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為何要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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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牆有一排收攏的黑漆描金的屏風。樓板下垂下幾隻竹鈎,掛着幾串紅辣椒,還有一隻鳥籠,鳥籠裏的那隻鸚鵡正縮着脖子打量着她。地上依稀有幾滴新鮮的鳥糞。香案上供着一尊觀音像,香爐是由陶土燒製而成,那是一隻張開嘴的蟾蜍。香爐裏灰燼已冷,但她仍然可以聞到一股淡淡的安息香味。

的餘暉從天竺花叢中移上西牆,又從西牆移到院外的一溜樹冠上,光線也漸漸地變成暗紅,天將晚。這時,她忽然聽見那個女子輕輕地説了一句:不用數了,你一準是輸了。那男的也不答話,仍是在一五一十地數着棋子,數到後來,還是輸了。嘴裏嚷着再下一盤,那女的就説:“晚上再下吧,人家已來了好半天了。”那男子扭過頭來看了秀米一眼,隨即起身,對那女子道:“人既已來了,你何不早説?”又轉身對秀米拱了拱手:“久等了。得罪,得罪。”隨後,朝她快步走來,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秀米,嘴裏不住地道:“難怪,難怪。”女子在一邊笑道:“怎麼樣,我猜得沒錯吧?”

“沒錯,沒錯。”男人道“慶生這小子,果然一副好眼力。”這個男子想必就是四當家慶壽了,那女子又是誰呢?秀米想。她一時還不明白他們剛才在説什麼,只是低着頭,兩手鈎在一起,絞來絞去。大概是屋裏多了一名女子的緣故,秀米稍稍安了心。那女子也走過來,輕輕地拽了拽她的胳膊,笑道:“姑娘不用害怕。請隨我來。”秀米剛一坐下,那女子又忙着替她倒水沏茶,臉上帶着笑。慶壽手捏一把摺扇,也沒有多餘的客套,開口便道:“今天請姑娘來,沒有別的意思,只想問你幾句話。按説我應當親自登舟去島上拜望,只是,你曉得,那樣一個污穢之地,我這雙腳委實踏不上去。想來想去,還是請內人修書一封,請尊駕稍移蓮步,來舍下一敍,唐突之處,還望諒宥。”聽他這麼説,秀米暗想,這位白衣女子大概就是他夫人了。慶壽説話的聲音和緩、低沉,卻自然透出一股剛武之氣。再看他眉頭微蹙,神態端莊,多半不是一個苟且之人,秀米懸着的一顆心又安貼了幾分。慶壽見秀米低頭不語,就用摺扇將木几上的茶盞望秀米的面前推了推,説了一聲“請用茶”語調卻是淡淡的,冷冷的。正在這時,一個小廝跌跌撞撞跑進門來,立在堂下稟道:“今晚是五爺的頭七,那邊來人請四爺去喝酒。”慶壽將手裏的扇子朝他搖了搖,沉下臉來道:“不去。”那小廝還怔在那兒不肯走,嘴裏道:“那我如何跟他們説?”

“什麼也不用説,只説我不去就是。”慶壽道。小廝剛要走,那女子就把他叫住了,略一思索,便道:“你去對他們説,四爺近來上了火,鬧牙疼,喝不得酒。”小廝走了之後,慶壽接着道:“自打你來到花家舍的兩個月中,鄙村發生了一連串的怪事,可以説是一三驚。姑娘也許已經聽説了。先是總攬把慘遭橫禍,被人砍殺在家中。二當家隨之亦被人下毒身亡,就在七天前,五爺慶德死在了羊圈裏…”

“他也死了?”秀米忽然問道。慶壽與那白衣女子互相看了一眼,似乎在説:她總算開口説話了…“他與兩頭山羊一道被人剁成了醬。”慶壽冷冷一笑,繼續説道:“五爺的家人要替他收屍裝殮,可那屍首又如何收拾得起?最後,只得把羊糞全都鏟了起來,裝了滿滿一棺材,一葬了事。事到如今,就連傻子也看得出來,殺人者顯然不止一個人,而且個個心狠手辣。

“若非事情到了火燒眉的地步,慶壽實在不忍驚動姑娘的清修。不瞞姑娘説,自從總攬把被殺之後,朽人心中已有盤算,誰知每猜必錯,每料必空,到後來,這人就像是做夢一般,把腦殼想得都快裂了縫,還是一無所獲。

“總攬把一死,我第一個想到的兇手就是二爺,他對總攬把職位覬覦已久,這在花家舍早已不是秘密。王觀澄早在六年前就卧病在牀,眼看着快要不行了,誰知他帶病活了六年,病情不僅沒有惡化的跡象,到了去年冬天,竟然又能下牀散步了,到了天,湖邊的冰碴兒剛剛融化,湖水依然寒冽,他竟然在湖裏遊起泳來,而且在村中屢屢放出話來,這花家舍好好的一個桃花源,如今已變作了腥氣熏天的院,不僅搶女人,連尼姑也敢搶。既然老天讓他一夜之間痊癒,必然要重整綱紀,二爺如何不慌?總攬把卧病之後,一直是二爺主事,花家舍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二爺難辭其咎。何況他只比大當家小四歲。他知道自己等不起。因此總攬把被殺之後,我們夫婦二人一致推定,兇手當屬老二無疑。

“誰知,總攬把死後沒幾天,二爺就不明不白地被人下了毒,從而打消了我們對他的懷疑。二爺死後,我又覺得剩下的幾個頭領之中,老五慶德的嫌疑最大。慶德原是大爺的部將,雖説生蕩,平時喜歡拈花惹草,總攬把曾多次對他嚴加責罰。不過,早年在福建平息倭寇之亂時,他曾救過總攬把一命。在幾個頭領中,還要算他與大爺最近。在花家舍,他是唯一可以在總攬把家自由出入的人,如果他要下手,當然易如反掌。而且,我還聽説,就在總攬把被殺的當晚,他還冒着大雨,帶人上了小島。這事極為蹊蹺…”一提到那個風雨加的夜晚,秀米不由得一愣,臉上又羞又怒,眼光躲躲閃閃,頭埋得更低了。好在白衣女子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趕緊岔開了丈夫的話,接口道:“這件事不提也罷。現在老五人也死了,兇手肯定不是他。”

“那是當然。”慶壽臉幽暗,神情凝重,不時用摺扇撓着頭皮“可除了我之外,花家舍的頭領只剩了三爺慶福和小六子慶生兩個人。我們這兩天一直在琢磨,事情到了今天這個地步,情況已漸漸明朗。無非是以下兩種可能:第一,兩人中必有一個是兇手;第二,兩個人都是兇手。也就是説,他們兩個人聯手剪除異己。無論是哪一種情況,你曉得,這一刀都將很快砍到我們的脖子上。如果我們再這樣等待觀望下去,恐怕也挨不過這個夏天了。因此,我決定搶先下手。”慶壽説完,從衣袋裏摸出一個煙斗來,叼在嘴上。兩名女僕端了兩盞晚茶,是做得極考究的糯米糖藕。白衣女子讓了兩次,秀米這才勉強嚐了一口。

“除了五爺慶德之外,我們聽説,半個多月前,三爺慶福也到島上去了。”白衣女子説“我知道,姑娘恐怕不願提及此事。就是説起來,這事也難以啓齒。若是姑娘實在不願説,我們也決不勉強。不過,此番浩劫,對整個花家舍都事關重大。姑娘若肯相幫,不妨告知,這二人上島之後,説過哪些話?又有哪些不同尋常的舉動?前前後後,一點一滴,都請據實相告,尤其是三爺慶福。倘若排除了三爺的嫌疑,我們便可專心對付那小六子。”秀米想了想,嘆了一口氣,正要開口説話,一個頭戴草帽、羊倌模樣的小廝從門外急急地跑了進來,似乎有什麼要事稟報。慶壽對秀米説了一句:“請等一等。”立即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了門廊下。秀米看見那羊倌踮着腳,湊在慶壽的耳邊,一邊小聲説着什麼,一邊用羊鞭向外面指指點點。時候不大,那羊倌告辭離開。慶壽仍回到茶几前坐下,臉上不,嘴裏吩咐道:“姑娘請説。”秀米就把這些子島上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説了一遍。當她説到三爺慶福詞豔曲,調笑嬉鬧之際,猛聽得門外有人“嘿嘿”冷笑一聲時,慶壽不由得渾身一抖,手裏的茶水潑了一身。他的臉忽然白得像塗了白粉的殭屍一般,秀米也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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