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丁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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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人都不會是刻板的單一的,八兩會温良,會暴戾。也有人會傲嬌,會温暖。這一章,獻給所有好孩子和好人。)本來趙甲第跟郭青牛説好要在寒假裏向他討點真經,可這隻蟈蟈打電話説內蒙古天蒼蒼野茫茫不捨得離開,年都在那邊過了,很不講義氣地讓趙甲第去跟芳姐耍把式去,要學槍先放一放。趙甲第笑道蟈蟈你是不是怕過年給不出紅包不敢來啊,電話那頭郭青牛嘿嘿笑道被説中了,沒辦法啊,剛看上一個內蒙古姑娘,人高馬大,比南方的小家碧玉帶勁多了,剛賺了點錢全丟她温柔鄉里頭。
趙甲第罵了一聲狗的,你別被她在牀上榨成幹。郭青牛
朗笑道滾蛋,你蟈蟈哥可不是隻會埋頭開墾的老黃牛,是青牛,道上給了個一指禪的美譽,一指禪懂不,一
手指就能讓娘們俯首稱臣,再説了你蟈蟈哥還真沒在牀上輸給誰,都只有她們告饒的份,得,不跟你打
,那妞等不及了,要再大戰幾個回合,八兩,等蟈蟈哥在內蒙古發達了,回河北的時候一定給你帶對姐妹花,幫你‘洗髓伐骨’。趙甲第
了一聲,問郭青牛你知不知道趙三金身邊那個新保鏢,就是矮矮瘦瘦的,總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手上玩一支鋼鏢的。郭青牛停頓了一下,似乎在電話那頭一把推開黏人的女人,正兒八經回覆道你説的是魏鋒吧,那小子是黑龍江人,在大老闆的東北長白山武校挖掘出來的亡命之徒,人家玩鏢比蟈蟈哥玩槍還來得生猛,真是個殺人不眨眼的變態,這兩年我和陳世芳手腳乾淨了很多,見不得人的髒活累活其實都轉
給他了,你倒是可以跟他趁這段時間打下點基礎,你要想練成芳姐那樣的武力值不太現實,但玩槍玩鏢,都有天賦,這點我和陳世芳都很替你可惜前些年不早點耍起來,不過現在也不晚。
魏鋒很沉默寡言,城府陰沉,不過趙甲第既然是大老闆的親生兒子,在徵詢大老闆的意見後,得到了點頭,他就不藏私地傳授趙甲第玩鏢,第一次兩人來到山頂空地,他掉西裝外衣,
間環繞着一個
滿密密麻麻飛鏢的鏢套,除此之外兩隻手臂也套着小號鏢套,整個人就像一座移動的冷兵器武器庫,讓趙甲第不得不想到那個面癱男楊策,都是第一眼就能讓人心生怯意的虎槍。
魏鋒先給趙甲第講了一下玩鏢的基礎常識,耍了兩手,他的鋼鏢清一長9公分,重3?克,尾端不繫絲帶,魏鋒的鏢是相對生僻的甩手式,兩指握鏢尾部,絕不存在電視上那種舶來貨飛鏢競賽的孱弱花哨,趙甲第去樹幹上拔鏢的時候掂量了一下力道,得出十米內刺
入骨輕而易舉的咂舌結論。魏鋒不善言辭,講了一些基礎東西和注意事項後,只是説鏢講究眼疾手快心狠,敢丟鏢也要敢吃鏢,光甩不接沒用的,永遠沒辦法登堂入室,他似乎怕自己説玄乎了,就拋給趙甲第一個鏢套,站在五米外距離,讓趙甲第朝他出手,趙甲第也狠,因為小時候跟着趙山虎上山下河就喜歡拿石子砸鳥,就很
門
路地丟起來,一點不顧魏鋒死活。
果然,魏鋒情理之中意料之中地輕鬆接下趙甲第使出全力的3鏢,趙甲第笑了笑,朝魏鋒伸出大拇指,魏鋒輕輕把3枚飛鏢拋給趙甲第,出個罕見笑臉,説你練着,只要沒人,就多甩,鏢是死的,人是活的,光盯着靶子耍沒意義,實戰中碰上高手,人家撐死了挨你一兩鏢,近身後照樣被
死。你什麼時候覺得到了個門檻,再喊我,我幫你看問題出在哪裏。這支鏢套就送你了。説完魏鋒離開樹林。
是個跟陳世芳和郭青牛都不一樣的傢伙。陳世芳有一股闖南闖北養出的江湖氣,所以義字當頭,這些年給趙太祖賣命,也是一個當年趙太祖救他全家的義字,而郭青牛畢竟有軍隊經歷,很多事情都有他自己的原則,這些年吊兒郎當,只拿該拿的錢,拿到手後也迅速揮霍一空,未必就沒有跟趙太祖行事手段格格不入的原因。魏鋒不一樣,他是三個保鏢心腹中最貼近趙三金的,格氣質都是如此,一身草莽,卻不缺心眼,是條不叫卻能咬死人的狗。趙甲第對魏鋒沒有親近
,卻不得不説趙三金調教出來的魏鋒,是一把能讓敵人膽寒的尖刀。
趙甲第練得很苦,甚至冷落了童養媳姐姐,因為他要迅速將鏢跟自己培養出默契,人鏢合一人啥合一之類的都是武俠小説裏慣用的話,但兵書上有個如臂使指的説法,就是講指揮軍隊要跟手臂使用手指一樣嫺
,近乎本能。齊冬草沒有怨言,看着趙甲第發腫的手臂和手指,只是默默幫他按摩和敷草藥。老佛爺一開始心疼孫子,想勸,但沒用,也就作罷,老太太知道小八兩的脾氣,趙山虎,趙三金,再到孫子,都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要不咋説都是老趙家的種。
晚上,趙甲第上了下,一開始想去股票羣冒泡,不知怎麼就盯着胡璃的下線頭像發呆,這隻家境優越到讓同齡人抓狂的小母狐狸不僅把頭像和暱稱都換了,簽名也換了,頭像由原先的哥特風格變成一朵丁香花,暱稱也變成了真名胡璃,而簽名也由變成有志青年後修改的那句“不壞的壞人,不好的好人,不再傲嬌的一枚小女子而已”變成了現在的“我會想你們的,會想你的。”你們應該就是楊萍萍老楊黃華這幫狐朋狗友了。
你?
趙甲第心中苦笑,捏了捏泛酸的手臂,起一
煙。恐怕誰都想不到當年只看雷蒙德卡佛《大教堂》尼采《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説》的深度小資文青女會獨自跑去四川偏遠山區支教,據説連手機和一隻行李箱都沒帶,而趙甲第無疑是最想不到的那個人。這隻渾身帶刺的小狐狸,總喜歡把對方把自己都刺得鮮血淋漓,才肯安心躲在角落養傷,出關後又開始沒心沒肺
煙酗酒,跟着他們一起打架鬥毆。她永遠是固執的,不訴苦的,特立獨行的。
夜深人靜,趙甲第想起太多太多能讓他回憶的事情。
胡璃這妮子只喜歡丁香花,有次她生,趙甲第忘了,她一開始沒發神經病,酒一喝多,就開始無法無天,在夜宵攤上發酒瘋,使勁咬趙甲第,説要咬死他,然後她自死,一旁的黃華手槍他們怎麼勸都沒用,有錯在先的趙甲第無奈,説現在才11點,還有一個鐘頭你生
才過,你説想要什麼禮物,我給你買去。她説要花,好多好多花。趙甲第一翻口袋頭疼道就三十多塊錢,買不起。她又瘋了,趙甲第沒辦法,只好帶着她去找花店,可深夜11點,哪還有花店開門,走了大半個鐘頭,最後在一家花店玻璃窗外,胡璃哭得撕心裂肺,趙甲第蹲着
完一
煙,罵了一句,拎起一個垃圾桶就把玻璃砸碎了,拉着目瞪口呆的妞跳進去,説一店的花你自己挑,挑完滾蛋,老子等下去派出所自首。胡璃破涕為笑,只拿了一束丁香花,
出身份證和一張卡放口袋裏,然後把那隻鼓囊囊的名牌錢包隨手丟地上,説這些錢夠賠玻璃窗了。兩個神經病走在馬路上,她拿着花遞給趙甲第一張卡,説今天18歲生
,爸媽給我存了一點五個億,加上原先的三千萬,剛好一億八,我不要,送給你。趙甲第推開她的手罵道死遠點。胡璃也不生氣,哼着小曲兒,死活挽着他的手,蹦蹦跳跳。
——一個偏遠窮苦的小村子,四五十户人家,平時村子裏只有老人小孩,青壯年不管男女都出去打工,全國各地,辛苦一年,只有過年前後才會熱鬧一些,前兩年通上電,整個村子只有一台電視機。對於沿海城市的人來説,也許可以用一些最窮不過要飯不死總能出頭來安自己,但這些有志成員當中,很多人等他們真正在這種破落村子呆上個把星期,就知道最窮未必是討飯,這裏的人可能一輩子都沒進過醫院,有小病小災只能硬着頭皮扛下,等扛了幾十年後,出了事情,才會被家人或者村裏親戚用擔架抬着40多分鐘,才有機會坐上拖拉機,再到一個連像樣街道都沒有的鄉鎮上,乘坐巴士去縣城,運氣好的,花上大半輩子的積蓄,能熬過去,運氣不好的大病,往往就是買一些止疼的藥,抬回家等死了。唯有下葬的時候,才能風光一回。這裏的一切都是滯後的,最大的幸運也許就是還能偷偷摸摸土葬。
富人總有更有錢的,窮人總有更苦的。有錢的最後財富只是一個符號,但命苦的,卻是真真切切痛入骨髓,給人活活死
瘋,苦到哭不出。
村子裏有座兩層的破爛泥土房子,一樓被當做學校,從一年級到四年級都在這裏上學,這座村子的中年人小時候就多少在這裏捧過課本,只有極少數堅持到鄉鎮上的五年級和縣城裏的初中,大多讀完四年書糊里糊塗會寫自己名字後就輟學,然後早早出去打工賺錢養家餬口,對這個遠離繁華的村子來説,大學生是神聖的存在,要是哪家哪户的年輕人能在大城市裏找個讀大學的媳婦,那就是天大的驕傲了。村子裏的老師半個世紀以來都只有一個,上一個村子裏文化最多的李老頭在前年生病死後,學校就荒廢了將近一年,直到胡老師的到來。她很年輕,但學問可頂天了,還會説外國話,村子的孩子現在個個都有村裏長輩聽着賊拗口的英文名字了,高興得不得了。她很漂亮,村裏老人都説沒見過這麼水靈的閨女,比掛在牆上年畫裏的女人還要好看很多倍。她很懂禮貌,路上遇見任何人都會打招呼,聊一些莊稼收成如何了,還會很有耐心地陪着老人曬太陽,聽他們講一些陳芝麻爛穀子的老舊事情,這些東西,村子裏的年輕人都不愛聽,只有她會一聽就聽兩三個鐘頭。所以村裏人不管老幼都發自肺腑喊她一聲胡老師,這個時候,她總會笑得很燦爛很開心。
一樓是學堂,二十來條破桌子破椅子,原本椅子是不夠的,很多一年級的孩子都要站着,後來胡老師來了後,幾個會手藝的大人就主動砍樹做了幾條新板凳送到學校。二樓就是胡老師的家,説是家,其實就只有一些最基本的生活用品,一張單人牀,一張前幾任老師都用過的書桌,書桌上總會整整齊齊擺着孩子們的作業薄,一隻廉價鋼筆,一瓶紅墨水,幾隻不知道換了多少筆
的圓珠筆。書桌上沒有一本看着艱深晦澀的書籍。除了牀和書桌,就只有閒散的瓶瓶罐罐,開水壺,熱水瓶,臉盆,一個掛
巾的架子,一如這個村子的單調貧苦。
雖然快過年了,但她在徵求村裏大人的同意後,繼續講課,孩子們都很自覺按照往常來學堂上課,沒有一個翹課。
從這裏傳出去的朗朗讀書聲,是村子最大的天籟,寥寥炊煙,雞鳴犬吠,安靜祥和。
村裏人都習慣了這種生活。因為他們被一個一個談心過去後,知道自家孩子們唯有讀書,才有機會走出這個村子後真的出人頭地。她告訴他們,沒有誰家的孩子註定是苦一輩子的,老天爺也沒有規定説有錢人的孩子才可以過好子。胡老師與他們説聊天拉家常的時候,總是用最質樸的語言,訴説一個個最真誠的道理。
今天胡老師依然是站在教室裏黑板下,有條不紊給四個年級的孩子分別授課,語文,數學,自然科學,思想品德,都要她一個人兼顧。第二節課下課的時候她走到教室門口,拉了一下鍾,微笑説休息十分鐘,孩子們一陣雀躍,圍在她身旁,快過年了,這些孩子父母們都趕回來過年,就多了一些糖果,不少都掏出來送給她,而她只是象徵每人收了一顆,有個臉蛋紅撲撲的可愛孩子提議道胡老師我們來玩老鷹捉小雞,她答應了,帶着孩子們來到
場上,村子就小,這個
場能大到哪裏去,每次老鷹捉小雞,她總會被孩子們安排做帶頭的母雞,每一次胡老師都會很盡力地不讓“老鷹”抓住一隻小雞,而孩子們都爭着搶着去當那隻可以扯住胡老師衣服的小雞,今天胡老師依然很開心,但玩到一半,她身體一搖晃,差點跌倒,臉
蒼白,孩子們都被驚慌到,圍在她身邊,瞪着一雙雙清澈乾淨的擔憂眼睛,她笑着説沒事,我坐一會兒,今天等下下一節課我們來説一説你們各自的理想,好不好?孩子們轟然大聲道好。
她坐在教室外那隻繫着紅繩小鐘下的板凳上,望着在坑坑窪窪場上繼續玩耍的孩子們,她悄悄捂着
口,擠出笑臉,替他們加油。
今天,她格外讓他們多玩了幾分鐘,略微吃力地敲了一下鍾,率先走回教室,拿起粉筆,顫抖着在黑板上寫下理想兩個大字。
胡老師,我長大了要當科學家。一個最調皮的孩子迫不及待舉手發言道。
她點頭微笑道嗯,很好,這是一個遠大的理想,二娃,但是胡老師也要告訴你,理想越遠大,就意味着你完成它需要付出的努力越多,越辛苦,就像你爺爺的那片玉米地,為什麼總是村子裏長得最好的?那是因為你爺爺從播種施肥再到除草,都是最勤勞的。二娃,等你有一天真的成為科學家,不要忘記這塊生你養你的土地,知道嗎,你的在這裏,不能瞧不起它。
二娃使勁點頭。
胡老師,我要掙很多錢,讓我爹孃不用出去打工。一個胖胖憨憨的孩子漲紅着臉道。
她點頭道這也是理想,但老師要説的是一個孩子掙錢給父母是孝順,但有一天假如你掙不到大錢,也一樣可以孝順你父母,更不能覺得長大了,只要把錢給父母了就是孝順,記下了沒?
小胖子大聲道記下了。
胡老師,我想當大明星,上電視,讓村裏人都看到。這樣對嗎?一個長了張標緻鵝蛋臉的小女孩怯生生問道。
她笑了,柔聲道對啊,胡老師支持你。我們讀書不是為了讀書而讀書,總是為了點什麼,像二娃那樣為國家做貢獻,像小利軍那樣為了孝順爹孃,都是很好的,做明星不會有錯。不過胡老師告訴你,小梅,等你長大了,真的走在做明星的路上,要記得你最開始的堅持,不管你面對什麼人,很多事都不能退縮,不管你現在懂不懂老師的這句話,我都希望你能記住。因為老師也是女孩子哦,不想小梅走錯路。
小女孩甜甜一笑,説胡老師,我會把這句話寫進記的。
胡老師,我想以後娶你這樣的老婆,這是理想嗎?一個小男生紅着臉道。
鬨堂大笑。
她捂着口,輕聲笑道這當然是理想呀。不過胡老師有喜歡的人啦,希望你以後能找到比胡老師更好的女孩子。
小男生靦腆地坐下去。
胡老師,你喜歡的人在哪裏啊,都沒有來看過你一次。
她靠着黑板,望向窗外的青山綠水,輕聲道他會來的。
胡老師,他一定對你很好吧?一小女娃撲閃着眸子問道。
她收回視線,柔聲道恩,是很好的,好到他自己不知道有多好。
她猶豫了一下,臉上有種病態的光彩,璀璨得耀眼。緩緩道:記得有一次,我大半夜發高燒,躺在寢室的牀上,那時候我覺得自己要死了,就用手機給他發了一條消息,説我病了。知道嗎,他當時就衝出寢室,翻過我們宿舍樓的鐵門,衝到我的寢室門口,我沒力氣爬起牀給他開門,寢室的女孩子不敢開,他就一腳把門踹了一,然後揹着我下樓,吼着讓趕來的學校老師打開鐵門,老師不肯,他就瘋了,後來是他朋友跟過來,一起把鐵門砸開,然後他揹着我去了醫院,那個時候,我就知道,死並不可怕。
孩子們都聽傻了。
她蒼白笑道你們可不許學他破壞學校公物,那是不對的。
她靠着黑板,微微着氣,道老師你們給胡老師唱一下那首我教你們的《丁香花》吧,老師想聽。
不知道誰帶的頭,孩子們一起齊聲唱起這首歌曲,嗓音稚,卻很專注。
你説你最愛丁香花因為你的名字就是它多麼憂鬱的花多愁善的人啊花兒枯萎的時候當畫面定格的時候多麼嬌
的花卻躲不過風吹雨打飄啊搖啊的一生…
她放下捂住口的手,翻開講台上的授課本,裏面夾着一張照片。
只有一男一女,男的板着一張臉有些無奈,女孩讓他揹着,探出一顆腦袋,做出勝利手勢,笑容爛漫。
當孩子們唱至尾聲。
她微笑着閉上眼睛,頹然倒地。
再也不曾醒來。
老天爺,好人真的能一生平安嗎?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