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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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次嘆氣。

愁眉深鎖是莫雨桐三天來唯一的表情。從那天醒來發現枕畔早涼，顯示丈夫離開多時的訊息後，莫雨桐一直將自己關在房內，厚不起臉皮出去見人。

太君來看過她，檢查守宮砂是否已消失；葛順、葛薔來看過她，對大人的事不明所以，一逕央着她教吹笛，陪着讀書、寫字；可梅自然也來過，伺候着她的飲食起居。

該來卻沒來過的人，是她時刻盼着的丈夫。她還以為他們總算是真正的夫了，那時他深邃幽眸帶着的情，難道是她錯辨？

“小姐，您別嘆氣了，吃點東西吧！這幾天您吃得好少，會餓壞的。”可梅勸道。其實這幾天她又何嘗好過？陷害莫雨桐不成，反而讓他們成了名副其實的夫，結果葛翊竟然連續三天不回家。她固然不願他與小姐相好，卻更不願他連青樓，起碼，他在府中她還能時時見到他的人。

葛翊要出征之事，多來已令莫雨桐備受煎熬了，而這三天的起伏不定更令她無法入眠、茶飯不思，整個人也瘦了一圈，俏臉更蒼白得可怕。

“我吃不下。”她無打彩地淡拒，忍不住再度詢問道:“相公他…還是沒回來？”她想站起身，卻到一陣暈眩，只得又坐下。她知道自己的虛弱，可身子的不適又怎比得上思及他時心口的疼痛？

可梅搖搖頭。

“小姐，聽説姑爺他…”她咬住，言又止。

“他怎麼了？”莫雨桐芳心條然一緊，他該不會出事了吧？

“聽菊他們説，姑爺這幾天一直逗留“尋馨坊”讓京城名琴惜夜伺候着。”真不懂莫雨桐這子怎麼當的，連丈夫人在哪兒都不知道！但有資格讓丈夫回家的，也只有明媒正娶的她了吧。

莫雨桐俏臉慘白。才剛圓房就迫不及待地去尋花問柳引説長道短的臆測言想必在非議着她——滿足不了丈夫，才會讓男人連青樓，數不歸。

她強忍住淚，傷心的還不是旁人的目光，而是他與其他女子的私情。他怎能如此待她？難道他們之間的一切，對他而言都微不足道嗎？

青樓女子比千金小姐有趣多了。這評語驀地刺進芳心。她究竟哪兒比不上那琴惜？容貌？還是才氣？她清楚自己的美麗，自信苦讀的聖賢書。那青樓名哪兒比她有趣？

“可梅，備轎。”莫雨桐站起身，水眸閃着奇異的光彩。她要去，雖然不知道去了該説些什麼、做些什麼，可她再也受不了繼續漫無目的地等待了。這決定或許離經叛道、或許過於衝動，但她已顧不得了，再這樣等下去她就快瘋了！

“是。”可梅眼睛也發着光，立刻銜命而出。琴惜太過分了，早該給她點顏瞧瞧。有京城第一才女莫雨桐出馬，她倒要看看藝皆不如的琴惜，還有什麼臉自稱是京城第一名。

可梅匆匆地命人備好轎，扶着略顯蒼白，卻依然美麗的莫雨桐上轎。興奮緊張的情緒宛如出征前，滿懷着勝利的信心。當然，更重要的是終於能夠見到葛翊！多不見的相思宛如永無止盡的煎熬，幾乎人慾狂。

軟呢大轎離開葛府，穿過市街，最後在“尋馨坊”外停下。轎旁跟隨着忠厚雄健的保鑣與俏麗可人的丫鬟，引了路上諸多好奇的眼光。有鑑於莫雨桐的麗容總會招惹有心男子的覬覦，近屢遇麻煩，是以葛翊下令她出門必須有保鑣隨行，而承擔這個重責大任的，自然是葛府內武功最高強的護衞李強了。

轎簾一掀，步下了騁婷婀娜的天香國，路人好奇的目光霎時凝聚，呆愣地追隨她款步輕移的誘人身影。

“尋馨坊”內瀰漫着酒酣耳熱、觥籌錯的熱鬧氣氛，卻因下凡仙子的大駕光臨而突然全體靜默。酒客、窯姊全傻了眼，只有一雙不經意顧盼的鋭眼在瞧見她時瞬間變了臉。

“姑…姑娘，您走錯了地方吧？”老？回過神來，趕緊上前招呼。這美人闖進“尋馨坊”來，兩相比較之下，她家的姑娘還能入目嗎？

莫雨桐水眸輕凝着老？，紅劃開淡笑。

“這兒是“尋馨坊”吧？”見老？愣愣地點了點頭，她續道:“那就沒錯。”軟呢聲調鑽過耳膜，進了眾人心坎裏，教人聽得腦袋更暈了，登時就有酒客陶醉地摔下了座椅。

琴惜睜大眼睛瞧着這自稱沒走錯地方的美人。連女人都瞧呆了，這些好男人更是口水都快了下來，想起身旁冷漠的葛翊，他該和他們不同吧？她眸光一轉，只見他也是緊盯着那美女，但神卻陰沉得嚇人，不是驚豔，而是…冷怒？！

莫雨桐袖內的手緊握着笛子，輕移的步伐未透出心中的忐忑。她從未現身在這麼多男人眼前，尤其這些人是在這種場所出現，更增加她的不自在。她不由自主地避開葛翊殺人似的目光，還沒瞧清楚敵人，不能就被自己的丈夫擊潰。

“小女子莫雨桐，久仰琴惜姑娘藝無雙、豔冠京城，心中欽慕已久。尋思，天下豪傑身在江湖，便要切磋武藝；文人雅士相互景仰，少不得要相邀比試，詩作對一番。雨桐今兒斗膽，偏不肯讓鬚眉男子專美於前，特來一睹琴惜姑娘的絕代風華。”莫雨桐淡雅地表明來意。

眾人一聽她竟是名滿京城的才女莫雨桐，不由得一呆。她丈夫來青樓買醉，她卻來跟女“切磋藝”！天底下竟有這等人？！

葛翊怒瞪着她。這女人，竟敢在這羣鬼面前拋頭面。她…憔悴多了…他又氣又憐。自從遇見她後，中常是這般翻攪不已、不肯平靜。她的膽大妄為委實太過！

琴惜媚眼瞥過鐵青的俊臉，未語先笑。

“葛夫人如此看得起琴惜，真叫賤妾受寵若驚啊！葛夫人乃名門閨秀，才無雙、名滿京師，琴惜不過是一介青樓女，出身低賤，如何敢與夫人相提並論？”這番話好生厲害，藉由貶低自己達到暗諷對手的目的。莫雨桐不顧身分，豈非徒然自取其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