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那點可憐的人性也是借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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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個人出面不太方便。”梁冰看着李天“我覺得從你們媒體啊，新聞這個角度好像更好一點。”

“這有什麼不方便的？”李天瞥了梁冰一眼“你要給她錢，她還不高興啊？回頭我把鍾曉薇的電話給你找來，然後你直接跟她聯繫就行了。”梁冰想了想:“我想聽你跟我聊一聊關於鍾曉飛的一些具體情況。”

“其實啊也沒有什麼，就是她呀想往我們報社投稿，然後就給我打了一個電話，我當時就説你這樣子的稿子…”話沒説完，梁冰電話響了。

“我先出去接個電話…”這電話一接就是好幾個鐘頭，李天實在等不下去了，只得招呼服務員過來買單:“多少錢啊？”她心裏有點兒打鼓，這麼高級的飯館兒，搞不好得上千。

“你好，總共是五千八。”

“多少？五千…”李天把那“八”跟口水一塊兒了回去，拿過賬單來匆匆瞟了兩眼“行，…刷卡吧。”説着話把卡遞了過去。

“需要開發票嗎？”

“不用，不用了…”人要是倒黴，喝口涼水都牙，一頓飯造進去一個月工資還號稱是別人請的。

轉天在辦公室，李天剛坐下來，凳子還沒坐熱，梁冰就扎進來了，一口一個“李小辮兒”

“你能不能不給人起外號啊？”李天瞪了梁冰一眼。

“天同志。”

“李。”

“李天同志。”梁冰討好地看着李天“你能出來一下嗎？我跟你談點兒事兒，這樣，咱們倆去喝喝咖啡，好不好？”李天剜了梁冰一眼:“對不起，去不了，昨天這一頓飯，可就把我這一個月的錢都花光了，所以我這一個月都不能出門，閉關了閉關了！”梁冰知道李天是故意説給自己聽的，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趕忙跟李天賠禮:“對不起啊，昨天我那兒出了點兒事兒，我處理大事兒來着，就把你給忘了。”李天斜了一眼梁冰，冒出一句:“世界上最大的教堂也裝不下你的惡！”梁冰苦笑一聲，也不管那麼多了，連拖帶拽把李天拐到咖啡店。

“幹嘛非我過來啊，我可沒帶錢啊！”李天撇了撇嘴。梁冰笑了笑:“那天確實是出了點兒事兒。這麼着，多少錢你説，我還你！一口價，我絕不問你要發票。”蹩腳的笑話，李天想，順口帶了一句:“十萬，謝謝。十萬你帶了嗎？”梁冰掏錢的手一頓，苦笑説:“不是，你怎麼把我説的像一土財主啊，土財主才隨身帶那麼多現金。”

“你不是土大款啊？”李天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看着梁冰。

“我不土，我半土，半土。”梁冰不住地賠笑道“這樣，你把賬號給我，我一會兒讓他們給你打過去，行了吧？”李天盯着梁冰看了半天，笑了笑:“算我請你了。”看梁冰還想説什麼，李天抬了抬手“真的，我還從來沒在那麼高級的地兒請人吃過飯呢！”看着梁冰特別不好意思地看着自己，李天也突然覺得有點兒尷尬似的，趕緊換了一個話題“你不是有事兒找我嗎？”

“那個，我今天請你來就是兩件事情。第一就是想還你錢。第二呢，就是想跟你説，那個鍾曉薇不會再到報社來折騰你了，我已經安排好了。”説完梁冰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咖啡。

李天笑嘻嘻地問:“你怎麼安排的啊？你安排她多少錢啊？”

“沒多少，你放心吧，她特滿意。”看着梁冰亮晶晶的眼睛，李天突然想起來，從跟他相識到今天，自己好像從來沒有真真正正地認識過這個人。只知道他有錢，只知道他得理不讓人，還不知道他會對一個陌生人也會這麼善良。

“我發現你人心眼兒好的。”李天特真誠地對梁冰説。

梁冰愣了愣，又笑了:“謝謝啊。”

“不過也是，反正你有的是錢。”李天衝梁冰眨眨眼“那次吃飯的時候，你問我關於鍾曉飛的事兒，我沒跟你説得特別清楚。其實我覺得她好像神不太正常。”

“神不太正常？”梁冰疑惑地看着李天。

“對，真的，你想啊，一女的跟一個男的好過那麼一下，人家走了，她找不着人家了，就急了，就跳樓，怎麼可能啊！這社會上有多少離了婚的單身母親，獨自帶着孩子，還有那未婚先孕的，人都活得好好的。所以我覺得吧，鍾曉飛有點兒抑鬱症吧，可能。”梁冰沒有話，靜靜地看着李天，示意她繼續説下去。

“當然了，我覺得那男的也確實有點兒太狠了，”説到這裏，李天有點兒氣憤了“跟人好了一下，然後走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人間蒸發了！我覺得這人太不負責任了吧。”李天注意到梁冰臉上的神情有點兒怪怪的，想到自己或許説話也太重了點兒，立馬衝梁冰笑笑，説:“不過你不是，你真的好的，這麼善良。”沒想到李天會把話題轉移到自己身上，梁冰愣了一下，訥訥地説:“應該的，應該的。”

“什麼叫應該的？”李天剜了梁冰一眼“憑什麼你應該啊？你跟她素不相識，你憑什麼為她掏那麼多錢啊？這怎麼能叫應該的呢！”梁冰想説什麼，頓了一下，又拿着他一貫的那種壞笑衝着李天説:“我那個意思是説，你現在看看窗户外邊，但凡掙過點兒大錢的人，差不多都幹過一兩件缺德的事兒。所以讓他們花花錢、買買單這是應該的。”李天不解地看着梁冰:“那你為什麼花錢買單啊？你是不是也幹過一兩件缺德的事兒？不止一兩件吧，你説，我不給你登在報上。”

“我是那個差不多以外被差出去的。”梁冰一副“什麼眼神兒”的表情看着李天。李天不吃這一套，斜了他一眼:“得了吧，你肯定是正好被差在中間的，幹過多少缺德事兒！”梁冰無奈:“行行行，我罪惡滔天，我缺德。就説前兩天我不還逃單來着嗎！是吧。”李天惡狠狠地點點頭:“這肯定得算一大件！”梁冰樂呵呵地笑笑:“必須的，但是從今天開始，我決定改歸正，我要做一個善良的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離低級趣味的人！”李天大笑。

那天的氣氛很好，李天和梁冰聊了很多，甚至還向梁冰聊起了自己的姐姐，李天覺得她已經把梁冰當做自己真正的朋友了。這讓李天完全忘記了之前和梁冰的不愉快，甚至李天覺得梁冰看起來的“十惡不赦”其實只是為了掩飾他柔軟温暖的內心。

想到梁冰作為一個陌生人都在竭力為鍾曉飛做身後事，李天覺得自己也應該去看看她。趁下午沒事兒，李天生拖死拽地把劉青青拉上去了趟墓地。

一路上，李天玩命地給劉青青灌輸自己覺得如何如何對不起鍾曉飛，梁冰又是如何如何表現得善良又偉大。劉青青一直冷眼旁觀，擺明了不想搭理她。

到了墓地，遠遠看着鍾曉飛的墓前站着一個人，背影很眼。又走進幾步，那人轉過身來，竟然是梁冰！看着梁冰站在鍾曉飛的墓前，不知道為什麼，此刻李天心裏有種覺在發酵，她不知道那是什麼，卻覺得很難受。

梁冰抬頭也看見李天和劉青青，一下子變得很慌亂，隨即就冷靜下來，直直地看着李天説:“其實，我就是鍾曉飛故事裏邊説的那人。”

“怎麼回事啊？”劉青青驚訝地看着梁冰，又看看驟然變得冷漠的李天。

李天什麼也沒説，扭頭就走，劉青青趕緊在後邊兒跟上:“老二，你別走啊！”梁冰稍微頓了頓，幾步跟上來，拉住李天的胳膊:“你聽我跟你説李天，我覺得這件事情我有必要再跟你重新解釋一遍。”李天冷冷地盯着梁冰:“我覺得你沒有任何必要跟我解釋。”看着梁冰越來越黯淡的眼神，李天冷笑一聲“我一開始還以為你有同情心，現在我才發現，你連那點可憐的人，也是借來的，鍾曉飛為你這種人死，真不值得，虛偽！”甩開梁冰的手，李天拉着劉青青發狂似的往山下跑。

回去的時候是劉青青開的車，李天一聲不響地坐在旁邊，腦子就像壞掉了一樣，一直在重複播放剛剛梁冰説的話:“我就是鍾曉飛故事裏邊説的那人！”一想到這，李天心裏就像吃了蒼蠅一樣噁心！就是這樣一個虛偽的人，自己竟然和他一起吃飯，一起喝咖啡，還稱讚他是好人！李天發誓再也不要見到他，就當從來沒認識過！

下車的時候，劉青青特想問問李天怎麼回事，李天安地衝她笑了笑，讓她放心，自己慢慢走上樓。李天現在就想舒舒服服地睡一覺，什麼也不去想，什麼也不做。這一覺睡得很安穩，連夢都沒做，一閉眼就忘了剛剛才發生過的一切。

才躺下沒一會兒，李天糊糊中聽到有人砸門，還有人在叫自己。

李天從牀上坐起來，這下聽清楚了，是劉青青在喊:“老二！”

“來了來了。”李天趕緊跑過去給她開門。門口除了劉青青，還有梁冰——喝醉了的梁冰。

“你怎麼把他給我們家來了？”李天皺起眉頭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

與此同時，劉青青扶着梁冰幾乎是栽進了門。

劉青青一隻胳膊撐着牆，着氣招呼李天:“你快幫幫我，齁沉了！”李天慌忙架住梁冰，和劉青青一起把他拖進沙發裏。

“誰把他過來的？”李天氣急敗壞地指着梁冰。

“他酒喝多了給我打電話，死活非要上你們家來。”劉青青從飲水機接了杯水，咕嚕咕嚕地灌了下去。

“你是我朋友不是啊！你怎麼不把他你們家去啊？”見劉青青還沒緩過勁兒來，李天彎下，衝梁冰喊道:“梁冰，梁冰，請你出去！這是我們家，你來幹嘛啊？”梁冰一身的酒氣撲鼻而來，這讓李天特別煩躁:“你把他走，討厭！”劉青青在梁冰旁邊坐下，看了他一眼:“你看他喝多了，那麼可憐，你就別説了。”李天大怒“什麼可憐？！説説就行了，憑什麼我可憐他！我跟他沒什麼可説的！”李天拔高的聲音好像驚醒了梁冰，他半眯着眼睛，糊糊地問:“你説什麼呢？”

“梁冰，我是李天，你現在在我們家呢，請你出去好嗎？”李天耐着子問道。還沒等李天繼續説下去，爛醉的梁冰作勢要吐，嚇了李天一大跳，趕緊和劉青青把他架起來往廁所拖，剛到洗手池前，梁冰全吐了出來，一瞬間，酸臭刺鼻！

李天干脆把梁冰扔地上，怒氣衝衝地對劉青青説:“我告訴你劉青青，你是我朋友，哪有你這麼辦事兒的呀！”扭頭又衝趴地上的梁冰嚷道:“我告訴你，必須得把池子給我乾淨嘍，給我乾淨！真噁心！”沒想到李天一説，梁冰晃晃悠悠爬了起來，一邊往客廳走，一邊衣服。

“你怎麼還衣服啊！我告訴你梁冰，這是我的家！請你走好嗎？”李天惡狠狠地衝梁冰吼。劉青青看梁冰晃悠得厲害，趕緊攙了一把:“要不咱們走吧？”梁冰在沙發上坐下，拿着劉青青喝剩的水猛灌了下去:“我坐會兒，我找她有話。”

“你跟我有什麼話啊？”李天覺得自己已經忍無可忍了“我沒有任何話跟你説。我告訴你梁冰，我跟你沒有任何可説的…”

“今天你在墓地裏邊兒，為什麼對我那麼説話！？你憑什麼那麼對我説話！？”

“我願意怎麼説就怎麼説，嘴長在我臉上！”李天氣得渾身哆嗦。

“好好説吧。”劉青青在旁邊趕緊打圓場。

“我跟他沒有任何可説的！”李天已經氣瘋了“我告訴你梁冰，就你這種男人我見多了，亂搞女人之後一點兒責任心都沒有！”

“是嗎？”梁冰也開始惱怒起來“我告訴你，你這種女人我也見多了！你就是盼着別人犯錯，然後你好在旁邊指手劃腳、指指點點，然後把自己得特別崇高，特別偉大似的，好像你們特別有責任，特別有責任心似的，其實你有責任心嗎？你沒有責任心！對了，你有責任的，鍾曉飛最後一個電話是打給你的對不對？如果你接了電話去跟她談一談，好好到那兒跟她聊一聊，你安安她，她就不會跳樓！所以鍾曉飛的死你是有責任的，責任全在你身上！”

“滾。”李天已經氣得渾身顫抖，連這個滾字都充滿了顫音“滾出去！”

“我當然會滾，”梁冰衝李天特鄙視地笑了笑“但是我告訴你，在我滾之前，我一定要把這個責任跟你説清楚！這個責任就在你，全在你！你是殺人犯，你就是殺人犯！”話還沒説完，梁冰已經把面前的茶几掀翻了，接着他走到書架那邊，把整個書架劃拉到地上…李天和劉青青都被眼前這一幕給驚呆了，這個男人竟然跑到自己家撒野！

“老二。”劉青青遲疑地喊了李天一聲。李天覺得自己從來沒這麼憤怒過，她一把推開劉青青“滾，帶上樑冰，一起滾出去！”劉青青遲疑了一下，轉身費力地拖着還在氣吁吁的梁冰走到門口。李天站在劉青青身後:“青青，梁冰醒了你告訴他，我永遠不想再看見他。”砰的一聲，李天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