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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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間如同石村般的小小石屋,只它不在石村,而是坐落在定風關外一個隱秘的西口處,將是樓孟月往後的住處。
在定風關整整待了三天三夜,與令狐蓀連手賭出豪氣、賭出霸氣,並看盡城內所有亮燈處的金紙醉,所有光影無法映照之處的怵目驚心後,樓孟月在出關的隔天,便搬出了她住了半年的石村,因為那本就不是她該待的地方。
離開那,令狐蓀像往常一樣懶洋洋地躺在石屋屋檐下,在柳葉與其他弟兄幫着把她少得可憐的行李,卻多得驚人的分紅搬上駱駝時,依然打着呵欠,直到她騎着瘦馬走過他眼前,才笑着舉起手,對她漫不經心的揮了揮手…
“該記賬的時間別忘了來啊,小樓。”輕輕點了點頭,樓孟月靜靜走向眼前那片遼闊卻蕭颯的滾滾黃沙,將他與那個朦朧虛幻的夜,一起遺留在身後。
開始一個人生活的她,並沒有經歷預想中的適應期,因為這個村子裏頭住的街坊鄰居都,村裏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如同石村的男人一般本都是定風關內的普通百姓。
過去的定風關,並不像今這般繁華,卻是個能讓來往商旅與過客安心休息的處所。人們能在這裏遇到自己家鄉的人、讓肚子
滿家鄉味,也能在城中酒肆裏邊喝杯小酒邊小賭怡情一番,然後在酒足飯飽後,
神奕奕的上路。
但在前任關主意外過世後,接管定風關的李胖子一到達,便將原本住於其的非漢族百姓以及不服從他的人趕了出去,更私設重兵,讓原本單純的定風關成了他個人源源不絕的金庫,更成為一座充滿了刺與誘惑,暗地吃人不吐渣的血域魔城。
定風關自此聲名大噪,成了沙漠商旅過客的必遊之地,一個月的金錢動,抵得上朝廷兩年的税收。但由於那時朝中正陷入政治風暴,
本無法顧及此處,因而擁有強大財力、私人兵力,且天高皇帝遠的定風關,便成了李胖子一人的定風關。
儘管樓孟月沒開口問過,但她有雙眼、有耳朵,所以縱然在關內只待了短短三天,但這三天已足夠讓她明白什麼叫沉淪,什麼叫不可自拔,什麼叫沒有回頭路的萬丈深淵。
偌大的城裏,除了賭場、青樓、酒肆,還是賭場、青樓、酒肆;在其間往來穿梭的各人等,臉上全赤luoluo的寫着“慾望”二字。他們幾乎放縱般的瘋狂沉
吃喝嫖賭,完全沒有發現自己已漸漸枯槁的身形及臉龐,甚至完全遺忘了當初出行的目的,更忘了何謂家與家人。他們千金散盡、身無分文,更欠下大筆無力償還、且無人代還的債款後,女子,成為供下一羣進城賭客玩
的娼
,男子,淪為永世奴僕。
慾望本就是人與生俱來的本能,一時沉淪在所難免,但李胖子提供的,不僅僅是讓人幾乎無法清醒、充滿強烈官刺
的環境,還有那讓人一步步走向毀滅仍不自知的催化…
那濃得化不開的薰香,那能將人心底最真實的一面呈現出來的詭異薰香。但也正是那雖受薰香影響,卻真實反應出她內心的一夜,讓樓孟月徹底明瞭,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自己,其實是多麼幼稚,而向來冷眼看世間的自己,又是多麼無知。
過往的她,沒有目標,也不曾堅持過什麼,只是渾渾噩噩的過一天算一天,該做什麼就做什麼,能做什麼就做什麼,只要沒有愧對他人、餓死自己就足夠。因為她打小就相當清楚,她雖跟別人有些不一樣,不一樣在不靠自己勞力一分一毫攢來的錢,是會長腳飛掉的,但至少,她還有一羣絕不會讓她挨餓受凍的家人。
來到這裏後,她滿腦子只想着要怎麼活下來、怎麼回家去,在努力養活自己之餘,依然渾渾噩噩的過一天算一天,走一步算一步,然後天天口裏賊窩來、賊窩去的算計着這賊窩裏的錢。
但她慢慢發現,這賊窩裏的人很簡單、很淳樸,他們裹着看似歡暢快意,甚至刀尖血的生活,不僅僅為自己,更為他人。
他們不打家劫舍,反倒熱愛黑吃黑的劫富濟貧;他們一個個每天好似都在大口喝酒、大碗吃,但最好的酒、最好的
,用於全留給家人。
他們,更與其他大漠劫匪幫眾,甚至那羣由京城被派至定風關,卻得看李胖子眼過活的守城軍士間,有着一份若有似無的默契與友誼。
這樣古怪的賊窩,讓她很是好奇,所以她不動聲的聽着、看着,
復一
望着他們遙望着定風關時,不同顏
的瞳孔中同樣的眷戀與憤怒,以及那抹共同的堅定不移與信念,那時,她恍恍明白了些什麼,然後在終於進入定風關後,知道了為什麼。
那樣的憤怒,一定很刻骨,那樣的等待,一定很漫長。但他們從沒有放棄過,在關外多年的他們,一直、一直努力着,努力想讓如今已成為李胖子一個人的定風關,重新成為大家的定風關,無論多難、多苦,無論還要等多久。
那一刻,她羨慕了,羨慕着這樣一羣為一個目標共同努力多年,從不曾放棄過心中夢想的人們。
所以,從不曾堅持過,從沒有與他人一起努力過,從沒有懷抱任何夢想過,更早由令狐蓀看似飄忽、卻總有脈絡可尋的行蹤裏,懷疑他其實就是羣龍之首,進定風關的目的絕不單純的她,不想他輸,她要他贏!
那個夜,她沒有忘,也永遠忘不了,儘管她明白那一夜對令狐蓀而言,除去利益換再無其他,更縱使她是在他提起後,才想起“崩玉”這兩個字。
不過這樣也好,要不然突然熱血起來的她,自己想想都覺得怪不好意思的,特別是回想起那三天時時刻刻黏在他身上,以及在他懷裏放肆嚶嚀,嬌啼了一夜的自己…
話説回來,那薰香的效果也太驚人了了,驚人得讓她實在有些挫折——挫折的發現,從小經過嚴格訓練,自以為獨立、不求人的自己,原來在不知不覺中,不僅習慣了他的動手動腳,還學着他動手動腳,潛意識裏還依賴着他,且只依賴着他。
“我這行為跟剛由蛋裏孵出,對着第一眼看到的狗喊媽,還傻跟在它後頭學狗叫的小雞有什麼分別啊…”發現屋內的光線漸漸昏暗,由桌前站起來點燈的樓孟月胡亂聯想着,將剛才寫到幾乎都忘了時間的雜亂手稿整好迭起,開始生火做飯。
那迭手稿,是一份將定風關打造成為“博弈之城”的未來藍圖。雖全是紙上談兵,更不見得會有實現的一天,但她卻願為它廢寢忘食。
若她的特殊機緣,便是讓她從重新認識自己,瞭解自己的不足,那麼,她就不該辜負這個機會。
現在的她,開始學着如何給自己一個目標,學着暫時先不去考慮現實與金錢層面等問題地將學校所學與個人所思兩相結合,然後,在每天清晨第一道曙光照到她枕在桌上沉睡的小臉上時,痠背痛卻面帶微笑的醒來。
生活開始變得忙碌,因為柳葉隔三差五的就出現,要不就是拎着她回石村記賬,要不就是幫石村的弟兄帶口信過來請她寫成家書,更經常為她介紹可信賴的客户,讓她可以好好一展長才…伴賭。
沒錯,她雖然自己沒辦法賺大錢,但不代表她不能幫着別人賺點李胖子的錢,更何況分紅的小錢積多了,也是筆相當不錯的收入呢。
正當樓孟月忙了半天,剛將做好的飯菜擺上小桌時,傳來一陣敲門聲及一個悉的嗓音…
“小樓,我快餓死了,賞我點飯吃吧。”聽着那依然慵懶,但慵懶中卻透着一股疲憊與沙啞的嗓音,樓孟月的心不知為何,突然漏跳了一拍。但早習慣他突然出現要飯,她還是靜靜打開門,看着一隻香噴噴的燒雞出現在眼前。
“吶,拿好了,我來回兩百里才搶到的最後一隻香雞坊獨門醬料燒雞,就當抵我今天的飯菜錢。”將燒雞一把到樓孟月手裏,令狐蓀
下披風在門外抖抖,又順手一丟後,便大大方方坐到桌前等開飯。
“真沒看出你還是個美食家。”望着屋角皺成一團的披風,再看看手中的燒雞,關上房門後,樓孟月強迫自己別去想那披風上的刀切痕是怎麼來的,專心切雞。
“我壓不是,所以你看不出來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