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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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昭倒沒想到葉制台會邀自己過府議事,而在總督衙門清雅的花廳,葉昭見到了聞名已久的鄂老爺子,鄂
老爺子是不是清廉不阿葉昭不知道,但脾氣古怪敢於直諫倒是真的。
從頭到尾看了遍鄂的摺子,那真是慷慨
昂泣血成書,看完這摺子,彷彿不治富良的罪大清國就綱常淪喪,有失鼎之危。
歷史上很多諫官人品不見得高尚,卻不諂媚,不討帝王歡喜,有那偏的,常常喜歡死諫,所諫言之事又不見得多麼高瞻遠矚,無非是千年來的化積澱,青史留名,人最愛。
鄂這道摺子只怕咸豐看了也會氣得七竅生煙,辦不辦富良不知,鄂
大人的頂戴卻是怕有些不妥當了。
葉昭翻看摺子,鄂卻自顧自品茶,對京城的黃帶子,他是很有些不屑的,這些年常讀漢家聖人之書,不畏權貴那是鄂
大人的第一等規矩。他現在思慮的是回府後怎麼改動摺子的字眼,畢竟先給人看了,這道摺子卻不可原封不動再呈給皇上了。
“怎樣?都統大人有何高見?”葉名琛微笑看着葉昭。
葉昭正容道:“侍御大人的拳拳之心,忠君之情,天可鑑啊,不由人不動容。”哦?鄂
終於正眼看向了葉昭,臉
也好看多了。
葉名琛輕笑,微微點頭。
葉昭又道:“只是此事頗多蹊蹺,富良將軍剛剛到廣州,怎麼狎夷婦女?皇上見了,怕都不信吧。”鄂
氣哼哼道:“由此才可見富良胡鬧,不堪大任,人證俱全,不由他不認!”葉昭點頭,笑道:“侍御大人説的是,可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況且大人只是見那英夷娼婦自將軍私宅而出,此事將軍知不知情,是不是下人所為,卻不得而知,總要細查為好。若不然,大人一腔熱忱付諸東
,豈不令人扼腕?”自然聽得懂葉昭的意思,鄂
眉頭就皺了起來,冷聲道:“他要抵賴那也由得他,朗朗乾坤,皇上終有明白之
。”語氣卻漸漸緩和了。
葉昭向北一拱手,正道:“皇上是聖明天子,又豈會被人矇蔽?”鄂
老臉就漲得通紅“老夫,老夫不是這個意思。”氣勢終於餒了。
葉昭喝了口茶,温言道:“懲前毖後,這道摺子侍御大人只需拿給富良將軍看,挫他的鋭氣即可,廣州城外夷人混居之地,若是富良將軍手下人糊塗,辦錯了事,怕也在所難免,由他嚴加管教即可。本官不才,願為侍御大人走一趟,將摺子轉遞將軍,也免得大人與將軍生瑕。”鄂老大不情願,正想出聲反駁,葉昭又道:“若説廣州城需彈頦之人,又豈輪得到富良將軍?兩年前有一件人神共憤之事,侍御大人可曾聽聞?”鄂
一怔,就拿起了茶杯,而看向葉昭的目光卻是變得尖鋭起來。
葉昭繼續道:“聽説此案涉及副都統松玉,城內傳的沸沸揚揚,我剛到廣州,就聽聞了此事。”見葉昭所説果然是松玉一案,鄂目光可就更加怪異,鄂
可不是愚蠢之人,突然間
覺到,面前這黃帶子可不是不學無術之輩,更不是來廣州混功名的,不然小小年紀,又豈會參與官員之間的傾軋。看來這位松玉副都統,是面前黃帶子的眼釘呢!
松玉一案是鄂來廣州之前的事,而當時廣東道的滿漢掌印御史現在一位在兩江任巡撫,一位卻高升都察院的左都御史,乃是鄂
的頂頭上司。
葉名琛只是品茶聆聽,並不言。
葉昭又道:“本官已經準備上摺子彈頦松玉,還請兩位大人勿怪。”説着對兩人拱了拱手,畢竟是老早的案子,被葉昭給翻出來,鬧到皇上那兒,葉名琛管不到駐防旗人,當時又不過是廣東巡撫,倒是干係不大,鄂卻多少有些失察的責任。
葉名琛微微點頭。鄂卻怔住,無言以對。
葉昭又道:“當然,若侍御大人肯上這道摺子,那是再好不過。侍御大人剛正廉潔,彈舉官不遺餘力,若説十五道御史大人,侍御大人屈一指,要我説,來
總要做到都老爺,才不負侍御大人赤子之心。”都老爺乃是都察院都御使的俗稱,聽了葉昭的話,鄂
心裏莫名一熱,看向葉昭,卻見葉昭滿臉微笑,好似在暗示什麼。
“此事老夫回府當詳查,若果然屬實,上書彈舉官自然義不容辭!”當着總督大人,鄂
自不好滿口答應,剛正不阿的廣東侍御,可不能壞了名聲在總督大人眼成了官
。
鄂終於上了自己的賊船,葉昭微微一笑,拿起茶杯品茶。
葉名琛只是微笑,饒有趣味的看着這一幕。…廣州將軍公館後花園,清泉潺潺,假山嶙峋,涼亭,富良正與一妖妖嬈嬈的婦人調笑,這是他來廣州前納的小妾,最得他的寵愛。
要説富良現在可真有些志得意滿,可不是,夷婦的滋味都品嚐過了,只是那夷婦好像年紀不小了,生得也不水靈,辦那事兒時遠不如想象來得享受,更多的是一種獵奇心理的滿足而已。
富良現在還琢磨呢,本來是叫樓的紅牌,可那老鴇想來是為了巴結隆多,竟然送來夷婦給自己嚐鮮,老鴇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自也不知道
忌,自己剛剛見那夷婦時也猶豫了好一陣,可最後還是沒忍住,嚐了嚐這英夷女人的滋味,現在思及,兀自有些懷念。
想着那晚之事不由得有些出神,小妾在旁邊叫了幾聲“爺,爺?”富良才回過神,卻見一名丫鬟福了一福,脆生生道:“爺,有人遞片子求見,隆多在院外候着呢,説是副都統景祥。”
“景祥?”富良微微一怔,隨即就輕笑“他來幹甚麼?”小妾嬌滴滴道:“爺,不喜歡的話,叫他在外面等着好了,奴婢還沒和爺説夠話兒呢。”富良笑一聲,伸手在小妾臉蛋上擰了一把,説:“這個人啊,爺還非見不可,看他耍什麼把戲!”偏廳頗有些書香氣,牆壁上掛着幾幅前朝名士墨寶,或蒼勁有力,或筆走婉約,葉昭見了就點頭,看來自己也要學學富良將軍,越是筆墨不通,偏偏就要附庸風雅。
“景哥兒!”腳步聲響,富良進了屋就笑起來“什麼風把您吹來了?”説着走過來親熱的挽着葉昭的手請葉昭落座。
葉昭輕輕嘆口氣,沒説什麼,只是從袖子裏摸出一道摺子遞給富良。
富良全沒在意,在桌案旁坐下,笑呵呵要人上“武夷山的紅袍”隨手翻開紙帖來看,以為又是葉昭練新軍的章程呢。
誰知道一眼看過去,富良臉上的笑容就一凝,再看下去,臉就越來越難看。
“這,這分明是栽贓!鄂他老糊塗了!市井
言也信?”富良啪一聲將摺子摔在了案桌上。
葉昭嘆息道:“我想將軍也不知此事,可那宅子確是將軍私宅,夷婦從私宅而出,轎子斷裂,夷婦滾落街頭,所見者甚眾,就算不關將軍的事,可也人言可畏啊!”富良臉上陣紅陣白,心裏這個恨啊,隆多這奴才,出了這等紕漏都不與我説,想是怕自己責罵,可現下倒好,滿城風雨。
葉昭又道:“下官雖然一力為將軍辯護,侍御大人勉強壓了摺子,可將軍在廣州,委實要處處留心,與洋夷打道,就更要小心為上。”富良氣悶無比,卻也只能強笑道:“謝都統大人。”景哥兒卻叫不出口了。
葉昭就起身,道:“下官告辭了,將軍後若有差遣,只管吩咐。”富良強笑點頭。
一路將葉昭送出了將軍府,富良臉漸漸冷了下來,轉身回府,這事兒實在蹊蹺,卻是要松玉去幫自己查一查。他又哪知道?松玉此際實在自顧不暇,剛剛聽説了御史大人上摺子彈頦他的事兒,卻正急匆匆奔向將軍府,想請將軍大人為他作主呢。…都統公館內宅,優美的琴聲
淌,令人如痴如醉。
方形鋼琴,遠比後世鋼琴輕巧,要知道後世鋼琴可是高達兩萬多個零件。饒是如此,想來從印度漂洋過海運到香港,也頗費了一番心思。
葉昭坐在鋼琴前,昨研究了一天,總算摸出了竅門,知道怎麼
縱旋鈕和膝板,一曲歡快的《藍
多瑙河》從他靈動的指尖
淌而出。
蓉兒穿了白紗洋裙,漂亮的白皮鞋,都是葉昭幫她早訂做的,她一直不肯穿,直到今天實在拗不過相公,親近如吉祥如意也被相公命令不得踏入內室一步,她這才無奈的換上了奇裝異服,卻委屈的直想抹眼淚,聽額娘説過,許多黃帶子都有怪癖,在內宅什麼古怪的要求都有,可不想相公也是一般。
坐在鋼琴之旁,聽着葉昭彈奏出優美的樂曲,可憐巴巴的蓉兒終於忍不住抹淚。
本來肚裏正好笑呢,小傢伙穿着洋裙子洋皮鞋,偏偏頭上盤着華麗的髻,那叫一個漂亮可愛,簡直可以秒殺後世所有小美女童星,這可愛的是不是有點過份了?
誰知道突然見小傢伙抹眼淚,葉昭嚇了一跳,停了琴聲,就問道:“怎麼了?我彈的很難聽麼?”卻真是明知故問了。
蓉兒搖頭,哽咽着結結巴巴道:“不,不是的…”葉昭就笑:“那怎麼了?”眼見蓉兒眼圈越來越紅,咬着小嘴努力不哭出聲,葉昭心下一柔,卻不再逗她了,伸手去輕輕幫她拭去臉上淚水,小小年紀,小臉卻是滑膩的很,摸上去手指竟忍不住一陣酥麻,葉昭暗罵自己一聲禽獸,縮回了手,柔聲對蓉兒道:“不哭了,我知道,我勉強你穿夷裝你委屈,可我們蓉兒現在可漂亮了,咱老夫老
的,怕什麼?”為了哄她,也只有厚着臉皮了“老夫老
”都用上了。
“我懂…”蓉兒可憐巴巴的低下頭。
葉昭自不知道小傢伙以為自己有怪癖,笑道:“你懂就好了,不哭了,聽話。”又笑道:“習慣就好了。”卻不知道自己的話在蓉兒小心思裏自是要她習慣自己的怪癖。
蓉兒委委屈屈的點頭,攤上這麼一個相公,又有什麼辦法?
有人在外面輕輕敲門,葉昭就笑着起身,説道:“瑞四兒來了,我出去一下。”又指了指牆角的檀花鏡,笑道:“你自己去照照鏡子,漂亮不漂亮?你呀,穿旗袍最漂亮,可穿洋裙,又是另一番可愛呢,女孩子嘛,就要多打扮,多換裝,總是一個造型可不行!”説着話葉昭出屋,外面敲門的是吉祥,葉昭吩咐她沒少召喚不許入內,這才施施然奔花廳。
“主子,松玉在府裏鬧騰呢,連帶富良那王八蛋都給罵了。”瑞四早就候在花廳,見葉昭進來,忙打千請安稟告自己打探的消息。
葉昭微微點頭,想也知道富良這時候又哪會再沾一身腥?自然是同松玉劃清界限。
“這趟差事你辦的好,彼得那兒不清楚怎麼回事吧?”葉昭慢條斯理飲了口茶,問道。雖然彼得定然和自己一心,但很多事,自然他越少知道越好。
暗娼是通過彼得接的線,又買通了老鴇,而現在老鴇怕是早就離開了廣州,瑞四賠笑道:“主子放心,一切都妥妥當當的。”葉昭微微頷,暫時,可以壓住富良的氣焰了。至於趕走他,一來沒把握,二來誰又知道新來的將軍會不會比富良更加難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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