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世明言第一卷蔣興哥重會珍珠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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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煩惱是和非,隨分支閒得意。
、財、氣四宇,損卻
神,虧了行止。求快活時非快活,得便宜處失便宜。説起那四宇中,總到不得那“
”宇利害。眼是情媒,心為
種,起手時,牽腸掛肚:過後去,喪魄悄魂。假如牆花路柳,偶然適興,無損於事。若是生心設計,敗俗傷風,只圖自己一時歡樂,卻不顧他人的百年思義,假如你有嬌
愛妾,別人調戲上了,你心下如何?古人有四句道得好:
人婦,人不
我
。
我説“珍珠衫”這套詞話,可見果報不
,好教少年子弟做個榜樣。話中單表一人,姓蔣,名德,小宇興哥,乃湖廣襄陽府棗陽縣人氏。父親叫做蔣世澤,從小走
廣東,做客買賣。因為喪了
房羅氏,止遺下這興哥,年方九歲,別無男女。這蔣世澤割捨不下,又絕不得廣東的衣食道路,千思百計,無可奈何,只得帶那九歲的孩子同行作伴,就教他學些乖巧。這孩子雖則年小,生得眉清目秀,齒白
紅:行步端莊,言辭
捷。職明賽過讀書家,伶俐不輸長大漢。人人晚做粉孩兒,個個羨他無價寶。蔣世澤怕人妒忌,一路上不説是嫡親兒子,只説是內侄羅小官人。原來羅家也是走廣東的,蔣家只走得一代,羅家到走過三代了。那邊客店牙行,都與羅家世代相識,如自己親善一般。這蔣世澤做客,起頭也還是丈人羅公領他走起的。因羅家近來屢次遭了屈官司,家道消乏,好幾年不曾走動。這些客店牙行見了蔣世澤,那一遍不動問羅家消息,好生牽掛。今番見蔣世澤帶個孩子到來,問知是羅家小官人,且是生得十分清秀,應對聰明,想着他祖父三輩
情,如今又是第四輩了,那一個不歡喜!閒話休題。
內,內外宗親,都來弔孝。本縣有個王公,正是興哥的新岳丈,也來上門祭奠,少不得蔣門親戚陪待敍話。中間説起興哥少年老成,這般大事,虧他獨力支持,因話隨話間,就有人攛掇道:“王老親翁,如今令愛也長成了,何不乘凶完配,教他夫婦作伴,也好過
。”王公未肯應承,當
相別去了,眾親戚等安葬事畢,又去攛掇興哥,興哥初時也不肯,卻被攛掇了幾番,自想孤身無伴,只得應允。央原媒人往王家去説,王公只是推辭,説道:“我家也要備些薄薄妝奩,一時如何來得?況且孝未期年,於禮有礙,便要成親,且待小樣之後再議。”媒人回話,興哥見他説得正理,也不相強。
麻衣服,再央媒人王家去説,方才依允。不隔幾
,六禮完備,娶了新婦進門。有《西匯月》為證:
衣換去麻衣。畫樓結綵燭光輝,和巹花筵齊備。那羨妝奩富盛,難求麗
嬌
。今宵雲雨足歡娛,來
人稱恭喜。
生的,又晚做三巧兒。王公先前嫁過的兩個女兒,都是出
標緻的。棗陽縣中,人人稱羨,造出四句口號,道是:天下婦人多,王家美
寡。有人娶着他,勝似為附馬。常言道:“做買賣不着,只一時:討老婆不着,是一世。”若干官宦大户人家,單揀門户相當,或是貪他嫁資豐厚,不分皂白,定了親事。後來娶下一房奇醜的媳婦,十親九眷面前,出來相見,做公婆的好沒意思。又且丈夫心下不喜,未免私房走野。偏是醜婦極會管老公,若是一般見識的,便要反目:若使顧僧體面,讓他一兩遍,他就做大起來。有此數般不妙,所以蔣世澤聞知王公慣生得好女兒,從小便送過財禮,定下他幼女與兒子為婚。今
娶過門來,果然嬌資豔質,説起來,比他兩個胡兒加倍標緻。正是:
的渾家,分明是一對玉人,良工琢就,男歡女愛,比別個夫
更勝十分。三朝之後,依先換了些淺
衣服,只推制中,不與外事,專在樓上與渾家成雙捉對,朝暮取樂。真個行坐不離,夢魂作伴。自古苦
難熬,歡時易過,暑往寒來,早己孝服完滿,起靈除孝,不在話下。
間想起父親存
廣東生理,如今擔閣三年有餘了,那邊還放下許多客帳,不曾取得。夜間與渾家商議,
要去走一道。渾家初時也答應道該去,後來説到許多路程,恩愛夫
,何忍分離?不覺兩淚
。興哥也自割捨不得,兩下悽慘一場,又丟開了。如此己非一次。光陰茬再,不覺又攘過了二年。那時興哥決意要行,瞞過了渾家,在外面暗暗收拾行李。揀了個上吉的
期,五
前方對渾家説知,道:“常言‘坐吃山空’,我夫
兩口,也要成家立業,終不然拋了這行衣食道路?如今這二月天氣不寒不暖,不上路更待何時?”渾家料是留他不住了,只得問道:“丈夫此去幾時可回?”興哥道:“我這番出外,甚不得己,好歹一年便回,寧可第二遍多去幾時罷了。”渾家指着樓前一棵椿樹道:“明年此樹發芽,便盼着官人回也。”説罷,淚下如雨。興哥把衣袖督他揩拭,不覺自己眼淚也掛下來。兩下里怨離惜別,分外恩情,一言難盡。到第五
,夫婦兩個啼啼哭哭,説了一夜的説話,索
不睡了。五更時分,興哥便起身收拾,將祖遺下的珍珠細軟,都
付與渾家收管。自己只帶得本錢銀兩、帳目底本及隨身衣服、鋪陳之類,又有預備下送禮的人事,都裝疊得停當。原有兩房家人,只帶一個後生些的去:留一個老成的在家,聽渾家使喚,買辦
用。兩個婆娘,專管廚下。又有兩個丫頭,一個叫暗雲,一個叫暖雪,專在樓中伏待,不許遠離。分付停當了,對渾家説道:“娘子耐心度
。地方輕薄子弟不少,你又生得美貌,莫在門前窺瞰,招風攬火。”渾家道:“官人放心,早去早回。”兩下掩淚而別。正是:世上萬般哀苦事,無非死別與生高興哥上路,心中只想着渾家,整
的不瞅不睬。不一
,到了廣東地方,下了客店。這夥舊時相識,都來會面,興哥送了些人事。排家的治酒接風,一連半月二十
,不得空閒。興哥在家時,原是淘虛了身子,一路受些勞碌,到此未免飲食不節,得了個瘧疾,一夏不好,秋間轉成水痢。每
請醫切脈,服藥調治,直延到秋盡,方得安痊。把買賣都擔閣了,眼見得一年回去不成。正是:只為蠅頭微利,拋卻鴛被良緣。興哥雖然想家,到得
久,索
把念頭放慢了。不題興哥做客之事。
丈夫分付了,果然數月之內,目不窺户,足不下樓。光陰似箭,不覺殘年將盡,家家户户,鬧轟轟的暖火盆,放爆竹,吃合家歡耍子。三巧兒觸景傷情,圖想丈夫,這一夜好生悽楚!正合古人的四句詩,道是:
歸人未歸。朝來嗔寂寞,不肯試新衣。
正月初一
,是個歲朝。暗雲、暖雪兩個丫頭,一力勸主母在前樓去看看街坊景象。原來蔣家住宅前後通連的兩帶樓房,第一帶臨着大街,第二帶方做卧室,三巧兒閒常只在第二帶中坐卧。這一
被丫頭頭們攛掇不過,只得從邊廂裏走過前樓,分付推開窗子,把簾兒放下,三口兒在簾內觀看。這
街坊上好不鬧雜!三巧兒道:“多少東行西走的人,偏沒個賣卦先生在內!若有時,晚他來卜問官人消息也好。”暗雲道:“今
是歲朝,人人要閒耍的,那個出來賣卦?”暖雪叫道:“娘!限在我兩個身上,五
內包晚一個來占卦便了。”
,跑出門外,叫住了瞎先生。撥轉腳頭,一口氣跑上樓來,報知主母。三巧幾分付,晚在樓下坐啓內坐着,討他課錢,通陳過了,走下樓梯,聽他剖斷。那瞎先生佔成一卦,問是何用。那時廚下兩個婆娘,聽得熱鬧,也都跑將來了,督主母傳語道:“這卦是問行人的。”瞎先生道:“可是
問夫麼?”婆娘道:“正是。”先生道:“青龍治世,財爻發動。若是
問夫,行人在半途,金
千箱有,風波一點無。青龍屬木,木旺於
,立
前後,己動身了。月盡月初,必然回家,更兼十分財採。”三巧兒叫買辦的,把三分銀子打發他去,歡天喜地,上樓去了。真所謂“望梅止渴”、“畫講充飢”。
芽,不見些兒動靜。三巧兒思想丈夫臨行之約,愈加心慌,一
幾遍,向外探望。也是合當有事,遇着這個俊俏後生。正是:有緣千里能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這個俊俏後生是誰?原來不是本地,是徽州新安縣人氏,姓陳,名商,小名叫做大喜哥,後來改口呼為大郎。年方二十四歲,且是生得一表人物,雖勝不得宋玉、潘安,也不在兩人之下。這大郎也是父母雙亡,湊了二三千金本錢,來走襄陽販糴些米豆之類,每年常走一遍。他下處自在城外,偶然這
進城來,要到大市街汪朝奉典鋪中間個家信。那典鋪正在蔣家對門,因此經過。你道怎生打扮?頭上帶一項蘇樣的百技鬃帽,身上穿一件魚肚白的湖紗道袍,又恰好與蔣興哥平昔穿着相像。三巧兒遠遠瞧見,只道是他丈夫回了,揭開簾子,定眼而看。陳大郎抬頭,望見樓上一個年少的美婦人,目不轉睛的,只道心上歡喜了他,也對着樓上丟個眼
。誰知兩個都錯認了。三巧兒見不是丈夫,羞得兩頰通紅,忙忙把窗兒拽轉,跑在後樓,靠着牀沿上坐地,幾自心頭突突的跳個不住。誰知陳大郎的一片
魂,早被婦人眼光兒攝上去了。回到下處,心心念唸的放他不下,肚裏想道:“家中
子,雖是有些顏
,怎比得婦人一半!
待通個情款,爭奈無門可入。若得謀他一宿,就消花這些本錢,也不枉為人在世。”嘆了幾口氣,忽然想起大市街東巷,有個賣珠子的薛婆,曾與他做過
易。這婆子能言快語,況且
逐串街走巷,那一家不認得,須是與他商議,定有道理。
起個清早,只推有事,討些涼水梳洗,取了一百兩銀子,兩大錠金子,急急的跑進城來。這叫做:
求生受用,須下死工夫。陳大郎進城,一徑來到大市街東巷,去敲那薛婆的門。薛婆蓬着頭,正在天井裏揀珠子,聽得敲門,一頭收過珠包,一頭問道:“是誰?”才聽説出“徽州陳”三字,慌忙開門請進,道:“老身未曾梳洗,不敢為禮了。大官人起得好早!有何貴幹?”陳大郎道:“特特而來,若退時,怕不相遇。”薛婆道:“可是作成老身出
些珍珠首飾麼?”陳大郎道:“珠子也要買,還有大買賣作成你。”薛婆道:“老身除了這一行貨,其餘都不
慣。”陳大郎道:“這裏可説得話麼?”薛婆便把大門關上,請他到小閣兒坐着,問道:“大官人有何分付?”大郎見四下無人.便向衣袖裏模出銀子,解開布包,攤在桌上,道:“這一百兩白銀,乾孃收過了,方才敢説。”婆子不知高低,那裏肯受。大郎道:“莫非嫌少?”慌忙又取出黃燦燦的兩錠金子,也放在桌上,道:“這十兩金子,一併奉納。若干娘再不收時,便是故意推調了。今
是我來尋你,非是你來求我。只為這樁大買賣,不是老孃成不得,所以特地相求。便説做不成時,這金銀你只管受用。終不然我又來取討,
後再沒相會的時節了?我陳商不是恁般小樣的人!”
既承大官人分付,老身權且留下:若是不能效勞,依據
奉納。”説罷,將金錠放銀包內,一齊包起,叫聲:“老身大膽了。”拿向卧房中藏過,忙踅出來,道:“大官人,老身且不敢稱謝,你且説甚麼買賣,用着老身之處?”大郎道:“急切要尋一件救命之寶,是處都無,只大市街上一家人家方有,特央乾孃去借借。”婆子笑將起來道:“又是作怪!老身在這條巷中住過二十多年,不曾聞大市街有甚救命之寶。大官人你説,有寶的還是誰家?”大郎道:“敝鄉里汪三朝奉典鋪對門高樓子內是何人之宅?”婆子想了一回,道:“這是本地蔣興哥家裏,他男子出外做客,一年多了,止有女眷在家。”大郎道:“我這救命之寶,正要問他女善藉藉。”便把椅兒掇近了婆子身邊,向他訴出心腹,如此如此。
兩個如魚似水,寸步不離。如今投奈何出去了,這小鬍子足不下樓,甚是貞節。因興哥做人有些古怪,容易嗔嫌,老身輩從不曾上他的階頭。連這小娘子面長面短,老身還不認得,如何應承得此事?方才所賜,是老身薄福,受用不成了。”陳大郎聽説,慌忙雙膝跪下。婆子去扯他時,被他兩手拿住衣袖,緊緊核定在椅上,動撣不得。口裏説:“我陳商這條
命,都在乾孃身上。你是必思量個妙計,作成我入馬,救我殘生。事成之
,再有白金百兩相酬。若是推阻,即今便是個死。”慌得婆子沒理會處,連聲應道:“是,是!莫要折殺老身,大官人請起,老身有話講。”陳大郎方才起身,拱手道:“有何妙策,作速見教。”薛婆道:“此事須從容圖之,只要成就,莫論歲月。若是限時限
,老身決難奉命。”陳大郎道:“若果然成就,便退幾
何妨。只是計將支出?”薛婆道:“明
不可太早,不可太退,早飯後,相約在汪三朝奉典鋪中相會。大官人可多帶銀兩,只説與老身做買賣,其間自有道理。若是老身這兩隻腳跨進得蔣家門時,便是大官人的造化。大官人便可急回下處,莫在他門首盤桓,被人識破,誤了大事。討得三分機會,老身自來回復。”陳大郎道:“謹依尊命。”唱了個肥喏,欣然開門而去。正是:未曾滅項興劉,先見築壇拜將。
無話。到次
,陳大郎穿了一身齊整衣服,取上三四百兩銀子,放在個大皮匣內,晚小郎揹着,跟隨到大市街汪家典鋪來。瞧見對門樓窗緊閉,料是婦人不在,便與管典的拱了手,討個木凳兒坐在門前,向東而望。不多時,只見薛婆抱着一個蔑絲箱兒來了。陳大郎晚住,問道:“箱內何物?”薛婆道:“珠寶首飾,大官人可用麼?”大郎道:“我正要買。”薛婆進了典鋪,與管典的相見了,叫聲聒噪,便把箱兒打開。內中有十來包珠子,又有幾個小匣兒,都盛着新樣簇花點翠的首飾,奇巧動人,光燦奪目。陳大郎揀幾吊極
極白的珠子,和那些簪珥之類,做一堆兒放着,道:“這些我都要了。”婆子便把眼兒瞅着,説道:“大官人要用時盡用,只怕不肯出這樣大價錢。”陳大郎己自會意,開了皮匣,把這些銀兩白華華的,攤做一台,高聲的叫道:“有這些銀子,難道買你的貨不起。”此時鄰舍閒漢己自走過七八個人,在鋪前站着看了。婆子道:“老身取笑,豈敢小覷大官人。這銀兩須要仔細,請收過了,只要還得價錢公道便好。”兩下一邊的討價多,一邊的還錢少,差得天高地遠。那討價的一口不移,這裏陳大郎拿着東西,又不放手,又不增添,故意走出屋檐,件件的翻覆認看,言真道假、彈斤佑兩的在
光中恆耀。惹得一市人都來觀看,不住聲的有人喝采。婆子亂嚷道:“買便買,不買便罷,只管擔閹人則甚!”陳大郎道:“怎麼不買?”兩個又論了一番價。正是:只因酬價爭錢口,驚動如花似玉人。
輝煌,甚是可愛。又見婆子與客人爭價不定,便分付丫鬟去晚那婆子,借他東西看看。暗雲領命,走過街去,把薛婆衣抉一扯,道:“我家娘請你。”婆子故意問道:“是誰家?”暗雲道:“對門蔣家。”婆子把珍珠之類,劈手奪將過來,忙忙的包了,道:“老身沒有許多空閒與你歪纏!”陳大郎道:“再添些賣了罷。”婆子道:“不賣,不賣!像你這樣價錢,老身賣去多時了。”一頭説,一頭放入箱兒裏,依先關鎖了,抱着便走。暗雲道:“我督你老人家拿罷。”婆子道:“不消。”頭也不回,徑到對門去了。陳大郎心中暗喜,也收拾銀兩,別了管典的,自回下處。正是:眼望捷族旗,耳聽好消息。
,若我做男子,也要渾了。”當下説道:“老身久聞大娘賢慧,但恨無緣拜識。”三巧兒問道:“你老人家尊姓?”婆子道:“老身姓薛,只在這裏東巷住,與大娘也是個鄰里。”三巧兒道:“你方才這些東西,如何不賣?”婆子笑道:“若不賣時,老身又拿出來怎的?只笑那下路客人,空自一表人才,不識貨物。”説罷便去開了箱兒,取出幾件簪珥,遞與那婦人看,叫道:“大娘,你道這樣首飾,便工錢也費多少!他們還得忒不像樣,教老身在主人家面前,如何台得許多消乏?”又把幾串珠子提將起來道:“這般頭號的貨,他們還做夢哩。”三巧兒問了他討價、還價,便道:“真個虧你些兒。”婆子道:“還是大家寶眷,見多識廣,比男子漢眼力到勝十倍。”三巧兒晚丫鬟看茶,婆子道:“不擾茶了。老身有件要緊的事,
往西街走走,遇着這個客人,纏了多時,正是:‘買賣不成,擔誤工程’。這箱兒連鎖放在這裏,權煩大娘收拾。巷身暫去,少停就來。”説罷便走。三巧兒叫暗雲送他下樓,出門向西去了。
不至。到第六
午後,忽然下一場大雨。雨聲未絕,砰砰的敲門聲響。三巧兒晚丫鬟開看,只見薛婆衣衫半濕,提個破傘進來,口兒道:“睛千不肯走,直待雨淋頭。”把傘兒放在樓梯邊,走上樓來萬福道:“大娘,前晚失信了。”三巧兒慌忙答禮道:“這幾
在那裏去了?”婆子道:“小女托賴,新添了個外甥。老身去看看,留住了幾
,今早方回。半路上下起雨來,在一個相識人家借得把傘,又是破的,卻不是晦氣!”三巧兒道:“你老人家幾個兒女?”婆子道:“只一個兒子,完婚過了。女兒到有四個,這是我第四個了,嫁與徽州朱八朝奉做偏房,就在這北門外開鹽店的。”三巧兒道:“你老人家女兒多,不把來當事了。本鄉本士少什麼一夫一婦的,怎捨得與異鄉人做小?”婆子道:“大娘不知,到是異鄉人有情懷。雖則偏房,他大娘子只在家裏,小女自在店中,呼奴使嬸,一般受用。老身每遍去時,他當個尊長看待,更不怠慢。如今養了個兒子,愈加好了。”三巧兒道:“也是你老人家造化,嫁得着。”
雨天沒事,老身大膽,敢求大娘的首飾一看,看些巧樣兒在肚裏也好。”三巧兒道:“也只是平常生活,你老人家莫笑話。”就取一把鑰匙,開了箱籠,陸續搬你老人家莫笑話。”就取一把鑰匙,開了箱籠,陸續搬出許多級、細、纓絡之類。薛婆看了,誇美不盡,道:“大娘有恁般珍異,把老身這幾件東西,看不在眼了。”三巧兒道:“好説,我正要與你老人家請個實價。”婆子道:“娘子是識貨的,何消老身費嘴。”三巧兒把東西檢過,取出薛婆的篾絲箱兒來,放在桌上,將鑰匙遞與婆子道:“你老人家開了,檢看個明白。”婆子道:“大娘成
細了。”當下開了箱兒,把東西逐件搬出。三巧兒品評價錢,都不甚遠。婆子並不爭論,歡
喜喜的道:“恁地,便不枉了人。老身就少賺幾貫錢,也是快活的。”三巧兒道:“只是一件,目下湊不起價錢,只好現奉一半。等待我家官人回來,一併清楚,他也只在這幾
回了。”婆子道:“便遲幾
,也不妨事。只是價錢上相讓多了,銀水要足紋的。”三巧兒道:“這也小事。”便把心愛的幾件首飾及珠子收起,晚暗雲取杯見成酒來,與老人家坐坐。
的討酒討漿,刮的人不耐煩。老身虧殺各宅們走動,在家時少,還好。若只在六尺地上轉,怕不燥死了人。”三巧兒道:“我家與你相近,不耐煩時,就過來閒話。”婆子道:“只不敢頻頻打攪。”三巧兒道:“老人家説那裏話。”只見兩個丫鬟輪番的走動,擺了兩副杯著,兩碗臘雞,兩碗臘
,兩碗鮮魚,連果碟素菜,共一十六個碗。婆子道:“如何盛設!”三巧兒道:“見成的,休怪怠慢。”説罷,斟酒遞與婆子,婆子將杯回敬,兩下對坐而飲。原來三巧兒酒量盡去得,那婆子又是酒壺酒甕,吃起酒來,一發相投了,只恨會面之晚。那
直吃到傍晚,剛剛雨止,婆子作謝要回。三巧兒又取出大銀鍾來,勸了幾鍾。又陪他吃了晚飯。説道:“你老人家再寬坐一時,我將這一半價錢付你去。”婆子道:“天晚了。大娘請自在,不爭這一夜兒,明
卻來領罷。連這篾絲箱兒,老身也不拿去了,省得路上泥滑滑的不好走。”三巧兒道:“明
專專望你。”婆子作別下樓,取了破傘,出門去了。正是:世間只有虔婆嘴,鬨動多多少少人。
,並無音信。見這
天雨,料是婆子在家,拖泥帶水的進城來問個消息,又不相值。自家在酒肆中吃了三杯,用了些點心,又到薛婆門首打聽,只是未回。看看天晚,卻待轉身,只見婆子一臉
,腳略斜的走入巷來。陳大郎
着他,作了揖,問道:“所言如何?”婆子搖手道:“尚早。如今方下種,還沒有發芽哩。再隔五六年,開花結果,才到得你口。你莫在此探頭探腦,老孃不是管閒事的。”陳大郎見他醉了,只得轉去。
,婆子買了些時新果子、鮮雞、魚、
之類,晚個廚子安排停當,裝做兩個盒子,又買一甕上好的釅酒,央間壁小二姚了,來到蔣家門首。三巧兒這
不見婆子到來,正數暗雲開門出來探望,恰好相遇。婆子教小二姚在樓下,先打發他去了。暗雲己自報知主母。三巧兒把婆子當個員客一般,直到樓梯一邊
他上去。婆子千思萬謝的福了一回,便道:“今
老身偶有一杯水酒,將來與大娘消遣。”三巧兒道:“到要你老人家贍鈔,不當受了。”婆子央兩個丫鬟搬將上來,擺做一桌子。三巧兒道:“你老人家忒迂闊了,恁般大
起來。”婆子笑道:“小户人家,備不出甚麼好東西,只當一茶奉獻。”暗雲便去取杯著,暖雪便吹起水火爐來。霎時酒暖,婆子道:“今
是老身薄意,還請大娘轉坐客位。”三巧兒道:“雖然相擾,在寒舍豈有此理?”兩下謙讓多時,薛婆只得坐了客席。這是第三次相聚,更覺
分了。飲酒中間,婆子問道:“官人出外好多時了還不回,虧他撇得大娘下。”三巧兒道:“便是,説過一年就轉,不知怎地擔閣了?”婆子道:“依老身説,放下了恁般如花似玉的娘子,便博個堆金積玉也不為罕。”婆子又道:“大凡走江湖的人,把客當家,把家當客。比如我第四個女婿宋八朝奉,有了小女,朝歡暮樂,那裏想家?或三年四年,才回一遍。住不上一兩個月,又來了。家中大娘子督他擔孤受寡,那曉得他外邊之事?”三巧兒道:“我家官人到不是這樣人。”婆子道:“老身只當閒話講,怎敢將天比地?”當
兩個猜謎擲
,吃得酩酊而別。
,同小二來取家火,就領這一半價錢。三巧又留他吃點心。從此以後,把那一半賒錢為由,只做問興哥的消息,不時行走,這婆子俐齒伶牙,能言快語,又半痴不顛的,慣與丫鬟們打諢,所以上下都歡喜他。三巧兒一
不見他來,便覺寂寞,叫老家人認了薛婆家裏,早晚常去請他,所以一發來得勤了。世間有四種人惹他不得,引起了頭,再不好絕他。是那四種?遊方僧道、乞弓、閒漢、牙婆。上三種人猶可,只有牙婆是穿房入户的,女眷們怕冷靜時,十個九個到要扳他來往。今
薛婆本是個不善之人,一般甜言軟語,三巧兒遂與他成了至
,時刻少他不得。正是: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在此過了一夏家去不好?”婆子真個對家裏兒子媳婦説了,只帶個梳匣兒過來。三巧兒道:“你老人家多事,難道我家油梳子也缺了,你又帶來怎地?”婆子道:“老身一生怕的是同湯洗臉,合具梳頭。大娘怕沒有
緻的梳具,老身如何敢用?其他胡兒們的,老身也怕用得,還是自家帶了便當。只是大娘分付在那一門房安歇?”三巧兒指着牀前一個小小藤榻兒,道:“我預先排下你的卧處了,我兩個親近些,夜間睡不着好講些閒話。”説罷,檢出一項青紗帳來,教婆子自家掛了,又同吃了一會酒,方才歇息。兩個丫鬟原在牀前打鋪相伴,固有了婆子,打發他在間壁房裏去睡。
間出去串街做買賣,黑夜便到蔣家歇宿。時常攜壺摯磕的殷勤熱鬧,不一而足。牀榻是丁宇樣鋪下的,雖隔着帳子,卻像是一頭同睡。夜間絮絮叼叼,你問我答,凡街坊穢褻之談,無所不至。這婆子或時裝醉作風起來,到説起自家少年時偷漢的許多情事,去勾動那婦人的
心。害得那婦人嬌滴滴一副
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婆子己知婦人心活,只是那話兒不好啓齒。
了,正是三巧兒的生
。婆子清早備下兩盤盒禮,與他做生。三巧兒稱謝了,留他吃麪。婆子道:“老身今
有些窮忙,晚上來陪大娘,看牛郎織女做親。”説罷自去了。下得階頭不幾步,正遇着陳大郎。路上不好講話,隨到個僻靜巷裏。陳大郎攢着兩眉,埋怨婆子道:“乾孃,你好慢心腸!
去夏來,如今又立過秋了。你今
也説尚早,明
也説尚早,卻不知我度
如年。再延攘幾
,他丈夫回來,此事便付東
,卻不活活的害死我也!陰司去少不得與你索命。”婆子道:“你且莫喉急,老身正要相請,來得恰好。事成不成,只在今晚,須是依我而行。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全要輕輕悄悄,莫帶累人。”陳大郎點頭道:“好計,好計!事成之後,定當厚報。”説罷,欣然而去。正是:排成竊玉偷香陣,費盡攜雲握雨心。
的路,不消用火。”兩個黑暗裏關了門,模上樓來。三巧兒問道:“你沒了什麼東西?”婆子袖裏處出個小帕兒來,道:“就是這個冤家,雖然不值甚錢,是一個北京客人送我的,卻不道禮輕人意重。”三巧兒取笑道:“莫非是你老相
送的表記。”婆子笑道:“也差不多。”當夜兩個耍笑飲酒。婆子道:“酒看盡多,何不把些賞廚下男女?也教他鬧轟轟,像個節夜。”三巧兒真個把四碗菜,兩壺酒,分付丫鬟,拿下樓去。那兩個婆娘,一個漢子,吃了一回,各去歇息不題。再説婆子飲酒中間問道:“官人如何還不回家?”三巧兒道:“便是算來一年半了。”婆子道:“牛郎織女,也是一年一會,你比他到多隔了半年。常言道一品官,二品客。做客的那一處沒有風花雪月?只苦了家中娘子。”三巧兒嘆了口氣,低頭不語。婆子道:“是老身多嘴了。今夜牛女佳期,只該飲酒作樂,不該説傷情話兒。”説罷,便斟酒去勸那婦人。約莫半酣,婆子又把酒去勸兩個丫鬟,説道:“這是牛郎織女的喜酒,勸你多吃幾杯,後
嫁個恩愛的老公,寸步不離。”兩個丫鬟被纏不過,勉強吃了,各不勝酒力,東倒西歪。三巧幾分付關了樓門,發放他先睡。他兩兩個自在吃酒。
裏還好,夜間好難過哩。”三巧兒道:“想你在孃家時閲人多矣,虧你怎生充得黃花女兒嫁去?”婆子道:“我的老孃也曉得些影像,生怕出醜,教我一個童女方,用石榴皮、生礬兩昧,煎湯洗過,那東西就揪瘡緊了。我只做張做勢的叫疼,就遮過了。”三巧兒道:“你做女兒時,夜間也少不得獨睡。”婆子道:“還記得在孃家時節,哥哥出外,我與嫂嫂一頭同睡,兩下輪番在肚子上學男子漢的行事。”三巧兒道:“兩個女人做對,有甚好處?”婆子走過三巧兒那邊,挨肩坐了,説道:“大娘,你不知,只要大家知音,一般有趣,也撤得火。”三巧兒舉手把婆子肩胛上打一下,説道:“我不信,你説謊。”婆了見他
心己動,有心去挑撥他,又道:“老身今年五十二歲了,夜間常痴
發作,打熬不過,虧得你少年老成。”三巧兒道:“你老人家打熬不過,終不然還去打漢子?”婆子道:“敗花枯柳,如今那個要我了?不瞞大娘説,我也有個自取其樂,救急的法兒。”三巧兒道:“你説謊,又是甚麼法兒?”婆子道:“少停到牀上睡了,與你細講。”
了衣服,牀上去了,叫道:“你老人家快睡罷。”婆子應道:“就來了。”卻在榻上拖陳大郎上來,赤條條的聳在三巧兒牀上去。三巧兒模着身子,道:“你老人家許多年紀,身上恁般光滑!”那人並不回言,鑽進被裏,就捧着婦人做嘴,婦人還認是婆子,雙手相抱。那人要地騰身而上,就千起事來。那婦人一則多了杯酒,醉眼膜隴:二則被婆子挑撥,
心飄蕩,到此不暇致詳,憑他輕薄:
的婦少,一個是客邸慕
的才郎。一個打熬許久,如文君初遇相如:一個盼望多時,如必正初諧陳女。分明久旱受甘雨,勝似他鄉遇放知。
得婦人魂不附體。雲雨畢後,三巧兒方問道:“你是誰?”陳大郎把樓下相逢,如此相幕,如此苦央薛婆用計,細細説了:“今番得遂平生,便死瞑目。”婆子走到牀間,説道:“不是老身大膽,一來可憐大娘青
獨宿,二來要救陳郎
命。你兩個也是宿世姻緣,非千老身之事。”三巧兒道:“事己如此,萬一我丈夫知覺,怎麼好?”婆子道:“此事你知我知,只買定了暗雲、暖雪兩個丫頭,不許他多嘴,再有誰人漏
?在老身身上,管成你夜夜歡娛,一些事也沒有。只是
後不要忘記了老身。”三巧兒到此,也顧不得許多了,兩個又狂蕩起來,直到五更鼓絕,天
將明,兩個幾自不捨。婆子催促陳大郎起身,送他出門去了。自此無夜不會,或是婆子同來,或是漢子自來。兩個丫鬟被婆子甜話兒偎他,又把利害話兒嚇他,又教主母賞他幾件衣服,漢子到時,不時把些零碎銀子賞他們買果兒吃,騙得歡
喜喜,己自做了一路。夜來明去,一出一入,都是兩個丫鬟
送,全無阻隔。真個是你貪我愛,如膠似漆,勝如夫婦一般。陳大郎有心要結識這婦人,不時的制辦好衣服、好首飾送他,又督他還了欠下婆子的一半價錢。又將一百兩銀子謝了婆子。往來半年有餘,這漢子約有千金之費。三巧兒也有三十多兩銀子的東西,送那婆子。婆子只為圖這些不義之財,所以肯做牽頭。這都不在話下。
。陳大郎道:“使不得。我們相
始末,都在薛婆肚裏。就是主人家呂公,見我每夜進城,難道沒有些疑惑?況客船上人多,瞞得那個?兩個丫鬟又帶去不得。你丈夫回來,跟究出情由,怎肯千休?娘子權且耐心,到明年此時,我到此覓個僻薄下處,悄悄通個信兒與你,那時兩口兒同走,神鬼不覺,卻不安穩?”婦人道:“萬一你明年不來,如何?”陳大郎就設起誓來。婦人道:“既然你有真心,奴家也決不相負。你若到了家鄉,倘有便人,託他捎個書信到薛婆處,也教奴家放意。”陳大郎這“我自用心,不消分付。”
,陳大郎僱下船隻,裝載糧食完備,又來與婦人作別。這一夜倍加眷戀,兩下説一會,哭一會,又狂蕩一會,整整的一夜不曾閤眼。到五更起身,婦人便去開箱,取出一件寶貝,叫做“珍珠衫”,遞與陳大郎道:“這件衫兒,是蔣門祖傳之物,暑天若穿了他,清涼透骨。此去天道漸熱,正用得着。奴家把與你做個記念,穿了此衫,就如奴家貼體一般。”陳大郎哭得出聲不得,軟做一堆。婦人就把衫兒親手與漢子穿下,叫丫鬟開了門户,親自送他出門。再三珍重而別。詩曰:
悲啼送所歡。堪恨婦人多水
,招來野鳥勝文鸞。
貼體穿着,便夜間
下,也放在被窩中同睡,寸步不離。一路遇了順風,不兩月行到蘇州府楓橋地面。那楓橋是柴米牙行聚處,少不得投個主家
貨,不在話下。忽一
,赴個同鄉人的酒席。席上遇個襄陽客人,生得風
標致。那人非別,正是蔣興哥。原來興哥在廣東販了些珍珠、玳瑁、蘇木、沉香之類,搭伴起身。那夥同伴商量,都要到蘇州發賣。興哥久聞得“上説天堂,下説蘇杭”,好個大馬頭所在,有心要去走一遍,做這一回買賣,方才回去。還是去年十月中到蘇州的。因是隱姓為商,都稱為羅小官人,所以陳大郎更不疑惑。他兩個萍水相逢,年相若貌相似,譚吐應對之間,彼此敬慕。即席間問了下處,互相拜望,兩下遂成知己,不時會面。
待起身,走到陳大郎寓所作別,大郎置酒相待,促膝談心,甚是款洽。此時五月下旬,天氣炎熱。兩個解衣飲酒,陳大郎
出珍珠衫來。興哥心中駭異,又不好認他的,只誇獎此衫之美。陳大郎恃了相知,便問道:“員縣大市街有個蔣興哥家,羅兄可認得否?”興哥到也乖巧,回道:“在下出外
多,裏中雖曉得有這個人,並不相認,陳兄為何問他?”陳大郎道:“不瞞兄長説,小弟與他有些瓜葛。”便把三巧兒相好之情,台訴了一遍。扯着衫兒看了,眼淚汪汪道:“此衫是他所贈。兄長此去,小弟有封書信,奉煩一寄,明
侵早送到員寓。”興哥口裏答應道:“當得,當得。”心下沉
:“有這等異事!現在珍珠衫為證,不是個虛話了。”當下如針刺肚,推放不飲,急急起身別去。
,説不得,話不得,死不得,活不得。只等陳大郎去後,把書看時,面上寫道:“此書煩寄大市街東巷薛媽媽家。”興哥
起,一手扯開,卻是八尺多長一條桃紅縐紗汗巾。又有個紙糊長匣兒,內羊脂玉風頭簪一
。書上寫道:“微物二件,煩乾孃轉寄心愛娘子三巧兒親收,聊表記念。相會之期,準在來
。珍重,珍重。”興哥大怒,把書扯得粉碎,撇在河中:提起玉簪在船板上一損,折做兩段。一念想起道:“我好糊塗!何不留此做個證見也好。”便撿起簪兒和汗巾,做一包收拾,催促開船。
何等恩愛,只為我貪着蠅頭微利,撇他少年守寡,
出這場醜來,如今悔之何及!”在路上
急,巴不得趕回。及至到了,心中又苦又恨,行一步,懶一步。進得自家門裏,少不得忍住了氣,勉強相見。興哥並無言語,三巧兒自己心虛,覺得滿臉慚愧,不敢殷勤上前扳話。興哥搬完了行李,只説去看看丈人丈母,依舊到船上住了一晚。次早回家,向三巧兒説道:“你的爹孃同時害病,勢甚危罵。昨晚我只得住下,看了他一夜。他心中只牽掛着你,
見一面。我己僱下轎子在門首,你可作速回去,我也隨後就來。”三巧兒見丈夫一夜不回,心裏正在疑慮:聞説爹孃有病,卻認真了,如何不慌?慌忙把箱籠上匙鑰遞與丈夫,晚個婆娘跟了,上轎而去。興哥叫住了婆娘,向袖中模出一封書來,分付他送與王公:“送過書,你便隨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