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離別暢心談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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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斜有旨宣:絕
佳人柳嘉子因容貌出眾被選入宮為女官,因汝已嫁金門青衣駱鳶飛為
,故奪其女官頭銜,發配原籍。着駱鳶飛原配管氏絲竹頂替柳嘉子,特恩准其入宮為官,剝其夫姓,恢復原姓,封‘管侍官’,賜隨侍女主左右。特命即
起入宮!”內侍宣讀完女主的王旨,除了柳嘉子喜不自
,駱府上下全都擺出一副天塌下來的表情。
阿野追着來宣旨的內侍後面大呼小叫:“你們搞錯了吧?就算那個臭女人不用去做女官,也用不着把我們家絲竹拉去充數啊!”
“你胡説什麼?能入宮做女官那是天大的榮幸,什麼叫充數?望爾等謹言慎行,大不敬的罪名扣下來,你們可擔待不起。”內侍正不高興呢!他在宮裏混了十多年還是六品內侍,這什麼管氏絲竹一上來就成了四品侍官,還在他上頭,實在令人不平。
駱老爺子哪還管得了敬與不敬,坐在地上就長吁短嘆起來:“都是我的錯啊!都是我當初名字沒取好啊!起什麼不好?偏偏給你起了‘鳶飛’這麼個名字,‘鳶’本來就註定要放飛到半空中,這一飛更是連手中最後拿捏的線都斷了。這回倒好,你沒飛走,把你媳婦給沒了。這麼好的媳婦我上哪兒找啊?”一邊嚷嚷,他還一邊拍着大腿,捻着鬍鬚,誓將哀嘆進行到底“都是我的錯啊!都是我當初名字沒取好啊!”
口氣,再來。
“這也得怪我爹啊!都是我爹當初名字沒取好啊!起什麼名不好?偏偏給我起個‘迫’字,趕上我們家祖宗姓‘駱’,這不就成了‘落魄’嘛!好不容易我駱迫得到個能興旺家門的兒媳婦,現在一道旨下來,就這麼沒了…沒了啊!照我這名字,駱家到了我這一代難逃潦倒的命運啊!”老爺子噎了兩聲,繼續
嘆“都是名字惹的禍啊!”駱鳶飛沒有心情安撫老爺子,手裏捏着那道王旨,他像捏着自己半條命。
沒有任何先兆,她就被選進宮裏去了!
這怎麼可能?
他不信。
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搞不好是王宮裏的人錯了。絲竹是他的
子,是他明媒正娶的媳婦,怎麼可能説進宮就進宮呢?
連柳嘉子都能被選進宮再撤去碟子,沒道理已為人婦的絲竹卻得去伺候那什麼狗女主!
“絲竹!絲竹——”他一路飛奔,奔回原本屬於他們倆的卧房。她依舊坐在梳妝枱前,細心梳理着滿頭青絲。原本盤起的髮髻放了下來,一縷縷環繞着梳齒,像他的心——亂了。
他不住思忖,該如何告訴她這天大的消息?
她輕啓角,問得冷靜極了:“是宮裏的旨意下來了嗎?”她…知道?
“是你給宮裏遞了請求,主動請求頂柳嘉子入宮的?”他渾渾噩噩地跟她過了這麼幾年,臨別時分總算是清醒了過來。
宮裏怎麼可能因為柳嘉子是他的,就把他原來的媳婦拉來湊人數。唯一的可能是,絲竹寧願入宮為奴為婢,也不願再做他的
。
“留在我身邊真的讓你那麼難以忍受嗎?”
“你身邊的位子只有一個,兩個女人怎麼坐得下呢?”她仰着頭看他,還是笑盈盈的模樣。
他恨她這副毫無牽掛的模樣,好像一切都煽動不了她。一股衝動讓他抓住絲竹的肩膀,費盡全身力氣將她抓到自己的懷裏“你當真能把我徹徹底底地割下?毫無留戀?”瑟縮在他的懷裏,貪戀地呼着他的氣息,在她的記憶裏,他們從未如此親近過。即使在那張相聚短暫的喜牀上,他們也克盡着相敬如賓的禮儀。只有這一刻,她放任
情狂奔,因為就快走到他們倆的終點了。
“鳶飛,你在那片竹林裏生活了那麼久,你見過一個女子嗎?”駱鳶飛貪婪地愛撫着她如瀑般的髮絲,摸上去手真好,像最上層的錦緞。他畫過無數美人的青絲,卻不曾這樣撫摸過“你説的是誰?”
“穿梭在竹林裏的一個女子。”絲竹回憶起那個女子初時的模樣——“小時候她常問爹爹:‘爹爹啊,為什麼城裏有的人穿着金衣銀衣,有的人穿着青衫灰褂?’爹爹説那是身份的象徵。女娃又問爹爹:‘那為什麼我們卻總是穿着藍布衣裳呢?’爹爹説,因為我們是工匠。女娃覺得藍衣服沒有青的衣裳漂亮,吵着要穿青衣青裙。她爹爹便答應了她,説只要好好完成手上這些竹器,她就能穿上青衣裳。
“那時候宮裏正在採辦各種器皿,小女娃的爹爹將自己做的那些竹器呈了上去,若是能得到王上的青睞便能下藍衣換青衫。小女娃
盼夜盼,盼了又盼,盼來的不是一身青衫,而是一羣握着刀的黑衣人。爹孃是在睡夢中…走掉的,他們身上穿的是白衣,沒有任何顏
,也不代表什麼等級身份。那時候,小女娃方才明白,原來死,對穿任何顏
的衣服的人來説…都一樣。”絲竹顫抖的身軀被駱鳶飛緊緊地納入懷中,她在描述的是她童年時的往事嗎?
“別説了,如果很難,就別説了。”她的過去對他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她在他懷裏。輕撫着她的背,他的掌心飽含着柔情萬分。
難!難也要説,此時不説,他怕是一輩子也聽不到竹林裏那個小女娃的故事了。那些話,她從前沒對他説過,以後也再不會對任何人講。
“爹孃走了,叔父、嬸孃搬進了小女娃的家,為了不被嬸孃罵做‘吃白飯的小蹄子’,小女娃開始拿起爹爹的那套斧子、鋸子、刻刀、鑿子…一天砍不倒一棵竹子,她就花兩天、三天,甚至十天的時間去砍倒它,到了後來她索選那些老死的竹子鋸回去做竹器。
“因為孤單,每天與竹為伴,那些竹子成了她唯一的朋友。別看那些竹子都是空心的,可是風過,它們會為她唱歌,唱最好聽的歌。她每天看着那些竹子,終於讓她發現了一個秘密,每當空竹開花,便預示着離死不遠了。於是,女娃會守着那些開了花的竹子,等待送它們最後一程,然後將它們製作成能永遠收在身邊的竹器。
“等了一天又一天,女娃長成了大姑娘,她也等到了她要嫁的人…”仰望着駱鳶飛,她那佈滿繭子的手指輕撫着他的五官,將它一樣一樣記在心中“知道我第一次見你是在哪裏嗎?”
“不是在珍寶軒嘛!”駱鳶飛記得那時他正跟老爺子打賭,若是他能用自己的畫賺到一百兩銀子就不用娶,最後他的畫是賣掉了,還賣了遠不止一百兩,可他還是娶了她這個媳婦回家。
她粲然一笑,揭開謎底:“你總是指責我太過明瞭,像我這樣
明的人會隨便為別人賣東西嗎?其實我十四歲時就認識你了…也許更早以前,只是我未曾留心。”駱鳶飛仔細回憶,仍是未想起在那之前他們曾見過面。
“天晴的時候,你會在空竹軒後面那片竹林裏擺上畫案,常有美人或影或現立於你前。你下筆如飛,作畫時神采飛揚。到了陰雨季節,你最常坐在窗欞後頭,委屈人家姑娘撐傘入雨中。偶爾,你會用筆抵着下頜沉許久,再畫時便帶着一分沉重——我説的,可對?”她對他的瞭解原來先於她成為他的
。
他驚異“那時候你在哪兒?我怎麼從來都沒發現過你。”他的眼中竟是那些穿着綵衣的美麗女子,哪有她這個藍衣小丫頭?
“我都躲在竹子後面悄悄打量你呢!”她曾跪在竹子前告訴爹爹,她見到了這世上把青衣穿得最好看的人。
將她的話前前後後聯繫起來,駱鳶飛驚覺一個事實“如此説來,你當初答應嫁給我,不是因為可以擺匠人的身份?”
“我想穿上你這身青衣,如你所想,這的確是我答應嫁給你的原因之一;終於可以走近原本只能躲在竹子後面悄悄打量的那位先生,甚至還可以走進他的畫——這是另一個原因。”她沒有説,一直等着他自己發現,她以為他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去挖掘這個秘密,原來他們倆共同擁有的時光竟是如此短暫。
“鳶飛,現在你明白了吧!我努力扮演好駱三夫人的角,我算計着幫駱家
進斗金,不是因為我愛穿這身金衣裳,我其實一直想要的都是和你一樣,穿着青衫。”可是,她嫁入駱家三年,除了剛成親那幾
,她再沒穿過和他一
的衣裳。
只因,他從不曾真正屬於她。
故事到這裏就該結束了,現實卻還要平淡如水地延續下去。
絲竹退開他的懷抱,所謂放任,就必然有結束的時候,從今後她得做回“管家絲竹”了。
“告訴你這些,是希望我走之前,我們之間不再有什麼誤會。你別多想,後跟柳嘉子好好過吧!”她眸子清如水,徹底將他映入她的心中。然後,便是別離。
“我的東西我都收拾好了,除了貼身的幾件衣裳幾卷書,再沒有其他。你送我的那盒首飾,我也沒機會戴,好在都是新的,你送給新夫人吧!庭院裏我今年剛栽的幾盆芙蓉,我代小勢幫我多打理了,你有時間也幫我看看。”話剛出口,她又後悔起來“不打理也不要緊,反正我也看不到了。”她這就要走?
駱鳶飛像個孩子似的拉住她的手“我不讓你走,我們去跟內侍説,我們不進宮了。你還是我的,是我一輩子的
。”這世上哪有那麼多事是順遂人心的?他真是被她寵壞了,才總以為一切皆可如他心意。
掙出他的手,管絲竹還是那樣安靜“入宮是我求來的,我要去。”嫁他三年,終於她為自己做了件事——離開他。
“你難道真要把自己鮮活的一生都葬送在那個冷酷的王宮裏嗎?”他為她不甘,因為心疼。
絲竹猶豫着該不該告訴他,她自願入宮的另一個理由——多年來,她一直懷疑爹孃的被殺與宮中的某個人有着莫大的關聯,她進宮是想查明事件的真相。
從前沒想過去追究爹孃的死因,那時候她還沒有能力靠近赤袍銀衣的貴人。後來嫁給駱鳶飛為,藉着駱家的勢力,她總算有機會接近革嫫上層,可她的心裏又有了對他,對駱家的牽掛。
她怕追出當年爹孃被殺的真相,只會帶來一場更大的腥風血雨,她無法眼睜睜地看着駱家的任何一個人因為她而受到傷害,尤其是他——她的夫君。
如今,他娶柳嘉子的決心斷了她最後的這份牽掛,恢復管姓,還了自由身,她只需對自己負責。
撥開他的手,她收拾起製作竹器的工具,離意已定。
她的決絕讓駱鳶飛心如刀割,有一種體正迅速從他的身體裏
逝,他慌了“我不會娶柳嘉子,我只有你一個
,這樣你還不願留下來嗎?”他不懂,他到現在還不懂。她要的不只是成為他的
這麼簡單,她要的一直都比他想給的要多一些,再多一些。
所以,當初在媒人來提親的時候,她才會猶豫;所以,今天她才會主動要求入宮伺候女主。
只有永遠無法見到他,她才懂得死心啊!
“鳶飛,我看了你那麼多年,實在太瞭解你了。你的心中除了作畫,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你自私地掠奪着你要的一切,把你不以為意的東西全都拋在腦後。而我是個人啊!我無法剋制自己對你的慾望,我要你愛我。不只是回到這個家,守在我身旁,我要你用作畫的那種熱情注視着我。”
“我…”
“別説你做得到。”她不要謊言,她以欺騙了自己太久。
總以為只要她做個稱職的駱三夫人,只要她不停地努力,他就會看到她的好,就會給她想要的愛。
年復一年,她只換來了他一句“你太明,我害怕”她對自己説:夠了,管絲竹,就到這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