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打鬼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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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的時候,房東大哥兩口子已經帶着姑娘來了。

李大民示意我把大門關上,這麼大房間本來就沒有多少光線,門再關上,簡直漆黑一團。我看到了那個傳説中結了鬼胎的姑娘,她年歲不大,可能還不到十八歲,像個高中生。柔柔弱弱的,臉蒼白,身上裹着黑的大棉襖,頭上戴着厚厚的棉帽子,那張小臉顯得更小了。

看了一會兒,我就注意到這女孩不一樣的地方:首先,她特別愛出汗,額頭總是濕濕的,劉海的頭髮粘着,非常憔悴。而且她的眼球特別黑,和蒼白的臉形成鮮明的對比,眼神恐懼,看什麼都害怕,滴溜溜轉,始終躲在父母身後,死死抓住她爸爸的袖子,看上去非常可憐。

看人都到齊了,李大民示意大家跟着他進到西面的房間。這裏的大房間原來是女浴室,現在什麼淋浴噴頭、瓷磚裝修的,全都扒了,出水泥牆,遍地狼藉,氣氛冰冰冷冷。

地上散亂地堆着一些作法的工具,蠟燭、燈籠、紙錢、瓜果梨桃的供品等等。李大民讓我和房東大哥把東西簡單佈置一下,在房間四角掛上白的燈籠。這種燈籠也不知李大民是從哪淘來的,外面蒙的白紙很薄,呈半透明,看起來卻比較堅韌,不至於一捅就破。在裏面燃上火,火光透過白的燈罩,在漆黑的房間裏,顯得幽深朦朧。

按照他的指示,我在地上按東南西北八個方向上蠟燭,燃起幽幽的光,然後又把供品擺在中間。

李大民划動輪椅來到女孩近前,去拉人家的手,那女孩嚇得一哆嗦,藏在媽媽的身後。

房東大嫂連説帶勸,把小鵪鶉一樣的女孩給讓了出來。李大民握住女孩的手,輕輕撫摸着,柔和地説:“別怕,我給你治病,治好了就沒事了。”他的語音帶着男中音特的金屬低沉,還有蠱惑力,説得女孩點點頭。李大民拉着她的手,划着輪椅來到蠟燭陣中間,輕輕問:“到底是怎麼回事?能不能説給我聽聽?”女孩揪着衣服下襬,咬着嘴不説話。

李大民説:“你知不知道你這是結了鬼胎?”女孩惶恐地看看他,連忙擺手:“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房東大嫂沉不住氣:“大民啊,我們家閨女正上高一呢,是班裏學習委員。我們家的家教可嚴了,鬼胎什麼的,她本不懂。”李大民笑:“不懂?”他看着女孩:“你説實話,我才能幫你。這關係到你的前途和命運。你聽我説,如果你體內的鬼胎不除,你這輩子輕則短壽,重則夭折。如果因為你隱瞞實情,而導致作法失敗,後果非常嚴重。”女孩“哇”一下哭了,噗通跪在她媽跟前:“媽媽,我以前…打過胎。”

“什麼?”房東大嫂差點沒背過氣去,暴跳如雷,過去扯女孩的頭髮:“你個臭不要臉的,我打死你。誰幹的?!為什麼不告訴家裏?!”我趕緊過去拉住她:“大嫂,有話好好説。”房東大哥看樣子悶的,蹲在地上長吁短嘆,出一煙哆哆嗦嗦。他老婆過去一腳把煙盒踢飛,幾乎歇斯底里:“你怎麼當爹的?你閨女讓人玩成大肚子了,讓人玩了!上牀了!你不管管嗎?趕緊過去打她啊,往死裏打!”

“啪”忽然一聲巨響,屋子裏頓時安靜。李大民拍着輪椅把手,怒喝:“再鬧給我滾出去!現在那個鬼已經纏上你閨女了,如果生下鬼胎,你們一家人都不得好死!”他瞪着眼,五官扭曲,表情非常嚇人。偌大的房間裏鴉雀無聲,只有蠟燭輕輕燃燒。最後那“不得好死”四個字,説得陰森惡毒,誰聽了都能心裏一陣惡寒。

李大民伸手拉起跪在地上的女兒,那女孩嚇得哆哆嗦嗦,臉上一點血都沒有。

“你年少無知,打過胎也就罷了。你跟我詳細説説,結鬼胎的過程。”李大民絲毫沒有剛才的惡霸之氣,口氣非常和善。

女孩期期艾艾,啼啼,看樣子説還休,正在組織詞彙。我借這個機會低聲問他:“打過胎和結鬼胎有什麼聯繫?”李大民道:“惡鬼不盯‮女處‬。‮女處‬乃純陰之體,惡鬼要借女體結胎屬於陰陽協調的過程,無陽不生,所以‮女處‬不合適。而打過胎的女孩,身背孽緣因果,福極弱,如果再配上弱一些的八字,簡直讓鬼可以隨便糟踐。”他這話説得擲地有聲,滿屋子人都聽見。房東兩口子,聽得唉聲嘆氣。房東大嫂惡狠狠地説:“這樣的閨女,死了算了!”房東大哥拉住老婆不讓她説話,對李大民簡直奉若神明,畢恭畢敬地説:“大民啊,你看我閨女還有沒有治好的可能?以後能不能嫁人?”李大民摸着女孩的小手,柔柔道:“沒事,你説吧,把怎麼結鬼胎的經歷説一下。”女孩泣説:“大概是年前的哪一天,我記不清了,當時晚上正在睡覺,我就夢見一個非常好看的男孩子突然來到我的夢裏。他説,他知道我剛經歷情的挫折…”她越説聲音越低:“那一陣子,我正好偷偷剛打完那個什麼,心情不好的,在夢裏看見那麼好看的男孩子,還那麼和善,我就和他聊起來。他一直在安我,嗚嗚,他對我可好了。”

“然後呢?”

“然後我們就…”女孩低低地説。

“你個臭不要臉的!”房東大嫂破口大罵:“我怎麼生出你這麼個東西,不要臉的玩意!丟死我臉了,呸,**的。”這女人可真惡毒,女孩做的再不對那畢竟也是她自己閨女,説話怎麼如此陰毒,比仇人還仇人。

女孩哭着喊“媽媽”然後又跪在地上,哭得泣不成聲。

李大民死死盯着房東大嫂,把她看了。李大民自從癱瘓之後,身上似乎多了一股難言的氣質,很陰很霸氣,就像是一團含着閃電的烏雲。眼神犀利無比,盯得大嫂頭都抬不起來。

李大民一字一頓道:“你如果再多説一句,就給我滾出去,我有很多辦法能折磨你生不如死!”房東大嫂明知道他在誇張,可愣是嚇得一句話不敢講了。

他轉過頭對女孩又無比温柔地説:“繼續説。”女孩嗚嗚哭:“就在那天,我在夢裏看見他,場景忽然變了,可嚇死我了。好像是一個村子,大火燃燒的,滿地都是死屍,那個男孩子一身是血,從一户人家裏走了出來,手裏還抱着個東西。那東西長長的,血模糊,還一動一動,看上去就像是個剛從血裏爬出來的大蛆。那男孩説,我要借你一樣東西。我就問借什麼。他説我要借你的肚子一用。我愣住了問怎麼回事。男孩看着手裏的大蛆説,它就是你的乖寶寶,要借你的肚子來孕育它。然後往我身前一比劃,那條大蛆就鑽進我肚子裏了。給我嚇得,一下就醒了。再然後,再然後…”

“你就有了妊娠反應?”李大民問。

我在旁邊聽着,後脖子都竄涼風。這件事太他媽了。我忽然生出一個念,這女孩乾脆別治了,就讓她生,看能不能生出一條蛆來。

想到這,我趕緊深一口氣,罪過罪過,怎麼能有這種想法。

女孩低低説:“…好幾個月都沒壞事了,動不動就吐,見不了風,還喜歡吃辣的…”房東大哥直嘆氣:“我這閨女本來特別口淡,可現在那辣醬辣椒,大口大口往嘴裏填。還愛喝醋,尤其老陳醋,吃什麼都沾。”我有句話好不容易給憋到肚子裏,你女兒這酸兒辣女都佔全了。

“大民啊,你可得幫幫我們。自從有了這個什麼鬼胎,我們家氣運就極差,租的澡堂子關門,家裏老人過世,股票套牢,買房子中介騙,出門崴腳,坐車遇小偷,這一輩子倒黴事都碰光了。”李大民划着輪椅想了想,抬起頭道:“好!現在開始作法。老劉,陳大哥,你們兩個過來。”我和房東大哥走過去,李大民指着地上一個口袋説:“裏面有兩個面具,你們拿出來。”我撐開口袋,藉着微弱的燭光,還真看到裏面有東西。我把手伸進去,果真拿出兩個面具。可一看到這面具造型,我如遭雷擊,差點沒暈死過去。

這是紅的鬼臉面具,整體成錐形,上下細,典型的蛇臉型。面具上兩隻眼睛一個嘴巴,是三個黑幽幽的深,拿在手裏,眼睛的黑似乎就在盯着你看,瘮得人心慌慌。這還不是最恐怖的,讓我到害怕的是,這幅面具我見過。

在河南山村,我曾經在夜晚的林子裏見過被王冬梅奪舍的洪辰師傅跳巫舞,當時她就是戴着這麼一個鬼臉,一模一樣。

我和房東大哥對視一眼,手都直哆嗦。

李大民道:“你們倆戴上吧。”

“大民啊,你開什麼玩笑,讓我們戴這個。”房東大哥説。

李大民奇道:“我開什麼玩笑,我是很嚴肅的。你們戴上這個面具,我才能作法,引惡鬼現身。它不現身,這個鬼胎沒法除。”

“必須戴?”我問。

“廢話。”李大民罵:“我跟你們過家家呢。不愛戴滾蛋。”房東大哥罵的面紅耳赤,想了想長嘆一聲,還是把鬼臉戴在自己臉上。黑暗的房間裏,幽幽燭光下,他戴着這麼一張鬼臉,還側着臉看我,那一瞬間,我以為自己看到了洪辰,嚇得差點沒拉褲襠裏。

房東大哥看我發愣,在鬼臉後面説:“小兄弟,趕緊戴上啊。求求你了,幫幫大哥吧。等打完鬼胎,大哥不會虧待你。”我嚥下口水,背後都被冷汗浸濕了,一咬牙戴上了鬼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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