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砌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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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氏父子相顧失。萬震山將手掌提了起來,不
“啊”的一聲,失聲驚呼,只見兩隻手幾乎腫成了兩個圓珠。萬圭道:“啊喲,不好,只怕不能浸水!”萬震山痛得急了,一腳踢在他
間,罵道:“你既知不能浸水,怎麼又去舀水來?這不是存心害我麼?”萬圭痛得蹲下身去,道:“我本來又不知道,怎樣會來害你?”戚芳在牀底下聽得父子二人爭吵,心中也不知是淒涼,還是體會到了復仇的喜悦。
只聽得萬震山只是叫:“怎麼辦?怎麼辦?”萬圭道:“我樓上有些止痛藥,雖不能解毒,卻可止得一時之痛,要不要敷一些?”萬震山道:“好,好,好!快去拿來!”萬圭道:“是否有效,孩兒可就不知,説不定越敷越不對頭,爹爹又要踢我。”萬震山罵道:“王八羔子!這會兒還在不服氣麼?老子生了你出來,踢一腳又有什麼大不了?快去,快去拿來。”萬圭應道:“是!”轉身出去。
萬震山雙手腫脹難當,手背上的皮膚黑中透亮,全無半點皺紋,便如一個吹脹了的豬泡一般,眼看再稍脹大,勢非破裂不可,叫道:“我和你一起去!可…可不能耽擱了。”將劍譜往懷中一揣,奔行如飛,搶出房門,趕在萬圭之前。
戚芳聽得二人遠去,忙從房中爬了出來,自忖:“卻到哪裏去好?”霎時間六神無主,只覺茫茫大地,竟無一處可以安身:“他們害死我爹爹,此仇豈可不報?但這血海深仇,卻如何報法?説到武功、機智,我和公公、三哥實是差得太遠,何況他們認定我和吳坎結了私情,一見面就會對我狠下殺手,我又怎能抵擋?眼下只有去…去尋找狄師哥,再作計較。可又不知他在哪裏?空心菜呢?我怎能撇下了她?”一想到女兒,當即拔步奔向後樓,決意抱了女兒先行逃走,再想復仇之法。
在她內心,又還不敢十分確定萬氏父子當真是害死了她父親。萬震山是個心狠手辣之徒,那是絕無懷疑。但萬圭呢?對於丈夫的柔情意,終不能這麼快便決絕的拋卻。
她奔到樓下,聽得萬震山嘶啞的聲音在大叫大嚷,心想:“這麼叫法,要將空心菜吵醒了!”想到女兒會大受驚嚇,便顧不得自身危險,輕輕走上樓去,小心不讓樓梯發出聲息。空心菜睡覺的小房便在她夫的卧室之後,只以一層薄板隔開。戚芳溜進小房,卧室中燈光映了進來,只見女兒睜大了眼,早已醒轉,臉上滿是恐怖之
,一見到母親,小嘴一扁,便要哭叫出來。戚芳急忙搶上前去,將她摟在懷裏,做個手勢,叫她千萬不可出聲。空心菜既聰明,又聽話,當下一聲不響,孃兒倆摟抱着躺在牀上。
只聽得萬震山大叫:“不成,不成,這止痛藥越止越痛,須得尋到那草頭郎中,用他的解藥來治。”萬圭道:“是啊,只有那解藥才治得這毒,等天一亮,叫魯大哥他們大夥兒一齊出馬,去尋那郎中。我手上的傷口也痛得很。”萬震山怒道:“怎等得到天亮?啊喲,哎唷!受不了啦,受不了啦!”突然間腳下一軟,倒在地下,痛得打滾,叫道:“快,快!拿劍來,將我這雙手砍了!快砍了我的手!”只聽得房中傢俱砰嘭翻倒,瓶碗乒乓打碎之聲,響成了一片。
空心菜嚇得緊緊地摟住了媽媽,臉大變。戚芳伸手輕輕撫
,卻不敢作聲。
萬圭也是十分驚慌,説道:“爹,你…你忍耐一會兒,你的手怎能砍了?咱們快找解藥是正經。”萬震山痛得再難抵受,喝道:“你為什麼不砍去我雙手,除我痛楚?啊,知道了,你…你想我快快死了,好獨劍譜,想獨自個去尋寶藏…”萬圭怒道:“爹,你痛得神智不清了,快上牀睡一忽兒。我又不知劍招的次序,得了劍譜又有什麼用?”萬震山不斷在地下打滾,道:“你説我神智不清,你自己就存心不良。我…我痛得要死了…要死了…一拍兩散,大家都得不到。”突然之間,他紅了雙眼,從懷中掏出劍譜,伸手一頁頁地撕碎。他十
手指腫得便如一
紅蘿蔔般,動作不靈,但還是撕碎了好幾頁。
萬圭大驚,叫道:“別撕,別撕!”伸手便去搶奪。他抓住了半本劍譜,萬震山卻抓住了另一半,牢不放手。那劍譜在血水中浸過,迄未乾透,黴黴爛爛的,兩人這麼一拉扯,登時撕成兩半。萬圭呆了一呆,萬震山又去撕扯。
萬圭不甘心讓這已經到手的寶藏化作過眼雲煙,忙伸手推開父親。兩人在地下你搶我奪,翻翻滾滾,將劍譜撕得更加碎了。
突然間聽得萬圭長聲驚呼:“哎唷…糟了…我傷口中又進了毒,啊喲,好痛!”兩人這麼你拉我扯,劍譜上的毒質沾進了萬圭手背上原來的傷口。片刻之間,萬圭手背又高高腫起,劇痛錐心穿骨。他久病之後,耐力甚弱,毒素一入傷口,隨血上行,發作奇快。父子二人在樓板上滾來滾去,慘呼號叫。
戚芳聽了一會,究竟夫情重,再也不能置之不理,從牀上站起身來,走到門口,冷冷的道:“怎麼啦?兩個在幹什麼?”萬氏父子見到戚芳,劇痛之際,再也沒心情憤怒。萬圭叫道:“芳妹,快去找那草頭郎中,請他快配解藥,哎唷,哎唷…實在…實在痛得熬不住了,求求你…”戚芳見他痛得滿頭大汗的模樣,心更加軟了,從懷中取出瓷瓶,道:“這是解藥!”萬震山和萬圭一見瓷瓶,同時掙扎着爬起,齊道:“好極,好極!快,快給我敷上。”戚芳見萬震山目光兇狠貪婪,有如野獸,心想若不乘此要挾,如何能查明真相,便道:“慢着,不許動!誰要動上一動,我便將解藥拋出窗外,投入水缸,大家都死!”説着推開窗子,拔開瓷瓶的瓶
,將解藥懸在窗外,只須手一鬆,瓷瓶落水,再也無用了。
萬氏父子當即不動,我瞧瞧你,你瞧瞧我。萬震山忽道:“好媳婦,你將解藥給我,我讓你跟了吳坎,遠走高飛,決不阻攔,另外再送你一千兩銀子,讓你二人過長遠子…哎唷,好痛…既然你心有他意,圭兒也留你不住…你…你放心去好了。”戚芳心道:“這人當真卑鄙無恥,吳坎明明是你親手扼死了,卻還來騙人。”萬圭也道:“芳妹,我雖然捨不得你,但沒有法子,我答應不跟吳坎為難就是。”戚芳冷笑一聲,道:“你二人胡塗透頂,還在瞎轉這卑鄙齷齪的念頭。我只問一句話,你們老老實實地回答,我立刻給解藥。”萬震山道:“是,是,快問,哎唷,啊喲!”一陣風從窗中颳了進來,吹得滿地紙屑如蝴蝶般飛舞。紙屑是劍譜撕成了,一片片飛出了窗外。忽然,一對彩
蝴蝶飛了起來,正是她當年剪的紙蝶,夾在詩集中的,兩隻紙蝶在房中蹁躚起舞,跟着從窗中飛了出去,戚芳心中一酸,想起了當
在石
中與狄雲歡樂相聚的情景。那時候的世界可有多麼好,天地間沒半點傷心的事。
萬圭連連催促:“快問!什麼事?我無有不説。”戚芳一凜,問道:“我爹爹呢?你們把他怎麼了?”萬震山強笑道:“你問你爹爹的事,我──我也不知道啊。哎唷──我很掛念這位老師弟──哎唷!師兄弟又成了親家,哎唷,好得很啊。”戚芳沉着臉道:“這當兒再説些假話,更有什麼用處?我爹爹給你害死了,是不是?害死他的法兒,就跟你們害死吳坎一樣,是不是?你已將他屍身砌入了牆壁,是不是?”戚芳連問三聲“是不是”萬氏父子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沒料想她不但知道自己父親被害,連吳坎被殺一事也知道了。萬圭顫聲道:“你…你怎知道?”他説“你怎知道”便是直承其事。戚芳心中一酸,怒火上衝,便想鬆手將解藥投入窗下的一排七石缸中。萬圭眼見情勢危急,作勢便想撲將上去。萬震山喝道:“圭兒,不可莽撞!”他知道當時情景之下,強搶只有誤事。
忽然間,塌塌塌幾聲,空心菜赤着腳,從小房中奔了出來,叫道:“媽,媽!”要撲入戚芳的懷裏。
萬圭靈機一動,伸出左臂,半路上便將女兒抱了過來,右手摸出匕首,對準女兒的天靈蓋,喝道:“好,咱們一家老小,今便一齊死了,我先殺了空心菜再説!”戚芳大驚,忙叫道:“快放開她,關女兒什麼事?”萬圭厲聲道:“反正大家活不成,我先殺了空心菜!”匕首在空中虛刺幾下,便向空心菜頭頂刺落。
戚芳道:“不,不!”撲過來搶救,伸手抓住萬圭的手腕。
萬震山雖在奇痛徹骨之際,究竟閲歷豐富,見戚芳給引了過來,當即手肘一探,重重撞在她間,夾手奪過她手中瓷瓶,忙不迭地倒藥敷上手背。萬圭也伸手去取解藥,戚芳搶過女兒,緊緊摟在懷中。
萬震山飛起一腳,將她踢倒,隨手解下帶,將她雙手反縛背後,又將她兩隻腳都綁住了。空心菜大叫:“媽,媽,媽媽!”萬震山反手一記巴掌,打得她暈了過去,但這一掌碰到自己腫起的手背,又是大叫一聲:“啊喲!”那解藥實具靈效,二人敷藥之後,片刻間傷口中便
出血水,疼痛漸減,變為麻癢,再過得一陣,麻癢也漸漸減弱。父子二人大是放心,知道
命是拾回來了,見到房中的紙片兀自往窗外飛去,兩人同時大叫:“糟糕!”撲過去攔阻飛舞的紙片。
但地下的紙屑已亂成一團,一大半掉入了窗外的缸中,有的正在盤旋跌落。萬震山叫道:“快,快,快搶!”二人飛步奔下樓去,拚命去抓四散飛舞的碎紙,但數百片碎紙有的飄飄蕩蕩吹出了圍牆,有的隨風高飛上天。二人東奔西突,狀若顛狂,卻哪裏又能收集碎片、使得撕碎了的劍譜重歸原狀?
萬震山手上疼痛雖消,心中的傷痛卻難以形容,氣無可消,大聲斥罵兒子:“都是你這小賊,跟我來爭奪什麼?若不是你跟我拉扯,劍譜怎會扯爛?”萬圭嘆了口氣,不再去追搶碎紙,説道:“孩兒若不阻攔,爹爹早將這劍譜扯得更加爛了。”萬震山道:“放!”他心中知道兒子所説是實,但還是不住地呼喝:“放
,放
,放
!”萬圭道:“好在咱們知道那地方是在江陵城南,再到那本殘破的劍譜中去查查,只要能再找到些線索,未始不能找到那地方。”萬震山
神一振,道:“不錯,那地方是在‘江陵城南’…”忽聽得牆外有個聲音輕輕地道:“江陵城南!”萬氏父子大吃一驚,一齊躍上牆頭,向外望去,只見兩個人的背影正向小巷中隱沒。
萬圭喝道:“卜垣、沈城,站着別動!”但那兩人既不回頭,也不站住,飛快地走了。萬震山待要下牆追去,萬圭道:“爹,樓上還有…還有那…那婦。”萬震山轉念一想,點了點頭。
父子倆回到樓上,只見小女孩空心菜已醒了過來,抱住了媽媽直哭。戚芳手足被綁,卻在不住安撫女兒。空心菜見到祖父與父親回來,更“哇”的一聲,驚哭起來。
萬震山上前一腳,踢在她股之上,罵道:“再哭,一刀剖開你小鬼的肚子。”空心菜嚇得臉都白了,哪裏還敢出聲。
萬圭低聲道:“爹,這婦什麼都知道了,可不能留下活口。怎生處置她才是?”萬震山微一沉
,道:“剛才牆外二人,你看清楚是卜垣、沈城麼?”萬圭道:“正是那二人,錯不了!只怕秘密已經
漏,他們知道是在江陵城南。”萬震山道:“事不宜遲,須得急速下手。這
婦嘛,跟她父親一般處置便了。”戚芳早將生死置之度外,只是放不下女兒,説道:“三…三哥,我和你夫
一場,你殺我不打緊,我死之後,你須好好看待空心菜!”萬圭道:“好!”萬震山道:“斬草除
,豈能留下禍胎?這小女孩
靈古怪,今
之事都給她瞧在眼裏了,怎保得定她不説出去?”萬圭緩緩點了點頭。他很疼愛這個女兒,但父親的話也很對,若是留下禍胎,將來定有極大後患。
戚芳淚水滾下雙頰,哽咽道:“你…你們好狠心,連…連這個小小女孩也放不過嗎?”萬震山道:“住她的嘴巴,別讓她叫嚷起來,吵得通天下都知道了!”戚芳想起女兒難保一命,突然提起嗓子,大叫:“救命,救命!”靜夜之中,這兩聲“救命”劃破了長空,遠遠傳了出去。
萬圭撲到她身上,伸手按住她嘴。戚芳仍是大叫:“救命,救命!”只是嘴巴被按住了,聲音鬱悶。萬震山在兒子長袍上撕下一塊衣襟,遞了給他,萬圭當即將衣襟在戚芳口中。萬震山道:“將她埋在戚長髮的墓中,父女同
,最妙不過。”萬圭點了點頭,抱起
子,大踏步下樓,萬震山抱了空心菜。四個人進了書房。
戚芳瞧着書房西壁的那堵白牆,心想:“我爹爹是給老賊葬在這堵牆之中?”萬震山道:“我來拆牆,你去將吳坎拖來!小心,別給人見到。”萬圭應道:“是!”奔向萬震山的卧室。
萬震山拉開書桌的屜,其中鑿子、錘子、剷刀等工具一應俱全,他取出來放在牆邊,瞧着那堵白牆,雙手
了幾下,回頭向戚芳望了一眼,臉上現出十分得意的神情。戚芳不
打了個寒噤。萬震山拿起鐵錘和鑿子,看好了牆上的部位,在兩塊磚頭之間的縫中,將鑿子鑿了進去。鑿裂了一塊磚頭,伸手搖了幾搖,便挖了出來,手法甚是
練。他挖出一塊磚頭後,拿到鼻子邊嗅了幾嗅。
戚芳見了他挖牆的手法,想起適才見到他離魂病發作時挖牆、推屍、砌牆的情狀,心中已是發,待見到他去嗅夾牆中父親屍體的氣息,又是害怕,又是傷心,又是憤怒,破口大罵:“你這
賊,無恥的老賊!”只是嘴巴被
住了,只能發出些嗚嗚之聲。
萬震山伸手又去挖第二塊磚頭,突然腳步聲急,萬圭踉蹌搶進,説道:“爹,爹!不好了,吳坎…吳坎…”身子在桌上一撞,嗆啷一聲響,油燈掉在地下,室中登時黑了,只有淡淡的月光從窗紙中透進來。
萬震山道:“吳坎怎樣?大驚小怪的,這般沉不住氣。”萬圭道:“吳坎不見啦!”萬震山罵道:“放!怎會不見?”但聲音顫抖,顯然心中懼意甚盛。拍的一聲,手中拿着的一塊磚頭掉下地來。
萬圭道:“我伸手到爹爹的牀底下去拉屍體,摸他不到,點了燈火到牀底去照,屍體已影蹤全無。爹爹房中帳子背後、箱子後面,到處都找過了,什麼也沒見到。”萬震山沉道:“這…這可奇了。我猜想是卜垣、沈城他們攪的鬼。”萬圭道:“爹,莫非…莫非…吳坎這廝沒死透,閉氣半晌,又活了過來?”萬震山怒道:“放
,你老子外號叫作‘五雲手’,手上功夫何等厲害,難道扼一個徒弟也扼不死?”萬圭道:“是,按理説,吳坎那廝定是給爹爹扼死了,卻不知如何,屍體竟然會不見了?難道…難道…”萬震山道:“難道什麼?”萬圭道:“難道真有殭屍?他冤魂不息…”萬震山喝道:“別胡思亂想了!咱們快處置了這
婦和這小鬼,再去找吳坎的屍身。事情只怕已鬧穿了,咱父子在荊州城已難以安身。”説着加緊將牆上磚頭一塊塊挖出來,他睡夢中挖磚砌牆,做之已慣,手法
練,此時雖無燈燭,動作仍是十分迅捷。
萬圭應了聲:“是!”拔刀在手,走到戚芳身前,顫聲道:“芳妹,是你對不起我。你死之後,可別怨我!”戚芳無法説話,側過身子,用肩頭狠狠撞了他一下。萬氏父子要殺自己,那也罷了,竟連空心菜也不肯饒,狼心狗肺,實是世所罕有。萬圭給她一撞,身子一晃,退後兩步,舉起刀來,罵道:“賊婦,死到臨頭,還要放潑!”便在此時,只聽格、格、格幾下聲響,書房門緩緩推開。萬圭吃了一驚,轉過頭去,慘淡的月光之下,但見房門推開,卻不見有人進來。
萬震山喝問:“是誰?”房門又格格、格格的響了兩下,仍是無人回答。
微光之下,突見門中跳進一個人來,那人直地移近,一跳一跳的,膝蓋不彎。萬震山和萬圭都是大駭,不自
地退後了兩步。
只見那人雙眼大睜,舌頭伸出,口鼻血,正是給萬震山扼死了的吳坎。萬震山和萬圭同聲驚呼:“啊!”戚芳見到這般可怖的情狀,也嚇得一顆心似乎停了跳動。
吳坎一動也不動,雙臂緩緩抬起,伸向萬震山。
萬震山喝道:“吳坎小賊,老子怕…怕…你這殭屍?”出刀來,向吳坎頭上劈落。突覺手腕一麻,單刀拿捏不定,嗆啷一聲,掉在地下,跟着
間一麻,全身便動彈不得。
萬圭早嚇得呆了,見吳坎的殭屍攪倒了父親後,又直着雙臂,緩緩向自己抓來,只想大叫:“吳師弟,吳師弟!饒了我!”可是聲音在喉頭哽住了,無論如何叫不出來,倒退了兩步,腿下一軟,摔倒在地。只見吳坎的右手垂了下來,摸到他臉上,手指冷冰冰的,沒半分暖氣。萬圭嚇得魂飛魄散,差一點就暈了過去。
突然之間,吳坎的身子向前一撲,倒在萬圭的身上,一動也不動了。
吳坎身後,卻站着一人。
那人走到戚芳身邊,取出她口中着的破布,雙手幾下拉扯,便扯斷了綁住她手足的繩子,回過身去,在萬圭
裏重重踢了一腳,內力到處,萬圭登時全身痠軟。
戚芳先將空心菜抱起,顫聲道:“恩公是誰,救了我的命?”那人雙手伸出,月光之下,只見他每隻手掌中都有一隻花紙剪成的蝴蝶,正是那本唐詩中夾着的紙蝶,適才飄下樓去時給他拿到了的。戚芳一瞥眼間,見到他右手五
手指全無,失聲道:“狄師哥!”那人正是狄雲,斗然間聽到這一聲“狄師哥!”
中一熱,忍不住眼淚便要奪眶而出,叫道:“芳妹!天可憐見,你…你我今
又再相見!”戚芳此時正如一葉小舟在茫茫大海中飄行,狂風暴雨加
之下,突然駛進了一個風平
靜的港口,撲在狄雲懷中,説道:“師哥,這…這…這不是做夢麼?”狄雲道:“不是做夢,芳妹,這兩晚我都在這裏瞧着。這父子兩人乾的那些傷天害理事情,我全都瞧見了。吳坎的屍體,哼,我是拿來嚇他們一嚇!”戚芳叫道:“爹爹,爹爹!”放下空心菜,奔到牆
之前,伸手往
中摸去,卻摸了個空,“啊”的一聲叫,顫聲道:“沒…沒有!”狄雲打亮了火摺,到牆
中去照時,只見夾牆中盡是些泥灰磚石,卻哪裏有戚長髮的屍體?説道:“這裏沒有,什麼也沒有。”戚芳在萬震山牀頭拿過一個燭台,在狄雲的火摺上點燃了蠟燭,舉起燭台,在夾牆中細細察看,哪裏有父親的屍體,誰的屍體也沒有。她又驚又喜,心中存了一線希望:“或許,爹爹並沒給他們害死。”轉身向萬圭道:“三…三哥,我爹爹到底怎樣了?”萬圭和萬震山卻不知她在夾牆中並未發現屍體,只道她見了父親的遺體,便要動手復仇。萬震山昂然道:“大丈夫一身做事一身當,戚長髮是我殺的,你衝着我報仇便是。”戚芳道:“爹爹真的給你害死了?那麼…他的屍首呢?”萬震山道:“什麼?夾牆裏的死人難道不是他?”戚芳道:“這裏有什麼死人?”萬震山和萬圭面面相覷,臉
慘白,兀自不信。狄雲拉起萬震山,讓他探頭到牆
中一看。
萬震山顫聲道:“世上真…真有會行走的殭屍?我…明明…明明…”忽地改口:“好媳婦,我…我是騙騙你的。咱師兄弟雖然不和,卻也不致於痛下毒手。你怎麼信以為真了?哈哈,哈哈。”他平時説謊的本領着實不錯,但這時驚惶之下,張口結舌,説出來的謊話牽強之至,誰也不會相信。要是他倔強撞,戚芳和狄雲還存着萬一的希望,他這麼一説,兩人只有更加確信是他害死了戚長髮。
狄雲伸掌搭在他肩頭,説道:“萬師伯,你害得我好苦,這一切也不必計較了。我只問你:到底我師父是不是給你害死了?”説着運起“神照經”內功。霎時之間,萬震山全身猶如墮入了一隻大火爐中,似乎連血也燒得要沸騰起來,片刻也難以抵受,想到戚長髮的屍身竟會不知去向,心中驚疑惶恐,亂成一團,已全無抗拒之意,説道:“不…不錯。戚長髮是我殺的。”狄雲又問:“我師父的屍首呢?你到底放在什麼地方?”萬震山道:“我確是將他砌入了這夾牆之中,是屍變…屍變麼?”狄雲狠狠地凝視着他,想起這幾年來,自己經歷了無窮無盡的苦難,全是由他父子的毒害,此刻萬震山又親口承認殺死了他師父,如何不教他怒火攻心?若不是已和戚芳相會,心中畢竟歡喜多過哀傷,立時便要一掌送了他的
命。他一咬牙,提起萬震山來,砰的一聲,從那牆孔中擲了進去。萬震山身子大,牆孔小,撞落了幾塊磚頭,這才跌入。
戚芳“啊”的一聲,輕聲低呼。狄雲提起萬圭的身子,又擲入了牆,説道:“一報還一報,他父子這般毒害師父,咱們就這般對付他二人。”拾起地下的磚塊,便砌了起來,片刻之間,便將牆
砌好了。
戚芳顫聲道:“師…師哥,你終於替爹爹報了這場大仇。若不是你來…師哥,這人的屍體,怎麼辦?”説着,指了指吳坎的屍體。
狄雲道:“咱們走吧!這裏的事,再也不用理會了。”戚芳道:“他二人砌在牆中,還沒有死,若是有人來救…”狄雲道:“旁人怎會知道牆內有人?咱們把吳坎的屍體移出去,旁人更加不會到這裏來查察。這兩人在牆裏活不多久的。”當下提起吳坎的屍身,走出書房,向戚芳招手道:“走吧!”兩人躍出了萬家的圍牆,狄雲拋下吳坎的屍身,説道:“師妹,咱們到哪裏去好?”戚芳道:“你想爹爹真的是給他們害死了麼?”狄雲道:“但願師父仍是健在。只是聽萬震山的説話,就怕…就怕師父已經遭難。咱們自該查個水落石出。”戚芳道;“我得回去拿些東西,你在那邊的破祠堂裏等我一等。”狄雲道:“我陪你一起去好了。”戚芳道:“不,不好!若是給人撞見,多不方便。”狄雲道:“我陪着你好些。萬家還有別的弟子,可沒一個是好人。”戚芳道:“不要緊。你抱着空心菜,在那邊等我。”空心菜經了這場驚嚇,抵受不住,早已在媽媽懷中沉沉睡。
狄雲向來聽戚芳的話,見她神情堅決,不敢違拗,只得抱過女孩,見戚芳又躍進了萬家,便走向祠堂,推門入內。
過了一頓飯時分,始終不見戚芳回來,狄雲有些擔心了,便想去萬家接她,但生怕她不快,抱着空心菜,在廊下走來走去,想着終於得和師妹相聚,實是説不出的歡喜,但內心深處,卻隱隱又到恐懼:不知師妹許不許我永遠陪着她?心中不住許願:“老天爺保佑,我已吃了這許多苦頭,讓我今後陪着她,保護她,照顧她。我不敢盼望做她丈夫,只要天天能見到她,她每天叫我一聲‘師哥’。老天爺,我這一生一世再也不求你什麼了。”突然之間,聽得祠堂長窗有瑟瑟作聲,似乎有人。狄雲一側身,站在窗下不動。過得片刻,長窗呀的一聲推開,有人走了出來。
黑暗之中,隱約見到是個披頭散髮的丐婦,狄雲便不在意下,只想:“怎麼芳妹還不回來?”空心菜在夢中“哇”的一聲,驚哭出來,叫道:“媽媽,媽媽!”那丐婦大吃一驚,縮在走廊的角落裏,抱住了自己的頭。狄雲輕拍空心菜的肩膀,安撫她道:“別哭,別哭!媽媽就來了?媽媽就來了?”那丐婦見出聲的是個小女孩,狄雲對她也似無加害之意,膽子大了起來,站起身來,慢慢走近,幫助他安撫空心菜:“寶寶好乖,別哭,媽媽就來了!”她低聲向狄雲道:“一個人睡着了就會見鬼,有人半夜三更起身砌牆頭,不…不…你別問我…”狄雲問道:“你説什麼?”那丐婦道:“沒…沒什麼。老爺趕了我出來。他不要我了,從前,我年輕的時候,他好喜歡我。人家説:一夜夫百夜恩,百夜夫
海樣深…老爺總有一天會叫我回去的。是啊,一夜夫
百夜恩,百夜夫
海樣深…”狄雲心中一動:“師妹對她丈夫,難道就不念舊情麼?突然間
口似乎充
了一股悶氣,頭腦中一陣暈眩,抱着空心菜,便從破祠堂中衝了出去。
他決計猜想不到,這個滿身污穢的丐婦,就是當年誣陷他的桃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