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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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極力地在尋找過去的記憶,小嘴翕動,呻出聲道:“金,金,唉!
他他叫金什麼呢!”聲如蚊嗚,遽明聽在耳裏,不疑惑大生,正想起身站立,忽見醜女臉上一陣痙攣,繼而又仰天狂笑。
笑聲淒厲,遽明不骨悚然,
冷冷暗打寒顫。
他正覺醜女神態失常,形若瘋癲之時,醜女忽然笑聲一止,猛揮手中金牛寶劍。
一片霞光閃過“咔”地一聲,緊跟着轟然大響,一株合抱大樹,已被齊削斷。
醜女又是狂笑連聲,顫抖的聲音急促地湧出喉嚨道:“好劍,好劍,哈哈,我記得他也有一把寶劍,哈哈哈,他叫金金”忽然,她象發現什麼似的,尖叫一聲,喜道:“哦!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他叫金遽明!”此言一出,遽明大吃一驚,不知哪裏來的一股力量,一躍而起,大喝道:“喂,你説什麼,你認識金遽明?”醜女默視他一眼,不言不答。
忽地,她眼中閃過一片光彩,凝視着遽明説道:“是的,他叫金遽明,我認識他,他很象你,不過他臉比你的好看得多。”這一剎那間,遽明腦子疾快地思索一遍,在他的印象裏卻始終找不出曾經認為過這麼個奇醜女人,驚疑地説道:“喂,你叫什麼名子,金遽明卻不曾與你相識啊!”
“什麼!”聞言,醜女憤慨地説道:“金哥哥不認識我?我是他的子,你知道嗎?你再胡説,我就不客氣了!”説罷,她一揚手中金牛寶劍,氣勢洶洶地瞟他一眼,那意思象在説,你再胡説,我手中寶劍便不與你甘休了。
遽明又驚又疑,他一再地打量醜女,腦子裏始終找不出這樣一個自稱是他子的女人,不
極端
惘,嚅嚅説道:“奇怪,金遽明並不認得你,你卻口口聲聲説認得他,是何道理?”
“住口!我是金哥哥的子,金哥哥就是我的丈夫,你為什麼胡説?”醜女又指責道:“你是金遽明的什麼人,為什麼一定要説我不認識他”醜女揚起室劍,疾走兩步,忽然,她似想到什麼,竟然止住腳步,嚶嚶嚼泣起來,口中不停地喚道:“我是他的
子,我是金哥哥的
子!這是我爹爹做的主啊”望着她起伏不停的肩膀,遽明簡直驚到極點,但又無可奈何,只嚅嚅問道:“請問姑娘芳名?你爹爹又如何稱呼?”這時,暮
四合,天已入晚,醜女聞言,忽然一抬螓首,閃耀着盈盈淚光,醜臉上忽地驟變。
她幽幽喟嘆一聲,吐出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我的名字嗎?唉!不提也罷,他金哥哥見了也不會要我了,我是這麼醜陋,這麼難看”她一瞥滿面驚容的遽明,又道:“但是,從前我是美麗的,從前我很美麗,誰都這樣稱讚我,説我絕代姿容”
“唉!”醜女黯然又道:“從前不提從前也罷!總之,它是過去了,象潺潺水,帶走我的姿容,我的
情我的金哥哥”説到此,醜女明亮的眸子泛出兩滴淚水,她輕嘆一聲説道:“算了,我不希冀任何事了,我自作多情,徒自傷心,應該
出苦難,尋找我愛的人”醜女腔調忽然變得極高,極亮,而又有點怨恨道:“可是,他他知道我身在苦海之中嗎?方天忍辱偷生,我為了誰?我將全部
情、希望、寄託在他的身上,他卻如石沉大海,一點音訊沒有也從沒來救我
難,他算愛我嗎?”醜女説着,忍不住又自哭泣,泣聲含帶多少的哀怨、幽恨,顯然她內心無比的
動與創痛。
“哼!即使我現在與他見了面,他會理我嗎?他會認識我嗎?他還象從前珠般地愛我嗎?”遽明怦然心動,隱約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他疾呼道:“姑娘是”他一言未了,身子已疾快地奔了過去,醜女微一怔神,見他如此,不由臉大變,忽地一揚手臂,金牛寶劍
手飛出,只見一道霞光,宛如炎
火焰,疾如離弦之矢,徑朝遽明
前飛來他驚出一股冷汗,叫聲“好險!”驀聽醜女叫道:“捨不得寶劍是不是!
現在還你,再要羅唆,休怪姑娘”語尚未説完,冷冷盯了遽明一眼,一掉身影,人已飛快地向鳳池奔去遽明慌張驚呼一聲道:“姑娘別走,在下有事告訴你-”聞聲,醜女突然頓住身形,略一側身,冷冷説道:“陰世之人不管陽間事,再大的事姑娘都不想管,你少開尊口吧!”説罷,掉頭就走,再也不管遽明瞭。
遽明微怔,一股不祥之忽地浮上他的腦間,忍不住高呼一聲:“姑娘請停,我就是金遽明啊”此言才出,醜女疾奔身形彷彿遇到無形的阻力,霍然頓住,一回頭,兩道驚遽的目光凝視在遽明的臉上。
少頃,她醜臉一陣扭動,似驚似疑,急促地問道:“你你真是金遽明?”遽明動地點點頭,蒼白的臉上浮出慚疚之
,説道:“是的,我就是金遽明,姑娘是-”醜女
腹劇烈地起伏,顯見她
動不在遽明之下,她夢吃般念道:“金遽明,金遽明你就是金哥哥”她忽地尖呼一聲,人若
星,疾朝遽明撲去,遽明分開手掌,一把將她攔
抱住,疾語道:“姑娘是誰?姑娘是誰?”醜女
吁吁,幾乎窒息,多少天來廢寢忘食,
夜盼望的
子一旦降臨,而且是這麼地突然。她再也控制不住這如
洶湧而出的相思、惦念、憧憬、希冀之情,顫着聲音,把心中的話,傾巢而出道:“遽明,遽明,你知道我是怎樣的惦念你,遽明,你聽到我的聲音嗎?喔,金哥哥”遽明亦是愁緒萬端,真不知怎樣開口,只抱緊她的細
,喃喃説道:“姑娘你到底是誰,到底是誰?”
“金哥哥,我知道你一定認不出我了,我是上官纖玉!”這奇醜少女竟是他分別多時的初戀情人,上官纖玉。
望着她血不清的醜臉,他眼前似乎閃出一個窕窈身影,那含苞待放,嬌豔的姿容,温柔多情的個
,她會是眼前這奇醜可怖的少女嗎?
他心田猶如大海里的波濤,湧起巨大的海,一個接一個,撞擊得他幾乎昏暈過去,他心靈上此刻間所受的創傷,遠比
體上痛苦還要深刻,他痛苦地説道:“上官妹妹,快告訴我,你為什麼變成這個樣子,告訴我,是誰這樣殘害你,遽明替你報仇!”上官纖玉芳心盡碎,晶瑩的淚珠不停地從她面頰滑落,
遍了
襟,她傷心哀怨地説道:“金哥哥!我找到你了,終於找到你了,我以為今生再也難見到你皇天不負苦心人,見到了你,我一切都滿足了,我雖然吃了不少的苦,但那是值得的,金哥哥你説對不?”遽明不由惻然,上宮纖玉一片真誠,使他
到異常,但愈是如此,他內心愈
對不起她,便道:“上官妹妹,都是我不好,你能原諒我嗎?告訴我,誰把你
成這個樣子,遽明一定替你報仇!”
“不,金哥哥,算了吧!這也許是蒼天的意思,雖然我現在醜了,但是我會堅強地活下去”遽明突然仰天狂笑,笑聲中不知藴藏着多少的悲愴、憂鬱、不平“蒼天公平嗎?好心人一個個倒了下去,惡徒卻一個個出人頭地,上官妹妹,你説蒼天公平嗎?”
“不,金哥哥,千萬別那樣想,我們倆今能夠想見,不是上天給我們痛苦、損失的一個補償嗎?”遽明恨道:“哼!痛苦、損失,若然上天有眼,為什麼不給世上的惡徒痛苦、損失呢,惟獨對善良的人們帶來災難呢!”
“金哥哥,你錯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這般惡徒早晚會得到應得的報應!”
“哈哈哈”遽明狂笑不已,説道:“等到他們得到報應的時候,天下好人已受夠欺侮了,與其如此,倒不如干脆地放縱算了!”上官纖玉忽地拾頭,目光出驚
,説道:“金哥哥!你變了!”
“我變了?”遽明奇道,目光投視她的臉道:“我沒有變啊,我仍然象從前一樣愛你!”不,我記得初見面時,你是那麼謙恭、忠厚,為什麼現在你竟變得這樣嫉世憤俗,而極端趨向偏。金哥哥,這是為了什麼呢?”遽明傲然道:“上天既然如此薄待好人,我金遽明就要反抗天意,盡鏟惡徒尤其在這一兩天之內,哼”聞言,上官纖玉大吃一驚,反問道:“金哥哥,你的意思是要在這一兩天之內大開殺戒?”
“上官妹妹,你説得一點沒錯,這兩天之內,説不定我要一舉殲滅天下惡徒!”
“為什麼?”上官纖玉驚問道。
“哈哈哈,我金遽明也只有這兩天可活了,我為何不替天下善良的人出一口氣呢?哈哈哈!”
“哦!”上官纖玉掙遽明的手臂,臉
因過度驚駭而呈現蒼白之
,目光緊緊視在遽明臉上,呼喚道:“啊!金哥哥,快告訴我,那不是真的,那不是真的。”遽明慘笑一聲道:“對不起,上官妹妹,那是真的,而且千真萬確”瞧着她蒼白的臉龐,遽明內心一佔心劇痛,他仰天長嘯。
嘯聲雖微弱得彷彿出自病人之口,嘶啞低沉,但卻悲愴十分,令人聞之惻然心酸!
“上官妹妹,我對不起你,辜負你的一片情意,死前猶難忘懷”微一抬眼,只見她臉慘白如此,不由傷心異常,慘聲道:“上官妹妹,本來我們的重逢,應是一件高興的事。但是,造化
人,好事多磨。”説到此,他突然朝上官纖玉躬身一禮,強堆出歡笑之容説道:“這個暫且不提,金遽明除了深深向你致歉之外,願意高歌一首惜別曲子,略盡你待我一片真情誠意,就是我死後,成為孤魂野鬼時,也有這麼個值得
藉的回憶”他這一番話尚未説完,上官纖玉已是淚雨滂沱,哽咽着聲音説道:“金哥哥,我們總是無緣的,好不容易才得相聚,就要離開了,你説不是嗎?”遽明悲哀地點頭,忽聞上官纖玉又道:“這樣也好,反正世上我也毫不留戀了,我們仍可在陰世相互斯守!”遽明聽得出她話中含意,不由大驚失
道:“上官妹妹,快別做這種念頭,你知道這樣一來,我死卻難以瞑目了!”他痛苦地笑了笑,説道:“人生
友莫過於相處知己者,上官妹妹,我
你前些
子給我的關照、温暖,我自認對不起你,只望”遽明強裝出笑容道:“我死後,只望妹妹思憶到我時,在我的家前,給我一束鮮花,我就心滿意足了”聞言,上官纖玉
噎不停,抬起淚眼,泣道:“遽明,那麼我呢,今後我該如何?”遽明一惻,鼓足勇氣道:“你你或許可以找到比我更理想的人。”
“哈哈哈哈”上官纖玉悲極狂笑,半晌,臉愈發蒼白:“明哥,你錯了,纖玉雖不能與你同生,但卻願與你同死。明哥你錯了,上官纖玉心裏只存着你一個人,今生除你以外,不會再有人能獲得我的
情”
“纖玉,不要這樣,當今世人中,比我更強的不知有多少,你你不值得為我一個薄情的人,犧牲一生幸福。纖玉,你要慎重考慮”
“考慮?”上官纖玉身子猛顫,搖搖墜。
遽明搖頭道:“纖玉妹妹冷靜點,為我這個滿身孽債的壞蛋,你不值得”他歉然又道:“讓我高歌一曲,答謝你對我的一片愛戀之情,今生今世,再也不會有人能聽到我的歌聲,上官妹妹,我為你驕傲!”説罷,他用力站起身子,悲聲地高歌道:黃泉之跡何迢遙兮,陌生之旅何孤寂吾將飄靈於彼方兮,吾念伊人於永夜伊人啼泣兮,薄倖之人何堪吾深負伊人,吾偕彼温柔悽婉以俱去!
歌聲嘶啞而悲傷,忽高忽低,悽婉之極,飄蕩在空間,猶如巫峽猿啼,孤鶴長鳴,使得鳳池四畔,蒙上一片慘霧愁雲。
上官纖玉默默凝視遽明,臉隨着他
昂悽婉的歌唱,愈變愈白,最後慘白得象一張白紙,憐、哀、怨、恨,從她清澈的眸子,閃
而出忽地,她慘呼一聲:“明哥”遽明黯然道:“什麼事?”
“再見了,不久以後,我們陰世再圖相會”説罷,銀牙緊咬,一掉身形,如同星趕月“嗖嗖”飄起衣袂帶風之聲,直向西方縱去。
遽明大驚,奈何身子虛弱無力,不能動彈,只高呼道:上官妹妹,此去何方?”上官纖玉一頓足,慘聲道:“天涯海角,追殺仇人,然後陰世見面!”餘音嫋嫋,人影已杳。
遽明振臂急呼道:“上官妹妹,使不得,遽明罪孽深重,不值得為我而死,你要三思後行”可是,他急呼連連,上官纖玉身去已遠,再也聽聞不見了。
他長嘆一聲,頹然坐倒草地之上。
此時,月朦朧,殘鴉啼林,天際疏落寒星,人耀悽慘光芒。
樹影離,草間蟲聲斷續,如嫠婦夜泣,林中梟鳥哀嗚,似巫山猿啼,厲鬼號嘶遽明
覺
骨悚然,他反覆自問:陰間是否如此可怖,陰間是否安靜他反臂
出金牛寶劍,凝神注視着霞光遊離劍尖,產生一絲雄意,暗叫道:“今夜過後就是明天,那時,我金遽明自負頂天立地,成敗之舉,皆在這一
之中,我名傳千古,抑或消影滅跡,也將在短短的一
中得到分曉。
我必須吐出最後一口鮮血,拚到燈幹油盡”他哼的一聲,撫劍長道:“舞劍幽草裏,彈琴復長嘯,孤寂是我宿,陰世為我巢嘶啞的
聲,劃破沉寂長空,他孤獨的苦笑,彈劍
道:“生不能揚名,死不以安宿,臉猶淚痕在,必猶聚憂鬱,英雄何來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