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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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過得快如飛箭!算一算,田福軍從省裏回到黃原任職已經有兩年的時光;他在這個貧困的家鄉所在地區任一把手也已經有一年多了。
兩年之間,不僅黃原地區,整個中國發生了多麼大的變化呀!許多不久前人們連想也不敢想的事,現在卻成了我們生活中最一般的現象。中國的變化震動了資本主義國家,震動了社會主義國家,也震動了中國自己。
闡述這個變化的深遠歷史意義也許不是小説所能勝任的。我們只是在描繪這個歷史大背景下人們的生活時,不由地嘆:我們這一代人經歷瞭如此深刻而又富於戲劇
的歷程!現在還是孩子的人們,將不會全部理解我們這代人對生活的那種複雜的體驗。
是的,我們經歷了一個大時代。我們穿越過各種歷史的暴風驟雨。上至領袖人物,下至普通老百姓,身上和心上都不同程度地留下了傷痕。甚至在我們生命結束之前,也許還不會看到這個社會的完全成,而大概只能看出一個大的趨勢來。但我們仍然有理由為自己生活過的土地和歲月而
到自豪!我們這代人所做的可能僅僅是,用我們的經驗、教訓、淚水、汗水和鮮血摻合的混凝土,為中國光輝的未來打下一個基礎。毫無疑問,在這一歷史進程中,社會和我們自身的侷限以及種種缺陷弊端是不可避免的。但這決不能成為倒退的口實。應該明白,這些侷限和缺陷是社會進步到更高階段上產生的。
可是,在具體的現實生活中,堅持前行的人們,步履總是十分艱難的。中國式的改革就會遇到中國式的阻力。
近一年多來,有關田福軍的告狀信不斷頭地從黃原飛向省城和北京。中國的其它事幹起來不容易。但告狀倒相當簡便——八分人民幣買一張郵票就可以了。這些信件寄到了中央紀委、省紀委、中組部、省組織部和中央以及省的人民來信來訪辦公室。更多的信直接寄給了省委正副書記個人手裏。告狀信的內容五花八門,從政治錯誤,經濟犯罪一直到男女關係。如果這些問題都能落實,田福軍恐怕夠判死刑了。
福軍知道有人告他。他也知道省紀委和省委組織部來調查過他的“問題”但他不知道告他告得如此猛烈;也不知道這場“倒田運動”的幕後人物是他的副手高鳳閣。
地委副書記高鳳閣是黃原前地委書記苗凱多年心培養的接班人——接他自己班的人。但由於田福軍從省上“殺”回來,高鳳閣沒有當成專員,當然就更當不成地委書記了。苗凱調離後,高鳳閣窩着一肚子不舒服,便開始在暗中鼓動苗凱手上用過的一些對田福軍心懷不滿的人,大量給田福軍制造“罪證”
…
起先的時候,省委並沒有特別重視有關田福軍的這些告狀信。據一貫的經驗,一位新任領導免不了要遭受一些人的反對。後來,告狀信越來越多。同時兼任省紀委書記的省委常務副書記吳斌,便指示省紀委派人到黃原去調查田福軍的問題。當然,苗凱同志也給這位老上級耳朵裏灌了不少田福軍的情況”但省紀委的人沒有調查出田福軍的什麼大問題;許多告他的信純屬憑空捏造。事情隨之也就不了了之。可是,告田福軍的信仍然有增無減;而且後來的告狀信都直接寄給了省委書記喬伯年的辦公室。
本來,省委書記喬伯年這兩年對南北山區幾個地區的工作,還是較為滿意的。這些地區大部分都實行了生產責任制。一兩年來,實際成果説服了許多懷疑論者。那些地區大規模生產方式的改變,極大地刺了農民的生產積極
,初步改變了極度貧困的生活狀況,使大部分羣眾解決了基本的温飽問題。
當然“冒尖户”還是少數。眼下並不象某些滿懷熱情的作家用膚淺的文藝作品所宣揚的那樣,似乎農民都發了財,動不動就把電視機抱回了家。我們的農民艱難,我們還不清楚嗎?他們過去在某種程度上已經窮到了骨頭裏;新政策的優越不可能在兩年內就把所有人都變成大富翁。對於大多數農民來説,解決了吃飯問題,這就是一件多麼了不起的事啊!一切都還是剛剛開頭,許許多多的新問題和新矛盾接踵而來,需要迅速而有力地給予解決。
但是,省委書記到,這兩年來,黨的某些基層組織和它的負責人,本身在認識方面都不同程度地存在着一些因循守舊的觀念。改革的阻力由此可想而知。毫無疑問,我國整個農村的進步乃至最終走上現代化的道路,有待於一個長時期不斷改革的艱難過程。
無論如何,這個省的南北山區已經邁出了令人鼓舞的一步,並以此昭示了未來多方面的廣闊的發展前景——這是任何眼睛沒瞎的人都能看得見的。應當指出,在這一方面,最貧困的黃原地區走在了全省的前列;這當然和地委書記田福軍同志大膽解放思想是分不開的。
可是,偏偏他的告狀信最多!
唉,中國呀!什麼時候才能把那些諸如“人怕出名豬怕壯”、“槍打出頭鳥”、“出頭椽先爛”等等“經典哲學”從我們的生活詞典中剔除了呢?
近一年來,喬伯年主要把自己的力放在落實中部平原地區農村生產責任制方面。
中外歷史證明,革命常常容易在最貧困落後的地區開始。而較富庶的地方,變革往往要困難一些。
當山區以户為主的生產責任制已經實行一年多的時候,本省中部平原地區的農村還在吃“大鍋飯”不是羣眾不願意改變這狀況;而是這些“白菜心”地區的許多領導一直抵抗着,長期按兵不動。當然,在省委領導中,也有分歧意見。比如吳斌同志就認為,平原地區不必處處都搞責任制;理由是有些地方的大集體一直搞得很好。
喬伯年認為,平原地區農村的“大鍋飯”照樣應該砸爛。為此,他通過答省報記者問的形式,號召平原地區仿效山區的榜樣,大規模實行生產責任制。沒有人公開反對新政策,但實際工作中抵抗的大有人在。他們採取的是口頭上擁護實際上對抗的方法。這些人在會議上一口一個要堅持貫徹“上面的神”而在私下裏,在和老婆睡覺的時候,在和知己們下棋打撲克的時候,卻用一種嘲
的口氣譏諷所有的改革。而嚴重的是,這些人往往領導着一個幾百萬人口的地區或幾十萬人口的大縣份。一年來,喬伯年為改變這種局面,改換了中部平原幾個地區的領導班子——這些地區的農村已經漸漸處於一種急劇變革的狀態中…小暑前後,喬書記想起應該到山區去看一看情況。近一年多,他忙於平原地區的工作,對南北山區的目前情況摸得並不透。
於是,他準備在全省的煤炭基地銅城市按原計劃視察完工作後,順便先到毗鄰的黃原地區走一圈。
沒想到他在一個山溝的礦區發起了燒。這使喬伯年很着急——他已經給黃原打了招呼,説他明天到那裏。
他當時住在這個礦的招待所,又是半夜,只好把秘書小王喊醒,讓他給自己找點藥。
小王的手在他額頭上摸了摸,説:“讓我給醫院打個電話!”
“算了,”他説“吃幾片藥説不定明早上就會好的。你一打電話,市上和礦務局醫院説不定把救護車都開來了。”
“而且還把警報器拉得嗚嗚響!”秘書加添説。
喬伯年笑了。他和身邊的工作人員都很隨便,他們都敢和他“放肆”地開玩笑。
喬伯年索接上秘書的話,進一步“發揮”説:“那樣,大家以為失了火,説不定把救火車也開來了!”喬伯年一邊開玩笑,一邊
下去八片羚羊
冒片和一包阿魯散。
第二天早晨,病情果真好了許多,他就立刻起程直奔黃原…
省委書記一到,地委書記就忙了。田福軍先和喬書記在幾個偏遠縣份的農村跑了一大圈;回到黃原後,緊接着就召開縣委書記以上的領導幹部會議,以聽取省委書記對地區工作的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