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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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慢地放下手裏的東西,摸出帽子、口罩穿戴起來,強忍住立刻衝上去揭開蓋滿整個推牀的白牀單一睹病人全貌的衝動,有條不紊地準備着。
“請讓一下。”我説。
孔警官示意其他警察出去,而後俯在我耳邊低聲説:“仔細着點,我要他活着。”我習慣地把手伸向病人的頭端想揭開牀單,稍微猶豫片刻,最終掀開了下半截。看到除了腹部的紗布以外全身赤的病人,幾乎是立刻,我鬆了一口氣:這不可能是泰雅。這完完全全還是個孩子嘛!他好象有些害羞,伸手想拉回牀單重新蓋在身上。
我輕鬆地拉下他臉上蒙的布,告誡他:“別亂動哦!手上有針!”看到他的臉,我幾乎笑出來,怪不得陳勁隨手就寫上了“小狐狸”他長得確實就是那個樣子,小小的下巴還沒有長出任何絨的趨勢,短短的臉,大大的眼睛,尖尖的鼻子。如果不是呼
急促、臉
死灰、滿頭冷汗,應該是個漂亮的孩子。
“哎喲!我…我不要…哎喲痛…”他呻道。我又好氣又好笑:“我還沒碰你吶!放鬆,不要亂動!”完成第一遍消毒,我帶上無菌手套,再次消毒,鋪
巾,塗潤滑劑,然後…“哎喲!哎喲!”
“你別叫!”我沒有停手“我才剛碰到你,還沒進去吶。放鬆一點,不痛的。”當然,最後一句是謊言。他一直在大聲哭叫,並且企圖掙扎,我不得不請孔警官幫我按住他的腿,直到我接上袋。
他無力再叫,搭搭地哭着,雖然正在大量喪失寶貴的體
…血
,居然還有足夠的眼淚
出來。我看到他頸側和肩膀有幾個大小不等的灰白斑,邊緣正在起泡、紅腫。
多數硬幣大小,最大的也沒有雞蛋大。準是哪個糙的殺手把硫酸瓶子丟向他,卻被他一偏身子躲開了,所以只是濺上了一點。如果只是這點,幾乎不用住院,急診處理一下就可以回家了。但是右上腹的兩刀幾乎是致命傷。
也許殺手還是比較習慣用刀吧。我用注器
了20ml生理鹽水,注入folley"s導
管的旁道,這個旁道有一
細管通向導
管頭端的水囊,水囊注滿水後變成球狀,即使外面有拉力,水囊會卡在膀胱的內口防止導
管滑出。
注完水,我牽住導管輕輕一拉,試試它是否固定妥當。男孩立即發出細弱的尖叫。
“連聲音都和小狐狸一樣。”我暗想。
“好啦好啦,已經好啦,你就不用哭鼻子啦。”我説“你叫什麼?幾歲了?我要寫病史記錄。”孔警官的嘴角了一下,一幅“如果這傢伙會説實話,蟹也會笑”的表情。
“我叫shingo,17歲。”
“叫什麼?”我一下子反應不過來,而且,顯然他在自己的年齡上説了謊。
“shingo,”孔警官代他答道“當然是化名嘍。聽上去還是蠻可愛的。不過告訴你,小子,隨便你怎麼滿口胡言,我們總能搞到我們想要的,到時候你就吃不了兜着走。”我打了個寒戰。我知道他言出必行。回到創傷科的房間,我覺輕鬆了許多。院總值班已經走了,師傅和外科總值班還在商量一些手術細節問題。
最後師傅説:“如果檢察下來還有什麼骨科或燒傷的問題,或者人手不夠,可以叫鄭為康,他在宿舍裏。”孟軍説:“鄭醫生這次會呆多久?他現在算上班嗎?叫他方便嗎?”師傅説:“至少要到阿爾及利亞的政變過去,摩洛哥局勢明朗一點,不會超過1、2禮拜。放心,不會要你們科出加班費。”
“呵呵,不是那個意思,您多心了。”孟軍笑道“為康實在是,哎,怎麼説呢,太累着了。”我心裏一陣難過。我還以為鄭為康不用再去了。
現在是我最需要他的時候。而且他的確累壞了,曬得半個黑人一樣黑,也瘦了不少,平每天習慣1個小時左右的早鍛鍊也縮減到20分鐘。
但他還是那麼能笑,昨天在病房裏還和莉莉開玩笑:“哈哈哈,要減肥嗎?去摩洛哥吧!我就是活廣告!”刀傷比想象的還要嚴重。shingo中的兩刀,一刀切破了胃和胃網膜右動脈,導致大量出血和腹膜炎。
另一刀刺破了肝臟,如果不是有一塊大網膜正好包住了肝臟的傷口,出血肯定更厲害,幾乎必死無疑。為了處理肝臟的斷面防止膽汁簍,手術持續了4小時。快結束時,普外科的實習醫生暈倒了。
至此,手術過程一直都還算順利。孟軍把傢伙丟給我和郝幹坤,讓我們做最後的收尾工作,自己扛起實習醫生把他扔到門外的推牀上。
我聽到他拍打他臉的聲音,和他的嘲諷:“喂!大少爺!以後值班要多吃點晚飯聽到嗎?才10:30就暈倒象什麼樣!”隔着口罩,我也能看到郝幹坤在笑。他是個靦腆的人,個子很高,但不太結實,手術枱和辦公桌對他來説通常又太低,背也有點彎了。
他和方和同一年考上碩士,但是以前在鄉下的小醫院裏工作過1年,所以年紀比方和大。因為老實,常常被欺負。雖然這樣,他總是原意幫助任何人。剛才我就一直在想一件事。我知道孟軍也很討厭這隻小狐狸,不願意多碰他一下。
郝幹坤應該是一個可以指望的人。
“幹坤,幫我一個忙好嗎?小小的一個忙,其實,也是為病人好…”孟軍進來時,我們已經縫完皮膚,敷好紗布,綁好腹帶。照例他應該很滿意,但是看清楚我們在幹什麼以後,他大吼道:“你們吃飽了撐的啊!”我急急回答:“對不起,孟醫生,我剛才想到,據他的職業,這個病人應該是高危人羣,所以…”幹坤接着説:“朱夜是對的呀,真的有膿腫。你看這個
旁膿腫怎麼處理呢?”
“他媽的這小死鬼真是賺了呀!”孟軍説“白給他開了這麼大一刀,連帶着小地方一起給他收拾好。”他戴着手套的手象徵地在昏睡不醒的shingo臉上揮過算摑他一掌解氣“切!”
“朱夜你真他媽的麻煩。”在我和幹坤切開這個膿腫清創時,孟軍嘟噥着。我假裝沒有聽見。回到病房,把小狐狸安頓在可以上鎖的單間裏,我拖着疲憊的身體開始打理病房裏的事。
骨盆傷的病人還活着,不錯。骨癌的病人也還活着,真糟糕。出病歷牌裏實習醫生寫的出院錄,還沒看內容,我就倒
了一口冷氣:和這小子説過多少遍所有醫療記錄絕對不能塗改,否則失去法律效力,有什麼事大家吃不了兜着走。
但是這張出院錄還是抹滿了老太婆頭上的皺紋一樣的劃線,旁邊的空白處也進了歪歪扭扭的字。
最重要的是,手術期居然抄錯,變成出院前3天才手術,簡直是…算了,為了將來省點事,現在我還是自己寫吧。頭昏昏的,辦公室的燈光好象黯淡起來。不,不是燈光,是我自己的眼睛眯着,唉,好想睡。
如果現在有一張牀,哪怕是擠在樓梯拐角亭子間裏儲藏室隔壁的一張小牀,散發若有若無的淡淡香氣,可以讓我安靜地睡一會兒。
我的鼻子一酸,心裏連聲罵自己沒用,想到哪裏去了。收拾起思緒,繼續寫“…手術順利,恢復良好,術後10拆線…”走廊上好象有什麼響動。沒過一會兒,實習醫生從辦公室門框邊探出頭來:“老師,你去看看加牀,他…”
“他怎麼了?”我從病史上抬起頭來。
“心率加快,那個,震顫,還有,氣促。”
“心率多少?神智清不清楚?”我一邊説着,一邊站起來。
“神智?神智啊…那個,我也不知道。”我沒力氣糾正他的無知,加快腳步走向單間。只看到一眼,就明白情況很不對頭。我用手電筒照了照小狐狸的瞳孔,發現瞳孔幾乎擴散到邊緣。
“打電話拷麻醉科值班、心電圖值班、內科總值班。”我對實習醫生下了一連串命令,然後叫莉莉:“安定10mg肌注
,加大
氧濃度。把約束帶找出來備用。”然後
起血壓機量血壓。
我知道有什麼地方不對頭,但是我不清楚那是什麼。很快所有人都到場了。心電圖做出來除了竇心動過速以外沒有什麼問題。內科總值班也説不出所以然來。還是麻醉師經驗豐富,她“嗤”了一聲:“沒什麼大不了,毒癮犯了。”
“你肯定?”內科總值班是姓王的呼科醫生,只有32歲,半年總值班做下來,眼看她額頭的皺紋變得象64歲一樣多。
麻醉師不耐煩地敲了敲牀架:“當然,麻醉後為了催醒打過納絡酮,這個藥作用正好和毒品相反。本來應該再過些時候才犯的毒癮現在就發了。”
“怎麼處理呢?”我問。這是我最關心的。麻醉師斜了我一眼,笑道:“最簡單的當然是立刻給他打嗎啡。不過那是不可能的。沒什麼特殊處理,把他綁在牀上不要讓他亂動就是了。還有,要監測血壓。”王醫生對麻醉師説:“會診記錄你先寫,我去給院總值班打個電話報告一下。”莉莉在背後推了我一把:“朱夜,求你件事好不好?”
“什麼事?”我眼睛盯着寫會診記錄的麻醉師筆下一行一行耕耘出的字,頭也沒回地問。她甜膩的聲音讓我預到她要求的非分
。
“你去綁小狐狸吧?好不好?我碰也不想碰他。好惡心。”我暗自嘆了一口氣。女人真是令人難以理解的動物。剛把小狐狸送回病房的時候,良良上完小夜班本來已經睡下,又爬起來和上大夜班的莉莉和一起圍着他看了又看,吃吃笑着,莉莉還摸了一把他的臉,説了一句“好可愛”或者“好漂亮”或者別的什麼這類的話。當然,那時她們不知道有人注意着她們。可是現在又裝出一幅正人淑女的樣子。
“有個問題,”我説“我沒學過護理教材上‘保護約束’的那種綁法,而且一個人肯定不行。”
“啊呀,你帶實習同學去隨便綁綁好了,那麼考究幹嘛?告訴你,”她湊近我的耳朵“我也不會!”她身上濃郁的香氣聞起來有點沖鼻子,記憶中泰雅身上總是有的那種淡淡的香氣慢慢泛起,薄薄地散開,似乎充滿了辦公室,隱沒在消毒藥水的味道中,變得有點苦澀。儘管恨着泰雅,我身邊的一切總在提醒我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