們避到鐘山去。”張家三人中,一人轉身就向村內奔跑,另兩人卻猶豫道:“你是楊家人…”楊幺不由火冒三丈,喊道:“此時哪還管得這許多,命要緊還是仇要緊!”説罷也不管許多,策馬奔進村中,一陣亂敲亂喊,將張家村人俱都驚醒。
楊幺見得事已達成,調轉馬頭就要出村自行逃命,卻沒想到大青忽地被人扯住繮繩,來人叫道:“姑娘,多謝你報信之恩。我家族長想當面致謝。”楊幺哪裏希罕張家人道謝,耐着子説道:“鄉里鄉親,不需如此。快快逃命去吧。”向來人點了點頭,心中卻是一驚,晨光中,只見來人卻是那張報寧。
張報寧卻並未認出楊幺,楊幺正要策馬而去,卻被張報寧牢牢抓住馬繮道:“洪水已來,無處可逃了,只有從村後小路繞向鐘山!”楊幺不由大驚,不問道:“那附近的劉、陳兩家可有逃處?”張報寧不由黯然搖頭道:“方才派人爬上樹頂看了,四面皆是水,只有我們村後一條路了。”楊幺猛一咬牙,一把推開張報寧,便向來路而去。
一陣急馳,到了最近的陳家村,又跑了一里地,攔住陳家人,教了他們向張家村逃命,又急急向劉家村而去。
在村口堪堪見得劉家村人牽兒帶女,牽着騾馬準備向西而去,急忙喊道:“那邊去不得了!快向張家村逃命!”劉姓村人一陣燥動,倒是有人記得楊幺的聲音,報了自家的族長,陳家族長不過四十許人,白麪黑鬚,一幅讀書人的樣子。聽得如此消息,一咬牙,把五六匹騾馬向楊幺一送,一躬到底求道:“姑娘,這是陳家的一點苗,求姑娘看顧一二!”楊幺仔細一看,只見那騾馬上坐得七八個十來歲一臉驚怕的童男童女,有幾匹騾馬兩側還掛着籮筐,裏面放着不過是牙牙學語的兩三歲嬰孩。
楊幺啞聲道:“族長,不是我不依,依我説,您還是派幾個本姓人護着才好!”陳姓族長顫抖着嘴道:“此處離張家村還有十里之遙,洪水立時便到,成人體重,上得馬來,只怕要拖累他們,如今有馬的只有姑娘一人,只能求姑娘慈悲!”話未説話,身後的陳家人紛紛跪下叩頭不已。騾馬上的孩童頓時大哭。
楊幺此時哪裏還有話説,只得上前安撫眾孩童,顧不得他們哭爹要娘,立時催着騾馬向張家村前進。
跑了百多米,楊幺押在馬隊之尾,掉頭向默默向這邊看來的劉家人喊道:“不可輕生,自家孩子還需自家養育!”劉姓族長揮淚長笑,喊道:“姑娘放心,斧頭湖邊的兒女,終是要和水斗上一斗!”楊幺帶着孩童,哪裏能走得快,方走了三四里路,上了一個斜坡,眼見得到了陳家村,忽聽一孩童尖叫:“洪水來了,洪水來了!”楊幺猛然回頭,只見洪水已咆哮着湧到了斜坡底下,轉眼就要衝上坡來。楊幺一狠心,幾匹騾子各捱了一擊重重的木鏟,頓時向前飛跑,背上的孩童搖搖晃晃,一時怕一時嚇,又哭叫起來。
楊幺催着馬騾進了陳家村,憑着夜裏傳信時的記憶奔到村口一家門前,果然見得院牆邊倚放着一個大竹盆,連忙取了下來,放在騾羣邊,又狂奔進周圍幾家,一眨眼就集了六個竹盆,已是累得氣吁吁。
此時身後一陣腳步聲,卻是劉家一個男孩子追在身後,見楊幺回頭,急忙説道:“要找竹盆麼?還要幾個?”楊幺道:“還要兩個就好!”那男孩雖是面
蒼白,卻手腳利索,立時取了兩個。楊幺則在院牆上又取下曬着的幾圈草繩。所幸鄉下人家都有此兩物,取之極快。
楊幺讓孩童一人坐一盆,將六個嬰孩自己帶了兩個,其它分給四個年長的兩男兩女。又將草繩連結,牢牢綁在眾孩童身上。
此時,水已經衝進陳家村,眾騾馬早已四散逃命。楊幺眼急手快,一腳踢在仍紋絲不動的大青股上,在它奔開前順手撈過她背上的一個水葫蘆,向竹盆裏一跳。
洪水轉眼間撲了進來,將竹盆衝得七倒八歪,頭翻滾,打得眾人全身濕透,楊幺只覺得
上被草繩勒得巨痛!倒
一口涼氣,竭力穩住竹盆,吼道:“穩住,就當在湖裏坐小船!”也算是老天開眼,包括楊幺在內皆是未成年的孩童,個個體輕,又都是水邊船上長大的。那七個大孩子均是一臉痛苦,人人手下卻不含糊。八個竹盆裏雖在驚濤駭
中起起伏伏,驚險萬狀,卻仍未有翻盆之事。可憐那些嬰孩雖未落水卻因疼痛驚嚇哇哇大哭!
洪水來勢雖猛,忍過了頭卻平緩下來,楊幺此時方能抬頭四顧,只見陳家村早已被埋在水中,不見了蹤影,便是那十幾頭騾馬和大青也無影蹤。四周連樹都沒有一棵,只是白茫茫一片水
。
楊幺此刻只覺得眼眶一陣熱,幾乎也要哭了出來。只是強忍着,清點人數。七個孩童和六個嬰孩俱在,並無一個落水或
失。楊幺鬆了口氣,喚着眾孩童聚攏過來休息。她看看天
,卻仍是陰暗,不由得疑惑起來,自言自語道:“怎的天還未亮?”卻聽得一人接道:“姐姐,怕是要下雨了!”卻是那幫忙尋竹盆的男孩。楊幺呆愣愣地看了看天,暗道一聲晦氣,早不下晚不下,洪水來了方才下雨。只看天上烏雲密佈的樣子,怕是有一場豪雨,自家這些人的
命可就難説了。
她按捺着不安,微笑着問那男孩:“你叫什麼名字?幾歲了?”只覺得這孩子紅齒白,面
白淨,竟是有些眼
。
“姐姐,我叫劉長淨,我十歲了。我爹爹是劉雲天。”男孩認認真真地回答道:“又指着其它幾個孩子道:“他們都是劉家長字輩的,都是比我小的隔房弟弟妹妹。”又指着楊幺盆裏的一個嬰孩道:“她最小,還沒有取名,是我的隔房堂哥的女兒。”楊幺正愣神想着劉雲天是誰,忽地靈光一閃輕呼道:“你是族長的兒子?難怪長得有幾分相似。”劉長淨有些靦腆地笑了,正要説話,那未取名的嬰孩突然撕心裂肺地哭了起來,把大家都嚇了一跳。楊幺急忙將孩子抱起,哄了又哄,搖了又搖,卻全無一點反應,正不知如何是好,那劉長淨推了推楊幺,小聲道:“姐姐,她是餓了。”楊幺一愣,問道:“你怎麼知道?”卻聽得幾聲怪響,不由得苦笑,卻原來是她自家肚子在叫。此時正是早飯的時候。人人急着逃命,哪個又吃了飯?其它幾個孩子都喊起餓來,楊幺正沒奈何處,忽然記起背上的包袱,急忙解了下來。
所幸包袱布甚厚,裏面的衣服和乾糧都未受。楊幺將剩飯鍋巴細細分開,團成八十個小小的飯糰。又從身邊摸出水葫蘆,放在一處。
楊幺拿起衣服正要撕開,卻有一個物什從衣服中滾了出來,楊幺拾起一看,卻是一個小布囊,裏面的油茶小白花早已乾透。
楊幺一喜一悲,喜的是這玩意實是和已有緣,若不是夾在衣服中帶了出來,只怕已被洪水衝得無影無蹤。悲的是,此番危險不知結局如何,不知是否還有命再見那贈花之人。
楊幺定了定心神,把小布囊放入懷裏,大聲道:“肯定會有人來救我們的,我們一定要堅持到那個時候,所以,這些乾糧和水都要省着用。長淨,你把這七個飯糰分給弟弟妹妹。”又把衣服撕開給六個嬰孩包上。
楊幺方分了飯,自己顧不得吃,取了一個小飯糰掰開兩半,一半在嘴裏嚼碎了,一口一口哺到了手中嬰孩嘴裏。哺完後,抹一把額上的汗,抬頭一看,劉長淨和其它三個年長孩子都未曾自己先吃,學着她正給身邊的嬰孩餵飯。
楊幺忍着心中的酸酸澀澀,又遞了四個飯糰出去,卻被劉長淨退回了兩個,只見他認真説道:“三歲以下的弟妹們一人半個,我們一人一個,我和他們三個餵了半個,還有四個半個,所以,只要分給我們兩個就好。”説罷轉頭道:“三妹妹、四妹妹、五弟弟,是不是這樣?”那幾個孩子齊齊點頭,答道:“二哥哥説得對!”便是其它幾個孩子也都跟着胡亂點頭叫好。楊幺摸了摸劉長淨的頭,乾澀地説了句:“你們都是好孩子。”便低下頭去給另一個嬰孩哺飯。眼淚卻終忍不住悄悄了下來,滴在那嬰孩的嘴角邊。
稍稍安了一下肚皮,楊幺想帶着孩子們向張家村漂去,卻完全分不清方向,此時太陽躲在烏雲之後,道路田地房屋都不見蹤影,哪裏有東西可作參考?
楊幺看了看天,咬了咬牙,也不管方向,只向着隱約有點綠
的地方努力劃去。她手中只有一把木鏟,轉手給了劉長淨,赤手在水中划動,先時盆行甚慢,不一會兒漸漸快了起來,回頭一看,卻是四個年長的孩子正隨着她一起用手划船,那木鏟卻到了其中最小的女孩手裏。
楊幺微微一笑,唱着村裏人划船慣常用的號子,指揮着四小一起向前劃去。等他們一臉驚喜地看清楚那隱約的綠竟是一棵伸出水面約五尺的大樹樹冠時,大雨開始下起來了。
有了希望,孩子們都積極起來,便是被族兄命令休息的三個五六歲孩子也奮力划水,八個竹盆終於在開始有積水前躲進了茂密的樹冠下。
孩子們紛紛歡呼起來,楊幺的心卻仍是沉重,斧頭湖附近生長有如此高大茂密的大樹之處並不多,一處在王家村口,一處在李家村口。還有一處在張家村口,若是前兩者,都和張家村離得太遠,而她又實在不相信有如此好運到了張家村口。
而且,楊幺陰鬱着臉抬頭看了看天,如果閃電打雷,在這棵樹下就如同送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