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裏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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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歲的林子靠在院子中央的老槐樹身上,懶懶地問正在樹下做作業的草草,心裏最大的願望是什麼?
“住樓房。”草草頭也沒抬地説“你呢?”
“我長大了要嫁一個博士。”林子一字一頓地説。草草驚訝地抬頭,發現林子在笑,陽光從樹蔭裏滴漏下來,完美無缺地照在她抿着的嘴上。草草就想,林子怎麼能説這樣不要臉的話。
住進樓房以後,大院的生活就如同落下了層層帷幕的風景,漸漸模糊了。只有那笑和那陽光固執地盤踞行草草的心中。
(一)十六歲的某一天,草草突然有了一個新朋友,他叫文洛。
草草認識文洛或者説文洛認識草草,是因為一個錯電話,文洛撥錯了號碼撥到了草草家。
後來文洛對草草説,如果你當時説的不是“沒關係,誰都有錯的時候”我們肯定就錯過了。
現在草草很喜歡聽電話那端文洛的聲音,很利很標準的普通話,低低沉沉的,像一個事業上早有成就的年輕男子漢.
第二次打電話時文洛説他是個剛剛參加工作的人,希望草草別誤會地,他可是個正兒八經的好人。
草草一聽這話就撲味一聲笑了,她説好人壞人該怎麼區分來着我們老師可沒教過。
文洛聽了也笑着説,你真幽默,説完了又笑。話題就此展開.
此後每個週末草草總會守在電話旁等待鈴聲響起,久而久之那種等待的心情變得很温暖很綿長,有點像席慕容所説的少女在夏的夜晚穿過滿月的山林去赴一場非赴不可的約會。輕盈、縹緲而又美麗動人。
爸媽算是很開明的人,可對於這一件事始終有點擔心。他們對草草説,年輕時多個朋友沒關係,但要小心點,若他在電話那頭説什麼不三不四的話,你就趕緊掛掉。
草草嘴上説是的,心裏卻想文洛絕不會是那樣的人,只是有點神秘。她不知道他居住在城市的哪一端,那兒是否有一樣的陽光下着一樣的雨,也不知道他究竟長得什麼樣,是否身材很高或者眉很濃?甚至有一次問及他的電話號碼,他只是説你還是學生電話費應該由我來付,從而合情合理又彬彬有禮地掩蓋了過去.好在草草並不在乎這些,她寧願在和他索阿一些青
期的煩惱以及成長過程中的一些微妙的歡愉後
空來揣摩這一切,像做一道很有誘惑力的謎題,非常渴望知道謎底卻又不忍一下子就知道謎底。就像文洛曾説過的,即便有一天在街頭擦肩而過再匆匆看一眼也不會知道原來就是對方。彼此
知彼此的心事卻做永遠陌生的朋友,多好。
“永遠陌生的朋友。”草草到文洛説這話的時候聲音有點兒不對勁,像喝了一點酒。
(二)草草和林子是小學時的同班同學。
那時候她們住在一個大院裏。林子她媽是個五大三的女人,在巷口的菜場做販魚的生意,老遠地走過來就有一股燻人的魚腥味。草草每逢和她説話就儘量不
氣,憋得很難受。就因為這個草草不怎麼喜歡林子。
那時候班上的學生都不怎麼喜歡林子,因為她的學習成績太好了,好得不給別人趕上來的機會。
上課時看着林子的後腦勺,草草就傷心地想,也許這世上有人生下來就會念書,譬如林子。林子回家從來都不好好看書,不是幫她媽做事就是在院子裏蹦過來跳過去,成績卻沒有道理的好。男生們實在想不出林子有什麼秘訣,就説她肯定是魚吃多了的緣故。
念初中時實行就近入學。大院附近的中學很普通,爸媽使足了勁也沒能把草草到好一點的學校裏去。林子卻因為學習成績好沒試考就直升了市裏最好的中學——蜀中。蜀中很遠,裏面的學生有一個統一的外號,叫“大學生”每天早上“大學生”林子就在書包分掛上一個亮晶晶的飯盒優哩優當地走出去,黃昏時分了才又憂哩優當地走回來。在那樣的院當聲裏草草很低三下四地生活了半年多一一一直到搬到樓房裏去。
車子來拉傢俱的時候是夏之
一個風和
麗的中午,林子嘴裏含着一
草海冰
,在陽光下看着草草,看着草草穿着一條新裙子在陽光下跑來跑去幫着搬一些小件物品。草草知道林子在看她,並從林子那閃爍的注視裏很有把握地讀到了兩個字--“嫉妒”這麼多年來這是草草第一次覺得自己在林子面前風光了一回.
很久以後的一天,草草坐在五樓自己房間的小牀上看書時,不知怎麼又清晰地聞到了那一股燻人的魚腥味,然後草草才發現自己真實一直都在惦記着林子,惦記着那個長大了要嫁給博士的女孩,以及陽光下少年的情願和那優哩恍當的飯盒聲.
懷着這份惦念草草在學校和自己的小屋裏安靜地讀書,一邊做着許多十幾歲少女應做的夢,就這樣,風平靜地長大了.
初中三年的苦讀沒有白費,草草揚眉吐氣地考進了林子她們學校.
報到那天早上,媽媽親自動手給草草梳頭,草草到自己柔軟的頭髮在媽媽的手指間跳動,媽媽細心地編着那些小辮,從髮
到髮梢,從髮梢到髮
。
想着自己將穿梭於自己夢寐以求的校園裏並和林子平起平坐地對視,草草很心醉地想,青真好,就像一個可愛透頂的魔術師。
站在漸漸瀝瀝的小雨裏看着牆上的新生名單,草草來來回回地找了好幾遍,也沒找到林子的名字,草草到非常奇怪卻又不知道為什麼。
(三)後來才聽人説林子去唸技校了,她的分數連職業高中都不夠。
新學校帶給草草的驕傲和滿足頓時跑掉一大舉,説穿了,初中三年那麼拼命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和林子再比一比。現在對手本就不上陣,草草像失去了鬥志的勇士一般失落到極點。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草草在電話裏有點滄桑地對文洛説“可我多麼希望林子還和我在一個班上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