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領導的裙帶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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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5。大領導的裙帶關係新購的桑塔納轎車悄無聲息地停在省委宿舍區的一幢大樓前。

這是華光撤縣改市後購的第一輛車,原來的皇冠車由於反**已被鎖進車庫了。狄小小心地從車裏鑽出來,有點憐愛地撫着光滑的車門,王強已像一個機的偵察兵閃進了樓內。

別看這幢樓的外表灰濛濛的,沒有一點獨特之處,與新建的一些樓相比,甚至顯得有點寒酸,這裏面卻隱藏着一些能量很大的重量級人物。比如他們來的這個單元,從一樓到五樓住的全是地廳級以上的實權人物。尤其是他們今夜要拜訪的這一位,機構改革前還是一個天天騎自行車擠公車的處長,幾年時間,如今已經是分管組織幹部工作的省委副書記了。據人們私下講,褚淵的發達主要靠的是一位本家叔叔。那年機構改革時,他叔叔作為派駐本省的幹部考核組組長,具有一言九鼎的無上威力。

而他本人也恰逢其時,是六十年代的清華大學畢業生“文革”中沒有任何過行為,處長已當了五年。於是一夜之間,便越級提拔為副省長,翌年又高任省委副書記,同時還兼任着省城的市委書記…而這個兼職:其實也只是為了彌補履歷中地市一級任職的空缺。

第一次見到這位大領導的時候,狄小不由得暗暗吃驚,怎麼也不能把眼前那個人與一串串令人暈眩的頭街對接起來。矮矮的身子上頂着一顆碩大的腦殼,一張英氣又似乎稚氣未的臉,見人就拍肩膀,嘿嘿地笑個不休,説起話來手舞足蹈。

如果與他比起來,狄小自認為自己要成得多也穩重得多,更具有經典傳記中有關大人物的種種描述…大約就是在那一刻,狄小徹底摒棄了剛當縣委書記時的惶恐與不安,並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在這個狹窄的權力階梯上再奮力攀登一番又一番…

王強邁着小碎步跑出樓來,伏在狄小耳邊低低地説:我看好了,客廳和廚房都開着燈,客廳裏有人在説話,肯定在家。

好吧,你抱着東西,和我離開三四步遠。

狄小小聲地叮囑,整一整衣服,強按着咚咚亂跳的心,故作矜持地爬上四樓,在門上輕輕地敲着。

誰呀?

一個女人尖着嗓子問,不等他們答話,卻把門開了一條縫。

張姨,是我。

喲…是小狄呀,這麼晚了,有事嗎?這位張姨邊笑邊説,把他們讓進了門廳,才低低地説:老褚正在,你在書房稍等一下。

不忙不忙,讓褚書記先談正事吧。狄小連忙應着。

在他們説話的當兒,眼急手快的王強已把幾個紙箱搬進來,張姨看他們一眼,狄小裝作不解其意,嘿嘿地只管笑,王強便一閃身又退了出去。

等把狄小領進小書房,張姨才不滿地説:小狄你來就得了,還帶什麼東西!我這裏什麼也不缺的,又剛剛整過紀律,你這不是又讓老褚罵我嗎?

狄小連忙賠着笑説:張姨你知道,我這人又不是那種請客送禮的小人,而且也沒啥好東西。一則兩手空空不太好看,二則也為褚書記補補身子,他這樣沒明沒夜地幹,實在太辛苦了。

那倒也是,老褚這人啥都好,就是不愛惜身子,你瞧瞧,一晚上就談工作,到這會兒還沒吃飯呢。張姨説着,轉身出去了。隔着門,聽到有搬東西的聲響,狄小心想,大約已把那幾個紙箱放到廚房裏了。

自從拿到副總理的批示,狄小常到省城裏跑,幾位領導都和他絡起來,他也就很快成了領導們家的客。不管怎麼樣,能拿到副總理的親筆批示,受到副總理的親自接見,這樣的人物實在是不可小瞧的。

而且遠在北京的那一夥老領導,每次見面也無不對華光的工作大加讚賞,更給幾位省委領導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但是在這些領導中,狄小最看重的還是這位褚書記,在他身上下的功夫也最多,每次上省城都要來家裏看看的。

這間書房的面積不大,又靠牆擺了一長溜書櫃,顯得十分擁擠。對面的牆上貼一幅字,上書“慎之又慎”幾個字,顯然是褚書記的手跡。字體肥碩,媚而無骨,看不出有什麼獨到的功力,只顯得有點洋洋自得,和慎之又慎的意趣大相徑庭…

狄小把目光收回來,起身想從書櫃裏找一本書。然而,滿書櫃全是又大又厚的裝書,中間則散散亂亂擺着許多工藝品,瓷的銅的都有,卻不像是什麼有價值的,只有幾個大紅硬木盒比較顯眼,不知裏面盛着什麼。狄小正要打開,張姨又進來了,他便乾笑着,順手出一本書,一看原來是《中國房事內參》,香港版的。

張姨是個快人,一坐下便告訴他:老褚説啦,你上午在辦公室送他的請柬和有關材料,他都收到啦,還認真地看了一遍,明天上午他一定參加這個記者招待會,但是講話就不必要了。

狄小忙説:褚書記怎麼能不講幾句!我這裏已經替褚書記擬了個草稿,請褚書記過目。説罷從文件夾裏拿出一沓稿紙,雙手遞給張姨。

張姨接過稿子,隨手翻翻:講不講要看情況。稿子先放下,到時候再説吧。

那是那是。

屋裏忽然冷了場,似乎沒什麼可説的了。狄小默默注視對面這個中年女人,腦子裏竭力尋找比較得體的話。她大約四十來歲,長得高大豐腴,十分美豔,年輕時據説是淑團的台柱子,看外表與褚書記簡直一點都不相配。許多夫都是這樣一種奇特的組合,讓人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看狄小一直沉默着不説話,張姨忍不住又説:關於你個人那事,老褚和幾個領導都碰過頭了。現在省委要恢復農辦,初步考慮讓你回農辦當副主任,你就放心等好消息吧。

對於這個消息,狄小已經從組織部長那裏知道了,於是立刻説:張姨,我來也正是為了這事。這些年來我一直在基層工作,對省委大機關工作實在缺乏經驗,而且華光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剛剛開了個頭,我真有點捨不得離開…要安排,我希望再繼續留在雅安地區…

原來這樣…你等着。

不等他再説什麼,張姨又轉身出去了。

此時的狄小,處在一種高度緊張的難耐之中,全身的血直往頭上湧,周身熱起來,想掉外衣又不敢,只好站起來在地上踽踽,這動作讓他聯想到關在籠子裏的黑熊。雖然只有幾分鐘,卻好像過了一個世紀…

人就是要逆水行舟,在波濤洶湧的挑戰中前進的。近一個時期以來,楊旭一直在想方設法排擠他,如果自己回到省農辦,那不是正合楊旭的意願,不更證明了自己的無能和失敗嗎?如果真是那樣,別説只是一個副地級,即使給一個正地級,我狄小也是無法高興的。

但是,這件事據説已經上過書記碰頭會了,褚書記真會聽從我的意見嗎?如果把小個子惹惱了,乾脆不提拔你,那麼唯一的出路也許只有乖乖地聽從楊旭的安排回地區當什麼重工業局長了…升還是降,走還是留,這個人生重大的選擇關頭,就濃縮在此時短短的幾分鐘之內。他的情緒變得極不穩定,就像在驚濤駭的大海上漂,一會兒覺得自己是一個膽大而明的賭徒,正在傾其所有下一筆大注,一會兒又覺得自己可憐得像一隻贏羊,甚至已被人剝了皮,躺在板子上任其宰割…

人人都羨慕當官,讓他們在這樣的情形下試試,如一生中經常出現這樣的關頭,心理不崩潰神經不爆炸才怪呢…當張姨終於又走進小屋來時,狄小到自己快要虛了,趕緊又坐在小沙發上…

怎麼樣?

到這聲音顫顫的,似乎不是從他嘴裏發出來的。

張姨依舊笑呵呵的,坐在對面的小牀上,晃着腳説:老褚説了,他本來也是這個意見,可是連着幾次,地委都沒報上你來,有些事有些時候實在不好説。

狄小心裏一沉,頭腦反變得更清楚也更冷靜了,説話也立刻尖刻起來:褚書記是管幹部的,如何使用是省委的事,又不在地區,如果由着地委去定,那麼,許多年輕幹部哪裏還會有出頭之呢!

對呀!張姨更加起勁地晃着腳:我也是這話。楊旭這個人我知道,資格一老,年齡一大,看你們就總是小娃娃。老褚説了,下次開會他們要再議一議,和其他領導通通氣,反正又不是他一個人説了算。

那…您覺得這事到底會怎樣?張姨正要説話,門一響,瘦蠍明的褚淵書記已從客廳匆匆地走出來。張姨忙向他點點頭,把狄小招了過去。褚書記認真地看看他,急着要上廁所,只在過道里和他用力地握了一下手。然而只這一握,狄小的心裏就完全踏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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