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望穿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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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

石慧的目力也不再能看到很遠,她所期待着的人仍沒有回來。

她忘去了疲勞、飢餓,心中像是堵住什麼似的,甚至連憂鬱都無法再容納得下。

“為什麼他還沒有回來呢?”她幽幽地低語着,忖道:“難道他遭遇到什麼變故了嗎?他武功雖高,但到了天妖的居處,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哩,我該怎麼辦?我怎麼辦呢?”望着那一片水不揚波的碧水,她心中積慮,不但四肢麻木,連腦海中都變成了麻木的一片混亂了。

這兒本無法推測出時辰來,但是黑夜來了,竟像永不再去,寒意越發濃了,夜越發濃郁,她失落在青海湖邊——當然,她所失落的並不是她自己,而僅是她的心。

一天,二天…

第四天的夜晚已來了,若有人經過青海湖邊,他就會在這兒發現一個失常的女孩子,頭髮蓬亂,面目憔悴,兩目凝視着遠方,那雙秀麗而明媚的眸子,已明顯地深陷了下去。

她不去理會任何人、任何事,心中的情,紊亂得連織女都無法理清。

她是焦急、關切的,但是這份焦急和關切,竟漸漸變成失望,或者是有些氣忿。

“無論如何,我在今晚都要趕回來。”她重述着白非的話,忖道:“無論如何…可是怎麼直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呢?”她開始想起那紅衫少女,想起那紅衫少女和白非之間的微笑,想起白非在她憂鬱的時候也許正在愉快而甜中。

這種思想是最為難堪的,若是她肩生雙翅,她會不顧一切的趕到海心山,使自己心中的一切疑問都能得到答案。

終於,內心的忿恚勝過了她等待的熱望,她孤零而落寞地離開了這四無人跡的青海湖邊。

就在她離去的同一時辰裏,青海湖面上急駛來一片黑影,有兩條人影並肩而立,卻正是白非和那紅衫少女。

皮筏一到岸邊,白非就迫不及待的掠了上來,目光急切的搜索着四周,那紅衣少女乃俏生生的佇立在皮筏上,向白非揚着羅巾,滿臉笑容中卻隱隱含着依依不捨之情。

白非搜索後失望了,他並不太理會那依依惜別的紅衫少女,這幾天來,他的面龐也顯然較為消瘦甚至也有些憔悴了。

這世上的人,沒有一個知道他這幾天來的遭遇是甜、是苦、是酸、是澀、是辣,只有這滿面惘然的白非自己心中知道。

佇立在皮筏上的紅衫少女幽幽嘆了口氣,柳一折,那皮筏便又離岸而去,消失在水天深處,只剩下白非在岸邊。

四周依然寂靜,水面也再無一絲皮筏劃過的水痕,像是任何事都沒有發生過,然而白非的身側卻少了一個依依相偎的倩影,而他心中卻加了一重永生都無法消失的悵惆和負擔。

他焦急的在湖岸四側搜着,希冀能尋得他心上之人,夜雖濃,但他仍可以看得很遠。

像任何一個失去了他所最心愛的事物的人似的,他無助地呼喚着石慧的名字,而他此刻的心境也正和石慧在等待着他時一樣。

他沿着這一帶湖岸奔馳着,也不知過了多久,天已快亮了,他的力也顯然不支,但是他仍期望在最後一刻裏發現石慧的影子,這也正如石慧在等待着他時的心境一樣。

人間之事,往往就是如此,尤其兩情相悦之人,往往會因着一件巧合而能永偕白首,也可能因着另一件巧合而勞燕分飛,而這種事,在此間人世上又是絕對無法避免的。

於是,他也是由焦急而變得失望和忿怒了。

“她為什麼不在這裏等我?她是什麼時候走的,唉,她難道不知道我的困難,我的苦衷,她為什麼不肯多等我一刻?”於是他也孤獨悵惘的走了,但是在經過一個遊牧人家的帳篷時候,他忍不住要去詢問一下,但言語不通,也是毫無結果。

第二個帳篷也是如此,於是以後即使他再看到遊牧人家,他也只是望一眼便走過,他卻不知道就在他經過的第三處帳篷裏,就靜卧着因太多的疲勞和憂傷而不支的石慧。而那一道帳篷,就像萬重之山,隔絕了他和石慧的一切。

回去的路和來時的路,在白非説來竟有着那麼大的差別,幾乎是快樂和痛苦的極端,這原因只是少了一人而已。

景物未變,但就因為景物未改而使得白非更為痛苦,無論經過任何一個他和石慧曾經在一起消磨過一段時間的地方,他都會想到石慧,即使看到一件和石慧稍有關連的東西,他也會聯想到她。

這種痛苦幾乎是沒有任何東西可以代替補償的,若他是貪杯之人,他會以酒澆愁,若他嗜賭,他會狂賭,然而他什麼都不會。

他只有加速趕路,藉着速度和疲勞,他才能忘記一些事,然而只要稍微停頓,那種深入骨髓的痛苦,便會又折磨着他。

蘭州的瓜果、黃河的皮筏,以及一切他們以前曾經共同分享的歡樂,現在都變成獨自負擔的痛苦,歡樂愈大,痛苦也就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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