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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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天門”與“廣陵止息”同是寰宇神通的高深境界,一屬天字訣,一屬人字訣,各有千秋。可是文淵的功力本就不及韓虛清“廣陵止息”劍氣如虹,無止無歇地朝韓虛清凌厲衝擊,然而“南天門”融會了寰宇神通、指南劍兩大絕學,深閎廣大,竟能將“廣陵止息”的磅礴劍氣化解於無形。文淵被韓虛清牽制住,本無法避開裴含英的襲擊,一筆點中,腦中影像倏地四分五裂…韓虛清劍上勁力一吐,猛地將驪龍劍反震回去。文淵被判官筆點中,全身意志為之崩解,竟無絲毫反抗之力,跌跌撞撞地退了幾步,頹然倒地。
裴含英闔上生死簿,笑道:“這小子的武功,可比向揚差得遠了。”一指秦盼影,道:“韓先生,這丫頭如何處置?”韓虛清道:“她是生是死,都不影響大局,連同這呼延鳳一併囚起來便是。”裴含英一望韓鳳,笑道:“韓先生,你當真捨得令嬡…”韓虛清眉頭一皺,似含不悦。
裴含英笑道:“好,她不是。那麼這任劍清呢?”韓虛清沉道:“若是現下殺了他,不好
代他的去向,姑且留他一命。也給他”一筆勾消“罷!”裴含英點了點頭,手中判官筆指向任劍清額頭,笑道:“韓先生都這麼説了,任劍清,你就把今天的事忘個
光罷!”一筆點出,突然一隻手橫裏伸來,抓住筆桿,猛然往回一送,裴含英猝不及防,被這股勁推得倒退三步,一驚之下,卻聽文淵喝道:“害了向師兄的,就是你這招”一筆勾消“麼?”文淵已重新站了起來。
裴含英被他這一推,險些站立不穩,不心下大駭,叫道:“你…你…”他並不驚於文淵的功力,而是他中了“一筆勾消”竟然並不昏厥失憶,難道自己這引以為傲的奇技,竟然對他無效?
這“一筆勾消”之技,乃是凝聚獨門內勁於判官筆尖,招招攻人頭顱。
一旦內勁入腦擴散,便能對人腦造成損害,消滅人生記憶,自中招之回溯,時
或長或短,連出招者都沒有十足把握。這門奇技比運氣於經脈
道更加緻密千百倍,動手過招之際雖無威力可言,但是一旦中招,足可毀人一生,而中招者盡忘前事,連這一招的蛛絲馬跡也説不上來,是以放眼武林,如慕容修、任劍清這等高手,也不知裴含英習有這門絕技。
韓虛清與裴含英合作,恃此“一筆勾消”之技,全不懼計劃中出現任何破綻,有誰察覺他的陰謀,能殺便殺,不能殺的就讓他遺忘一切。韓虛清為了不造成人情騷動,當不殺向揚,便用這“一筆勾消”抹殺了他的記憶。
但是,文淵與裴含英所遇的任何對手都大不相同。他失明之後,練了“寰宇神通”人字訣,腦子劇烈變異。常人對自己的筋氣血控制有限,武學高手卻能駕馭之。不過再厲害的高手,也難以掌握自己的腦子,裴含英學了“一筆勾消”也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而文淵卻已踏入這個領域。
儘管只是初探,但是文淵已能清楚受到那股“勁力”在腦中四散開來,嘗試侵犯他的記憶所在。韓虛清消解文淵的功力,使他即將倒地之際,他的意識依然保有清明,將“一筆勾消”的勁力分佈如烙印般刻畫下來,霎時窺破了其中一切奧秘,再也不足一哂。裴含英不但沒有讓文淵失憶,反而使自己的得意本領悉數
底。
文淵重持驪龍劍,面對韓虛清與裴含英,凜然不懼。
裴含英一身冷汗,臉慘白,不敢去看韓虛清,叫道:“豈有此理!”疾撲上前,又使出了“一筆勾消”他知道自己的武功雖高,但猶不及白超然,之所以能為韓虛清所看重,正是因為這“一筆勾消”之長。倘若這一招對文淵無用,對其他人也可能失靈,韓虛清要“勾消”的記憶,必是對他極其不利,而又殺不得其人。如果“一筆勾消”已然無用,韓虛清甚至可能懷疑從前亦曾失手,無形中壞了大事,將如何對待他,實是難以想像。
他力求取信於韓虛清,這一筆出盡了全力,寧可讓文淵忘卻生平一切,也要毀去他的記憶。文淵聽出這一筆來得雖快,所含潛勁卻極小極奇,當下不閃不避,任他一筆點中自己額頭。
裴含英大喜,叫道:“文淵,這回你可完了!”豈料文淵突然出劍,來勢奇快,驪龍劍尖也點中裴含英額頭。他這“神劍點”的本事,對龍騰明已然用過一次,此時更是駕輕就
,裴含英竟沒損傷絲毫皮
。可是判官筆上“一筆勾消”的勁道,卻從文淵腦門轉上脊髓,閃電般直竄經脈,透臂傳出,自驪龍劍尖重返裴含英額頭,直震入腦。
這是武林中前所未有的“借力打力”裴含英大叫一聲,往後縱躍翻倒,生死簿、判官筆同時落下。
文淵垂劍指地,淡淡地道:“作法自斃!”轉頭朝向韓虛清,雖無犀利目光,韓虛清卻到極不自在,不
皺眉,正要開口,卻聽文淵哈哈大笑,道:“韓虛清,對一個瞎子而言,帶着面具沒有用!”韓虛清神情一變,心道:“裴含英已不值得信賴,非得當機立斷不可。”反手一劍,倏然斬向韓鳳。文淵聽出風聲有異,搶上前去揮劍一格,韓虛清手中劍去而復返,轉刺文淵,文淵橫劍便封“當”地各自分開。韓虛清趁勢一退,衝出房外,竟然先行遁走。
文淵喝道:“到哪裏去!”正要追出,忽聽一人説道:“韓虛清給我,你留下來救人。”這聲音冷酷陰沉,文淵一聽便知其人,不
愕然止步,只覺身旁似有寒風拂過,追韓虛清去了。這人之前幾乎不出一點聲響,似連呼
心跳都已停止,文淵這才沒有察覺,只聽裴含英大聲驚叫:“有鬼,有鬼啊!”那聲音卻顯得十分幼稚,像是小童的害怕驚呼。
“一筆勾消”毀去了裴含英幾十年來的記憶,連同所有武功歷練,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七、八歲時的回憶。
只聽四處腳步亂響,華瑄的聲音當先叫了起來:“文師兄,你還好麼?啊,呼延姑娘!你,你怎麼…”又聽向揚叫道:“師弟,怎麼回事?韓熙那小子呢?”文淵一懍,道:“他跑了?我可沒察覺。”又聽紫緣驚道:“任先生、秦姑娘受傷了…”眾人聞嘯趕至,房中霎時亂成一團,紫緣、華瑄等女子慌忙去救韓鳳。
向揚一搭文淵肩頭,喝道:“師弟,你跟誰動手了?有沒有見到…遇到黃仲鬼?”一瞥眼間,見到裴含英呆呆地坐在地上,不愕然。
文淵聳然動容,道:“剛才那人…果然是黃仲鬼?”向揚道:“是,他來找婉雁…”微一猶豫,道:“這話晚點再説。”文淵道:“對,晚點再説。師兄,我要還你該有的東西!”向揚一怔,道:“什麼?什麼東西?”文淵道:“你的記憶!”韓虛清提劍衝出白府,憑着卓絕劍法,無人能攔,所有見到殘影一閃的白府僕役,盡在眨眼之間命喪太乙劍下。
打從文淵一語道破其所謀,韓虛清便已決定滅盡白府中人之口,不容任何人漏他的真實面貌。他一出府外,藏匿在白府內外的大批部下便即動手。光天化
之下,滇嶺門人施放毒氣,林氏兄弟連放羽箭,無數親信入府殺人,轉瞬間把廣廈府第變做人間煉獄。
與韓虛清合謀的幾名高手分站樹梢,守住整個白府的情勢。事情被揭太過突然,着實也令他們措手不及。雖然這場滅口屠戮發動得相當俐落,畢竟是在意料之外,無從準備,只不過是韓虛清一聲令下,將一切殺人手段全數使出來罷了。
所以他們才要監視全府,不容一人走。向揚失憶,任劍清受襲負傷,韓黨最在意的只是文淵一人。自韓虛清以下的幾個頂尖好手,都是一個念頭:只須殺了文淵,白府中便無人能逃。府外街道上行人本疏,這時幾名殺手混進人羣,轉眼間竟是殺了個
光。
韓虛清立於白府門前,斜眼自大門望進庭院深處,暗自皺眉,心中卻有一絲悔意。這悔意當然不在於殺傷人命,而是暗想:“失策,這可出來得早了。我只顧着不破綻,卻沒先殺了文淵,徒留後患。”他明知文淵驚動府中,眾人轉眼即至,一心要儘早離開,以免更多人看透自己的圖謀,卻因為這保護身份的念頭來得太過自然──便與他平時無數次的掩飾功夫一樣──而使得他沒能先擊殺文淵。
韓虛清持劍沉,搖了搖頭,向已來到身旁的白超然道:“事出突然,難以兩全,見了文淵能活捉最好,捉不到便殺了。唯有我那華瑄侄女,萬萬損傷不得,必定要生擒下來。”白超然笑道:“韓先生不必憂慮,我已經吩咐過了,誰也不許殺傷了華姑娘。”一指白府門户,道:“除了華姑娘之外,誰想生出此門,恐怕難如登天!”忽聽“啊”地一聲慘叫,一名漢子自廳堂直摔出來,在院子裏翻得一翻,便不再動,卻是滇嶺派的門人。一個灰沉沉的身影自廳門轉出,若有冷風隨之而來,面孔一側過來,冷若堅冰。
黃仲鬼來了。韓虛清臉一變,白超然心頭一驚,居高臨下的諸多圍府殺手盡皆訝然。
黃仲鬼緩步踏出,足履踏地,便有一陣白霧浮散。待他走到大門,身後已揚起了長長一道白龍舉尾般的寒煙。
門裏門外,互相對峙。黃仲鬼沉聲説道:“我不是生人,可要走出此門了。”白超然神情僵硬,勉強嘿嘿一笑,道:“只怕韓先生不準。”韓虛清乍見黃仲鬼現身,便已飛快猜擬了七八個他可能來此的理由,但是一加推敲,卻難以定論,當即不動聲,笑道:“黃先生,你們皇陵派掌門已然伏誅,你若還要負隅頑抗,殊為不智。”黃仲鬼灰暗的眼珠直視韓虛清,道:“靖威王府的人,是你指使川中蕭承月所殺?”韓虛清微微一怔,卻沒想到他問上這件事,便道:“黃先生此言差矣,蕭大俠除惡務盡,原是我輩…我輩中人所為。”他本來要説“正道中人”卻想起白超然在旁,殊難自圓其説,索
省去。
黃仲鬼目綻寒光,道:“那麼是你所謀了。你害得“她”如此傷心…”緩緩舉起右掌,太陰真氣滿掌攀纏,霎時陰風大盛。只聽他冷冷地道:“我又多了一個殺你的理由。”韓虛清猛覺不妥,蹬足疾退丈餘,身前寒風如刃“太陰刀”已在他原本站立的地方直劈而下,地面遽然陷裂尺許!
白超然喝道:“黃仲鬼,皇陵派已經敗滅,你還逞什麼威風?”立刻疾運“煉血手”拍出。黃仲鬼武功奇高,韓黨中沒有人希望他這一來是意在動手,也不想平添強敵,但是黃仲鬼既然出招,就不能不戰。白超然一出手,三條人影同時分撲而來,兩樣兵器、一記重拳聯手合攻,務求片刻之間將之擊殺,免除後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