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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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雙林對喬念朝這種稱謂已經忍無可忍了,因為這幾個高幹子弟對自己的態度,已經大大地影響了他在新兵排的威信了,有許多農村兵也開始看碟下菜了。他要樹立自己的威信,就要殺一殺這幾個高幹子弟的威風。這一次,他把喬念朝從隊列裏叫了出來,他不冷不熱地説:你説自己做得很好了,那你給示範示範。
剛開始喬念朝還沒有意識到自己中了劉雙林的圈套,嚴肅認真地踢了一遍正步。
劉雙林又説:大家沒看清,你再示範一遍。
就這樣,他一口氣做了三遍。劉雙林還讓他做,他意識到劉雙林是故意的,便停了下來。
劉雙林就説:喬念朝,你怎麼不做了?我看你做的也不怎麼樣嘛。
喬念朝這時一字一頓地説:告訴你劉雙林,我不做了。
説完解開中的武裝帶,大搖大擺地走到
場的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冷冷地看着劉雙林,並從兜裏掏出一盒煙,瀟灑地
了起來。他下決心來當兵完全是一時衝動,因為他很羨慕章衞平成
的舉止和做派,他把章衞平身上的一切全部歸結為社會鍛鍊的結果。因為章衞平經風雨見世面了,所以呈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個成
男人的形象,他想早
成為章衞平那樣的男人。他選擇了部隊,他希望在部隊的幾年生活,使自己成
起來,瀟灑起來,然後有資格去戀愛、去享受生活。讓他沒想到的是,部隊的枯燥生活又讓他回到了學生時代,他開始厭倦,甚至開始憎恨。方瑋對待自己的變化也更加
發了他的這種態度,他把眼前的劉雙林當成敵人。只有把眼前這個敵人推倒,他才能獲得自由和翻身,於是他不參加訓練了。
這一結果,大大出乎劉雙林的意料之外,在部隊這麼長時間了,他還沒有見識過喬念朝這樣的兵。以前,他也接觸過許多城市兵,雖然城市兵沒有農村兵那麼努力要求上進和刻苦,但也沒有人太出格。畢竟部隊是有紀律的,況且要求進步是生活在集體中每個人的天。今天,喬念朝的舉動,大大讓劉雙林開了一次眼界。他衝着喬念朝運了半天氣,竟不知説什麼好,隊列裏那幾個高幹子弟還衝喬念朝豎起了大拇指。
方瑋他們那個班的幾個女兵在一旁訓練,此時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不停地向這邊張望。
劉雙林沖着喬念朝道:你、你、你…
他氣憤得竟説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了。
最後,劉雙林也沒想出用什麼辦法讓喬念朝就範,如果換成別的兵,劉雙林會有一千個辦法,比如給這個不聽話的兵一個處分,然後召開全排大會讓這個兵作檢討。如果一個兵在新兵階段就受到處分,無疑在部隊生涯中進步的路就被堵死了。現在眼前這個不聽話的兵恰恰不是那些兵,那些兵怎麼敢做這樣過火的事情來呢。
劉雙林一時沒想好怎麼對待喬念朝,他只能把火發到那些聽話的農村兵身上。他衝這些農村兵大聲地命令,讓他們在場上一遍遍地踢正步,或一遍遍地奔跑。
喬念朝坐在石頭上譏笑地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彷彿他是個局外人,他一邊悠閒地着煙,一邊晃着二郎腿。
私下裏,劉雙林沖着那些農村兵帶着哭腔説:你們能不能給我爭口氣呀,啊?
那些農村兵困惑地望着眼前的劉排長。
喬念朝這件事發生之後,劉雙林向連裏作了彙報,他衝新兵連長説:喬念朝這個兵我沒法帶了,把他調到別的排去吧。
新兵連長當然不會採納劉雙林的建議,在全連軍人大會上,連長還是點名批評了喬念朝。喬念朝站在隊伍裏,梗着脖子,望着劉雙林的背影,心裏想:小子,咱們的事沒完。
新兵連的早餐是定量的,每人兩個饅頭,饅頭不大,不足一兩一個的樣子。新兵連剛開始訓練的時候還可以,隨着訓練強度的加大,兩個饅頭顯然不夠吃了。每個新兵的細糧又是定量的,沒辦法,不夠的那部分,就用高梁米粥代替了,為了能讓每個新兵吃飽,粥熬得很稠,接近於乾飯和稀粥之間的那種。
喬念朝一直沒有學會狼虎嚥,別的新兵為了搶飯早已學會了三五口就把大半碗粥送到肚子裏去,喬念朝不行,他只會細嚼慢嚥。每天早晨從新兵列隊到進入食堂,到又一次集合訓練,中間只隔半個小時的時間,其實能輪到真正的吃飯時間也就十幾分鐘的樣子。
這天早晨,喬念朝吃完饅頭,剛盛了碗稀飯,還沒有吃上幾口,外面的集合哨聲已經響了。在這其間,吃飯快的已經出門了,稍慢一些的,也在吃最後一口了,惟有喬念朝那半碗稀飯還在碗裏。外面的哨聲一響,整個食堂一下子就空了,喬念朝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他想把飯倒進泔水桶裏,可泔水桶旁站了一個老兵,他是專門監督那些倒剩飯的戰士的。這時候喬念朝把剩飯倒了,無疑會成為費糧食的罪人。他在猶豫間,果斷地把剩飯倒在了湯湯水水的桌子上,這樣一來,別人就説不清這飯是誰倒掉的了。一張桌子上有八個人吃飯,這麼多的嫌疑人,怎麼説也比把罪名落在一個人身上強。
果然,喬念朝剛在隊伍裏站定,那個炊事班的老兵就找到了值班的排長耳語了幾句,只有喬念朝知道那老兵在説什麼。值班排長和炊事班老兵兩人回到食堂,很快就又出來了。值班排長徑直找到劉雙林説:劉排長,是你們排的。
劉雙林的臉白了一下兒,他彆扭着身子在眾人的注視下走進了食堂,出來時臉陰得能擰出水來。值班排長有些幸災樂禍地把其他排的新兵帶到訓練場上去訓練了,食堂門口只剩下劉雙林這個三班了。他只讓喬念朝所屬的三班排着隊走進食堂,人們一走到吃飯桌前,就什麼都明白了,你看我、我看你地低下頭去。只有喬念朝不低頭,也不看桌子,他盯着食堂一角,心裏想的是:我就不説是自己倒的,看你劉雙林能怎麼着?
劉雙林揹着手繞着桌子走了兩步,他用目光依次在每個新兵臉上掃了一遍,他盯着喬念朝時,喬念朝也在看他,他便把目光移開了。最後把目光定格在幾個農村兵臉上,他懷疑是農村兵所為,因為農村兵食量大,多盛了飯吃不完是常有的事。於是,劉雙林恨鐵不成鋼地説:淨往我眼睛裏上眼藥,説吧,你們誰幹的?
那幾個農村兵把頭埋得更低了,雖然不是他們乾的,但在排長目光的視下,神情就跟自己乾的一樣,慚愧得無地自容,有兩個兵還紅了臉。可靜默了一陣兒後,並沒有人承認是自己乾的。
劉雙林就提高嗓門,大聲地又説了一遍:誰幹的?説——要是我查出來,哼…那意思是不言自明的,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劉雙林把話都説到這個份上了,那些農村兵慢慢地抬起頭來,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最後都把目光落在喬念朝的身上。他們發現喬念朝正用坦然的目光望着他們時,他們又倏然把目光移開,低下頭去。
劉雙林在這一過程中,徹底絕望了,看來沒有人肯站出來承認這件事了。別的排已在場上熱火朝天地訓練起來了,他不能落後別的排,他沒有時間了,他要用最快的速度把這件事擺平。他沉穩地走到桌邊,用筷子把那攤在桌上的半碗粥分成八份,想了想,又分成九份,然後自己先捧起一份放到了嘴裏,邊吃邊説:
費糧食是極大的犯罪,你們不承認,那就是你們全班的責任,大家一起吃了吧。
那些低眉順眼的農村兵見排長親自在吃剩粥,心裏受到了極大震撼。他們爭先恐後地把屬於自己那份粥送到了嘴裏,惟有喬念朝沒有動。他的目光不望吃飯的人,也不看桌面,而是望着窗外,窗外一班和女兵班站在那裏頭接耳地議論着。
喬念朝別過頭,看了劉雙林一眼説:我不吃。
劉雙林:別人都吃了,你為什麼不吃?
喬念朝:噁心。
説完轉身就走了出去。他沒想到劉雙林會想出這種辦法來對付那碗剩飯,剩粥淌在桌子上,很容易讓人產生不雅的聯想。喬念朝如不及時地走出來,他就會吐了。
喬念朝的拂袖而去又一次讓劉雙林的臉難看起來,他的臉紅一陣兒白一陣兒的,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有一個聰明的農村兵忙走過來,捧起桌上的剩粥,一邊説,一邊放到嘴裏:我來,我替喬念朝吃。
這件事暫時就算平息過去了。
在白天的訓練間隙裏,劉雙林分別找到三班的人談了一次話,關於倒剩飯的事情已經水落石出了。這事情調查起來並不複雜,其實三班的兵當時心裏就清楚飯是誰倒的,只不過他們沒有勇氣説出來。
晚上排務會的時候,劉雙林把三班的兵挨個表揚了一番,尤其是那個吃了兩份剩飯的農村兵,惟獨沒有表揚喬念朝。對劉雙林是否表揚自己,喬念朝從沒做過更多的奢望,他才不稀罕劉雙林的表揚呢。
最後劉雙林話鋒一轉,提高聲音説:早晨倒剩飯的人我已經調查出來了,我不説,他自己心裏清楚,哼——眾人就都用目光望着喬念朝,別的班的人也不明真相地把目光投向了喬念朝。喬念朝的目光和方瑋的目光碰到了一起,方瑋的表情是驚訝的,還夾雜着一種指責的意味。喬念朝可以坦然地面對任何人的目光,但他無法面對方瑋的目光,他的臉在燈影下紅一陣兒白一陣兒,表情極不自然。
劉雙林在這一戰役中可以説是大獲全勝,他雖然不點名地批評了喬念朝,避免了正面衝突,卻讓全排的人都在心裏譴責了喬念朝。
從那以後,心情很好的劉雙林經常在中午太陽很好的時候,把方瑋約出來談心。有時為了避嫌,劉雙林還叫上另一個女兵陪着。他們的身影在安靜的場上徘徊,劉雙林説了什麼,喬念朝不得而知,但方瑋的表情是愉快的。喬念朝看到劉雙林和方瑋如此大張旗鼓地在一起,他的心如油煎刀割般地難受。
那天中午,方瑋在回宿舍的時候,讓喬念朝叫住了。她剛和劉雙林談完話回來,她的臉上的喜還沒有退淨,臉孔紅撲撲的。
喬念朝把方瑋叫住後,不由分説地把她拉到一邊,喬念朝有些氣急敗壞地説:以後不許你再理那傢伙。
方瑋不明就裏地歪着頭問:他怎麼了?
喬念朝氣呼呼地道:不許就是不許。
方瑋面對喬念朝蠻不講理的樣子説:我看劉排長好,他説的都是為我們好。
喬念朝氣憤地“呸”了一口,説:好個,他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你就看不出來?
方瑋突然説了一句:我要入團了,我不想當落後的兵。
説完,方瑋轉身就走了。
喬念朝愣怔在那裏,望着遠去的方瑋的背影,一時沒有回過神來。他覺得方瑋變了,變得陌生起來,這一切都緣於劉雙林那傢伙。他把這筆賬又記到了劉雙林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