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不鍊金丹不坐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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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微一笑:“你覺得我會放棄嗎?”銅鎖和李揚對視一眼,沒説什麼,銅鎖重重拍了拍我,欣賞地點點頭。
解鈴把宣紙放下,微微閉上眼睛,抬起頭,口微微起伏,緩緩深呼
。好一會兒,睜開雙眼,整個人似乎
氣神都不一樣了。他招呼李揚和銅鎖,把八仙桌抬到一邊,房間正中空出一大塊面積,然後取來兩個蒲團面對面放下。
他示意我坐在其中一個蒲團上,又讓秦丹拿來一個銅製香爐放在兩個蒲團中間。他取出三長香遞給我:“劉洋,點上吧,虔誠一些,然後
到香爐裏。”我知道要來了,心怦怦跳,可是並不後悔。我用打火機點上長香,小心
進香爐,香火渺渺,飄出徐徐白煙。解鈴坐在對面的蒲團,讓我跟他學,雙膝盤起,雙掌平伸,我們兩個隔空拉手,長香在中間燒着。
解鈴對秦丹待,如果長香燒的時候忽然斷了,又或者燒出兩長一短,馬上施法把我們從觀想境界裏招回來。秦丹咬着牙説:“如果招不回來呢?”解鈴笑:“那就到衞生間接一桶涼水,朝我們頭潑下去。”解鈴看着我,一字一頓道:“兄弟,如果一會兒發生意外,我會先保自己,你就自求多福吧。”我知道他不是開玩笑,這確實是
命攸關的大事。
“沒問題。你該走就走你的。”我呲着牙笑。
“閉上眼睛。”解鈴説。我慢慢閉上雙眼。他的聲音在耳邊悠悠:“觀是心觀,想是心想。念如水,心似磐石。香象渡河,截
而過。初禪,心一境
;二禪,定生喜悦…”聲音空空渺渺,似天外之音,我眼前一片漆黑,如在混沌夢中,那個聲音就像是幽幽飄來的指路之聲,讓我的心情不自
跟着走。
這種覺還真像做夢一樣,
本沒有睜開眼睛,影像自然在腦中生成,不是看到的不是臆想出來的,而是自然生出,這就是觀想?我正尋思呢,場景漸漸清晰,眼前是一個漆黑封閉的房間,冷不丁看上去特別像一處墓室,牆壁為黑石砌成,低矮
仄,十分壓抑。屋子裏點着兩盞幽暗的燈台,幽幽光亮中,我看到了一幕奇景。
房間裏放着一口黑的大缸,裏面盛着水,在缸裏泡着一個人,只
出頭來。她一頭黑髮披散,漂浮在水面上,臉
蒼白無血,而嘴
豔紅,眼神裏透出極度悲哀絕望的神
。都説哀莫大於心死,看到她,我算是理解了心徹底死去是怎麼一種狀態。絕望的讓人想哭。
看到她,我落淚了。這個人正是王雪。
在黑缸對面的牆下,半坐半躺了一個人,我呼
頓時急促起來,是李大民!燈台幽幽,他神
冷靜,手裏不是空的,正在撫摸着什麼。仔細去看,原來是一隻黑
的狗頭。
現在我的覺很奇怪,就像是做夢,視角不能隨意
控,但房間裏發生的事情卻一目瞭然。我無法參與,無法表達,只能在虛無之中靜靜看着。
那隻狗頭我認識,就是密道里挖的地獄犬雕像,沒想到跑到李大民手裏了。李大民撫摸了片刻,手上似乎一用力,掰下來一個東西。原來是鑲嵌在狗頭上那塊黑的石頭。
這枚石頭光溜溜的,呈橢圓形,看起來滑不留手,表面密密麻麻全是細孔。李大民把石頭衝着大缸裏王雪晃了一晃,然後趴在地上,像蜥蜴一樣,撐着雙手爬過去。
爬到缸前,李大民把石頭到王雪耷拉在缸外的手裏,讓她握住。王雪忽然
泣起來:“這個能救我嗎?”李大民嘆口氣:“不能。無法治病,卻能確診。讓你知道病是怎麼來的。”
“病入膏肓,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呢?”王雪絕望地説。
“以此為鑑,積累福德,這輩子已經毀了,下輩子再好好做人。”李大民柔聲道。
我越聽越不對勁,他們兩個好像還默契,王雪看樣子並不是被李大民劫持來的。
“這是什麼東西?”王雪問。
李大民拍拍她細的手説:“這叫三生石,能觀照三生,你上輩子,你的今生,你的下輩子。看看你的上輩子,就能知道今生因果從何而來。”
“你的上輩子是什麼?”王雪問。
李大民笑:“我給你講個故事,傳説從前有一塊三生石平出水面,許多人慕名來訪,想看看自己的前世來生。有的人在石頭裏看到了自己前生是女,有的人看到自己的來世是山雞。唯獨有一個書生非常例外,和其他人不同,在三生石裏他既看不到自己的前世,也看不到自己的來生,他只有當下這一輩子。”
“你就是那個書生。”王雪淡淡地説。
“是,我看不到來世前生。”李大民笑:“不過,你不一樣。看了你就明白了。”王雪平仰在缸口,水面隨着她的動作“嘩嘩”上漲,溢出了一些。她握住石頭,閉上了眼睛,蒼白的臉上下一滴淚來。李大民爬到她的身旁,用手撫摸着她的長髮,輕輕
道:“三生石上舊
魂,賞月
風莫要論。慚愧情人遠相訪,此身雖異
長存…”伴隨着這個“存”字,眼前場景又發生變化,先是一陣模糊,而後漸漸清晰。我看到這是一間古風的廳堂,主位是紫檀太師椅,椅子後是一張大案,四面掛着年年有餘的屏風,幾
紅
通天木柱擎頂,陳設着古雅傢俱,上面排列整齊各
瓷器古董,最
引目光的是一台通透的魚缸,裏面遊着幾尾紅
鯉魚。
廳堂裏有個人,正背手看着掛在牆上的山水畫。一看到這個人,我陡然怔住了,竟然就是宣紙上的那位陰森老頭。這老頭穿着長袖草綠的員外服,帶着員外帽,佝僂着身體,老態龍鍾至於極點,正看着一幅畫發愣。
我雖然對山水畫是外行,可也能看出這幅畫絕妙出塵,山山水水,點墨一筆,整幅畫沒有一絲水,卻能到煙波浩渺,留白盡水。畫旁還題着一首詩:不鍊金丹不坐禪,不為商賈不耕田。閒來寫就青山賣,不使人間造孽錢。
老頭嘴裏唸唸有詞:“閒來寫就青山賣,不使人間造孽錢…唐解元端的是一狂士,殊不知有壽有財才能享用清福。”這時,從門外跑進一個梳着雙鬟的青衣丫鬟,神慌張:“老爺…”
“怎麼了?”老頭冷着眼看她。
“爐子…爐子毀了,老神仙讓你過去呢。”老頭跺了下腳,拄着紅木枴杖,小丫鬟攙着他,從廳堂後門出去,一步一步向後院去。還沒到後院,只見青竹叢叢,從院牆伸出來,大門口豎着一個匾額:神仙園。這院子真漂亮,古木甘林,月榭風亭,一看就是富貴人家。剛一走進去,就看到院子一處偏房,從門裏冒出滾滾青煙。幾個黃衣小童燻得叨叨,在風口直咳嗽。
老頭點着枴杖,氣得嘴歪眼斜,不住喝罵。
這時從房間裏走出一個孩子,七八歲的年紀,銀娃娃一樣,卻穿着成人的衣服,顯得怪里怪氣,表情神態也很成人化。他邊走邊朗聲大笑,完全是孩子聲音,聲
氣的。
老頭沒好氣地説:“林神仙,妙生老兄,何故有此一笑?”那個被喚作林妙生的孩子,揹着手道:“我笑老丈疑心太重。爐火之事,最忌俗器,又怕外人衝撞。老丈可好,在我身邊安僕童,一爐長生丹煉來不易,讓他們全毀了。”老頭趕緊拱手:“林神仙不要誤會,我是怕你累着故找來小廝伺候,沒別的意思。”林妙生道:“如今世人,皆信丹道,痴
長生,真真假假方士源源不盡,也難怪老丈疑心。”
“長生嘛,人人都喜歡。我如果能修成老神仙你這般長生不壞之體,也就知足了。我年歲一年一年痴長,自知大限將至,眼見得萬貫家財敗落,我急啊。”林妙生仰頭大笑,十分朗,頗有氣概:“我笑老丈家裏守着一棵長生樹,還痴
不知,愣是身外求法,如南轅北轍,越修越遠。”老頭來了
神:“還請林神仙指教。”林妙生衝他招招手:“你隨我來。”林妙生頭前帶路,幾個丫鬟扶着老頭,拄着枴杖後面跟着。繞過幾個院子,來到一處偏院。林妙生沒有進去,用手點指:“長生樹就在院內。”老頭眯着眼看了看,疑惑道:“沒有啊。院子空空如也。”
“你看她不就是嗎?”林妙生一指,只見院子房間窗户支開,有一個漂亮姑娘探出半截身子,正在用木撐住窗户。一看到這個女人,我大驚失
,心內的驚駭簡直無法言説。
她這個人我並不認識,令我驚駭的是一樣東西。
在這女人的左手腕上,紋着一隻飄飄飛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