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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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出魚肚白,天快亮了。

經過這一陣忘命的疾馳之後,四人小停在一片沙丘之前,辨別着眼前的方向。晏星寒放下夾持在肋下的銅錘羅,後者被夾得痠背痛,只是不敢哼聲,此刻在沙地上扭活血,忽然他口中咦了一聲,用手指着一邊大聲道:“看!那是什麼?”四人向其手指處一望,莫老甲首先怪叫一聲,倏地騰身而起,向下一落,已是五丈以外,他彎身自沙地上提起一物,眾人都看出了,那是一隻極大的死鳥;而且毫無疑問,正是莫老甲心愛的白額鳩之一。劍芒大師“唔”了一聲,騰身過去,晏星寒和裘海粟也忙偎了過去。

莫老甲這時口中繼續發出厲嘯之聲,一雙眸子幾乎要眶而出,他環視着三老,錯齒出聲道:“你們可知道,這是誰幹的?”三人皆都皺眉搖頭,莫老甲反覆地把死鳥翻來覆去,氣得全身發抖。

這時各人才看清,在那死鳥的前,羽落了一大片,光禿處呈暗赤,莫老甲用手輕輕摸着那塊地方,抬頭對三老道:“你們看,這是很明顯的一處致命傷!”他錯着一口怪齒,發出“格格”的聲音,尖聲怪嘯道:“這是誰?這是誰幹的?我生了你!”劍芒大師本來並未十分注意,因見傷處顏有異,不多看了一眼,當時皺了皺眉,向前走了一步,微微蹲下身子,細細看了看那處暗紅的傷處,伸出二指摸了摸,頓時就明白了。

她冷冷一笑道:“果然是她出來了!很好,我倒要會一會她。”眾人全是一驚。莫老甲厲聲問道:“是誰?大師你莫非知道麼?”劍芒大師微微頷首,目光掃向莫老甲道:“教主,她是天竺來的太陽婆婆,教主的仙禽正是着了此人的太陽掌,這是毫無疑問的。”西天一怪發出兀鷹似的一聲怪笑道:“原來是這個老乞婆!她的死期到了!”他説着,順手從這隻白額鳩兩翅拔下了兩,放於身側,左掌凌空向側邊沙地上一擊,只聽“砰”的一聲,細沙像一片雪似的竄了起來。眼前頓時現出了一個三尺方圓兩尺深的大坑。

莫老甲臉沉重地走過去,把手中死鳥向坑中一丟,雙手凌空推着沙面,須臾,已用沙把這個圓坑給填滿了。

雖然是簡單的幾手動作,可是在場諸人,除銅錘羅以外,俱都看出這是極為厲害的“混元一炁”功,這種功夫練到了火候,可在百步之內,舉手投足之間傷人五臟六腑,是一種極為嚇人的功夫。

各人內心都十分震驚,莫老甲葬了這隻愛鳥之後,面簡直就像是一具骷髏,灰白得可怕,那青白的嘴皮,不停地在顫抖着,像是在自言自語。各人俱知他此刻陷於極度的悲傷憤恨之中,所以誰也不願在他氣頭上惹他,大家一句話也不多説。

銅錘羅在各人憂傷之中,一雙黃眼睛珠子四下溜着,心中想,應該還有一隻鳥。同時,有一種説不出的喜悦情緒,慶幸這兩隻怪鳥的死亡。果然,他的喜悦,獲得了更大的鼓舞,在不遠處的沙地上,他終於找到了另外的一具鳥屍,他幾乎要笑了出來。

“看!那一隻鳥也死了,哈!”當他目光接觸到晏星寒驚怒的目光時,他才知道自己忘了眼前的危急了,頓時嚇得噤若寒蟬,所幸西天一怪莫老甲這時並未注意到他的失態,當時飛撲上前,把另一隻死鳥也撿了回來。眾人偎上前一看,和前只一樣,也是肚腹處有一塊巴掌大小的紅印,死鳥在寒冷的晨風裏,早已凍得僵硬了。

莫老甲一向是一個沒有情而且殘酷的老人,可是目睹着他愛如命的一雙白額鳩,竟雙雙被人擊斃時,忍不住淌下淚來。

他緊緊地咬着牙,低頭看着地上的死鳥,一言不發。這對鳥,自青海柴達木捕來後,他曾花費了多少心血去加以豢養,素愛護備至,就是掉一,也是追問不依;卻想不到今,竟因自己一時大意,雙雙為人所斃。莫老甲內心的悲痛可想而知。

劍芒大師同情地嘆息了一聲:“教主,快把它埋了吧!”她冷冷一笑道:“太陽婆手段也太狠了些,何至於連一雙鳥兒也容不得!”這種話,對莫老甲如同火上加油,他桀桀地冷笑了一聲,怪目直直地看着劍芒大師道:“大師,你可認定了是那老乞婆,沒有錯麼?”劍芒微微一笑道:“這是斷斷不會錯的,天下擅此太陽掌的,只有她這一門,由這傷處判來,分明功力深湛,定是出其親手,這一點貧尼可以斷定。”莫老甲凸目錯齒道:“好個不知死活的老婆子,我莫老甲究竟和她有何深仇大怨,竟然下此毒手,嘿嘿!本教主豈能輕易饒她!”他説着又以前法挖了一個沙坑,把死鳥埋了,也照樣自這隻鳥的翅上,拔下兩存於裘中。他面陰沉得令人可怕,不時的錯齒出聲,那瘦如竹竿的軀體,更是不停地戰瑟着,看來真像是一具由新墳內爬出的死屍,令人望之不寒而慄。

此刻天已大明瞭,漠地上浮起一片白白的霧,眾人多在這白包水霧包裹中,更是顯得清冷。每個人的肚子也到極度的飢餓,可是所有吃的東西,全在馬背上馱着,本來誰也沒有注到,此刻突一想起來,俱都到這是一個十分嚴重的問題。晏星寒長長吁了一口氣道:“看來,我們要餓斃在這沙漠之中了!唉!我們太傻了!”紅衣上人仔細地看着地面上的人馬足跡,忽然大叫了聲:“有人!”各人都不用眼睛去看着他。裘海粟一隻手指着地面,大聲道:“你們看,這些馬蹄印子,不是一條很明顯的線索麼?我們不妨按着這些蹄印一路找下去,不愁訪不出一個下落來!”劍芒大師點頭道:“好計!”莫老甲跺了一下腳道:“我們現在就找下去!”於是,一行人在平如水面的沙地上,隨着清晰的馬蹄足印,一路尋了下去。

他們發現,這種推測是極為可靠的,因為自馬蹄的足印上計算,為數不止一匹,很可能就是他們所要訪覓的。

最可喜的是,沙面如波,沒有任何別的人獸足跡,因此映襯得這些足跡就更加清楚了。

銅錘羅隨在四人身後,走了一段之後,只覺得飢寒迫,雙足重逾千斤,他實在走不動了,瞻望前路,仍是黃沙無邊,正莫可奈何的當兒,忽見四人停下了步子,同時伏首皺眉。銅錘羅也低下頭細細察看,才看出沙面上足跡顯得很亂,似乎是牲口打轉的蹄印;而且這些蹄印只限於眼前,再向前就沒有了。

各人互相對看了一眼,老尼皺眉道:“咦!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沒有了?”晏星寒忽然擺了擺手,輕聲道:“別説話!”他的手朝一邊一個大沙丘指了一下,眾人都怔了一下,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晏星寒細細地看着沙面,冷冷一笑,用手朝那沙丘指了一下,小聲道:“敵人就在沙丘背後。”他這話方一説完,果然由沙丘背後傳來了一聲清晰的馬嘯之聲。

莫老甲不灰眉一展,只見他雙袖倏地往下一合,呼的一聲,他那枯瘦的軀體,竟如同箭頭似地拔了起來。往下一落,如同一隻極大的怪鳥,已落在了那大沙丘之巔。

晏星寒等四人也不怠慢,各自施展出輕功絕技,人影穿中,俱都撲上了沙丘。

果然,他們看到三匹馬,正自仰首掃着尾巴,另外還拴着一匹老駱駝。在沙丘的旁邊,扎着一個羊皮帳篷,歪歪地支着,若非靠着這個大沙丘,遮着夜來的狂風,這個帳篷是不可能立起來的。

帳篷裏面的人,大概好夢方酣,並不知外面來了人,倒是那三匹馬和駱駝突見生人,嚇得唏聿聿地連聲長嘶不已。莫老甲冷冷一笑道:“諸位請散四邊,防其逃,待本教主給他們一個厲害!”晏星寒、老尼和紅衣上人互相看了一眼,各自騰身而起,落在三個不同的方向,採取三面包圍之勢,把這羊皮帳篷圍在正中!

莫老甲怪笑一聲,大聲叱道:“帳篷中人,還不快快派出來,本教主看你們還想往哪裏跑!”他口中這麼説着,倏地身形向下一矮,猝出一雙瘦掌,凌空向外一推!

西天一怪莫老甲,確是武林中一個難見的魔頭,所練掌力,多具奇功,他這種奇異的劈空掌力,一出手就發出一聲疾嘯。

還沒有令人看出他是怎麼出的掌,只聽見“砰”的一聲大響,那本來不穩的羊皮帳篷,竟忽悠悠地飛上了半天,嘩啦啦地落在數文以外。

黃沙飛揚中,只聽見兩聲怪叫,緊接着竄起了兩條人影,向下一落,現出了一高一矮兩個人來。

二人都是頭上纏着白布的老人,乍一看來,像是本地的纏回,但仔細看來,那就大大不同了。原來這兩個人,全是頭上負了傷的樣子,白布上浸着紅紅的血跡,那個矮一點兒的老人,還斷了一隻手,用一條布帶子吊在脖子上。

兩個人滿臉驚慌失態之,他們本來已是夠狼狽了,誰知睡夢中,卻又突然被人揭走了帳篷,了個全身沙子。那巨大的聲音,把二人嚇了個亡魂喪膽。

二老一落地,嚇得東張西望,當他們看到身邊四個憤怒的不同裝束的老人時,更是大吃了一驚。

那個高一些、年紀較輕的老人,帶着滿腔的怒氣叱道:“喂!這是怎麼回事?你們是哪裏來的?”由於這兩個人猝然出現,面相很生,各人不都顯得很尷尬。無緣無故,把人家帳篷給拆了,這事情做得實在是太冒昧了。

西天一怪回頭看着劍芒大師,翻着怪眼道:“這兩個人是誰?”劍芒紅着臉搖了搖頭。莫老甲這腔怒火,自是無從發,不由連聲冷笑。

兩個頭纏白布的老頭,簡直摸不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那個吊着胳膊的矮老頭,使勁地咳嗽了一聲,拿出他一向在沙漠裏的威風道:“朋友!你們欺人大甚了,你們想在我們兩個身上找點外快是吧!嗬!哥們,你們可算是走了眼了,不才兄弟兩個,也是幹這一行的,哈…”這老人伸了一下那隻沒有受傷的胳膊,很猖狂地道:“這叫做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朋友們,你們既來沙漠,也該打聽打聽,這地方可比不得內陸!”他説到此,忽然打住了,一雙眸子觸到了劍芒身上;然後又移到穿着紅道袍的裘海粟身上,他的臉顯然有些不對了;隨後目光又觸到晏星寒,他不打了個寒顫,突然想到了幾個人,頓時,他的話可就接不下去了。

他作了一個極為委屈的笑容,單手揖了一下,訥訥道:“如果兄弟猜得不錯,各位定是天馬行空、紅衣上人、劍芒大師等老前輩,兄弟太失敬了。”他這種前倨後恭的態度,令各人不由一愣。晏星寒後退了一步,微微皺眉道:“足下是誰?怎會識得我等姓名?”這小老人,面上先是一笑,隨後長嘆了一聲,他回頭看了那個夥伴一眼,低聲道:“夥計,不是外人,咱們可有了幫手了!”隨後他又咳了一聲,回過頭來,哭喪着那張很醜的臉,拉長了聲音道:“幾位老哥哥,可找着你們了!兄弟不是外人,敝姓宮,人稱西風,在沙漠裏,人皆以老猴王稱之,大概各位前輩也小有耳聞。”晏星寒立刻哦了一聲,抱拳道:“原來足下就是西風老弟台,失敬!失敬!”紅衣上人也連連點頭,臉上泛出了笑容。劍芒大師扭頭向憤怒的莫老甲解釋着來人的身份,莫老甲仍然拉着一張冷峻的臉,不過倒沒了先前那種要吃人的樣子了。

紅衣上人問道:“老弟!你們這是怎麼了?像是掛了彩!還有…”他目光向西風一邊的同伴瞟了一眼:“這位是…”西風乾笑了笑,點頭道:“這位兄弟也非外人,他是西北虎常明,大概前輩等也知道。”常明抱拳彎,面帶苦笑道:“後輩給各位師父請安,方才我二人不知,太冒失了!”晏星寒臉一紅,哈哈笑道:“冒昧的是我們,常兄弟太謙虛了!”他説話之時,見二人目光全集中在西天一怪莫老甲的身上,面上帶着惑之,不由看了紅衣上人裘海粟一眼。裘海粟會意,笑道:“貧道為二位介紹一下,這位是青海柴達木達達嶺峯的莫教主,人稱西天一怪!莫教主此次全係為我兄弟義務效勞,實在可敬!”西風和常明不全是一變,因為他們對於這個怪人是早已聞名的,想不到今天竟會在沙漠裏見到。

二人一躬到地,西風很恭敬地道:“原來是莫教主,後輩久仰了!”常明也連連道:“失敬!失敬!”莫老甲只冷冷地抬了抬手道:“罷了!”西風和常明站直了身子,很不好意思地對看了一下,兩個人那種狼狽的樣子,自己看起來也是可悲。劍芒大師打了一個稽首道:“二位施主既是來自阿哈雅,當可知悉朱蠶道友的下落了,他如今身在何處呢?”這一問,不令二人臉一變,互望之下,訥訥不能成言。

晏星寒不眉頭一皺道:“朱兄究竟如何了?”西風不長嘆了一聲,悲着聲音道:“各位前輩啊!這事情説來…”裘海粟與朱蠶情最篤,此刻身形一閃,已來至西風身前,面一沉,怒叱道:“休要吐吐,還不據實説來!”西風苦笑了笑,翻着一雙小眼在紅衣上人身上轉了轉,咳了一聲道:“裘道長,你何必向我發脾氣!”他抬了一下那隻斷了一截的胳膊道:“各位看,我西風如今落得如此下場,還不全是朱老前輩成全的麼?”他冷笑了一聲,又接下去道:“我這一肚子苦,又去向誰訴呢?”他又翻了一下眼,看了裘海粟一下道:“為朋友嘛!秦叔寶為朋友兩肋刀,所以我西風也沒有話説,非但如此…”他咬了一下牙道:“我只要有一口氣,還是要跟敵人幹,幹到底!”晏星寒擺了一下手,不耐煩地道:“好了!你也不要訴苦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們快快説好不好?”一邊的常明訕訕地笑了笑,拱手道:“簡慢得很,各位請隨便坐。”説着又回頭看了一眼那飛墜在一邊的帳篷,心裏真有説不出的滋味!

各人俱想一聽下文,遂都就地坐了下來,老猴王西風也苦着臉坐了下來,那隻能動彈的手,把上身的皮褂子拉了一下,未説話先是一聲長嘆道:“唉,這話可怎麼説呢!説出來恐怕各位也不會相信!”劍芒唸了聲“阿彌陀佛”道:“宮施主!你就快快説吧!”西風抬頭看着天,似乎顯得有些不勝唏噓,遂又長嘆了一聲道:“朱老前輩已經歸天了!”他這句話,如同當空一個焦雷,頓時令各人都呆住了。西風含着淚光的眸子,在各人臉上掃視了一週,恨恨地接下去説:“他死得太慘了,頭頂骨震碎,腦漿迸裂…”晏星寒勉強鎮定着心情道:“死於何人之手?老弟你快説清楚!”西風臉尷尬地苦笑了笑道:“老前輩,那是譚嘯所為,不會錯的!”裘海粟在一邊厲聲吼道:“胡説!譚嘯哪來如此本事?這其中必有蹊蹺!”他回過頭,對晏星寒獰笑了一聲道:“晏兄,這事情很明顯,朱矮子是被人所陷害,眼前二人不了干係!貧道之意,先把他二人拿下,嚴加拷問,必有別情。”西風和常明都不一怔,相繼面上變,西風身形向一邊一竄,怪笑了一聲,悽慘地道:“各位前輩,此事與我二人可是實在無關,裘道長此語可是令人太以不解了!”晏星寒心中也未嘗對二人沒有懷疑,只是認為二人身負有傷,即使無傷,在自己四人跟前,也不怕他們會逃出手去,所以當時很沉着,只微微冷笑了一聲,目光掃向一邊的常明道:“不過,老弟!這事情你説得還是太含糊了些,我們等待着你二人合理的解釋。”西北虎常明對這幾個可怕的人物,自一見面已存有戒心,此刻被晏星寒的目光看得全身直哆嗦。當時忙抱了一下拳,搶着説道:“各位前輩休要猜疑,容在下把這事情本末説清楚,各位前輩當不會再生疑了。唉!”他眨了一下眼皮,十分委屈地説:“朱老原與兄弟我情不深…”目光向晏星寒看了一眼道:“和西風兄卻非泛泛,事情是這樣的。”他嚥了一下唾沫。對他來説,敍説一件事情,已不太容易,而且是敍説一個悲劇,更何況其中一言之疏忽,都將可能導致另一個悲劇的發生。這對一個口才並不高明的人來説,實在是難上加難。

西北虎常明搔了一下頭,發覺幾個人的目光,有如十數道冷電,一齊集中在自己身上,顯得更緊張了。當時結結巴巴説不出話來,西風跺了一下腳道:“媽的!你快説呀!咱們又沒做虧心事,你怕他孃的頭呀!”裘海粟回頭冷冷一笑道:“足下最好不要多嘴,否則可怪不得貧道不客氣了!”老猴王西風素是何等威風,何等氣焰,可是今在這幾個魔頭身前,竟變得軟弱不堪。雖有一肚子怒火,卻連個火星兒也不敢冒,他重重地嘆息了一聲,坐了下來。這時西北虎常明才訥訥道:“朱老在沙雅口,受了重傷…是被譚嘯和一個哈薩克姑娘,還有狼麪人三個人所傷!”幾個人都皺了一下眉,晏星寒點了點頭道:“他在沙雅口受傷的事,我們倒是知道,只是狼麪人又是何人呢?”西北虎咳了一聲,皺着眉道:“老前輩,狼麪人袁菊辰在大沙漠橫行,已不是一天半天的了,這一次若非他幫着譚嘯,朱老焉能受傷?”各人面上浮着一層惘,西北虎的勇氣,在此時忽然滋長了,他飛快地看了各人一眼道:“各位知道嗎?朱老負傷之後,幸虧遇到了西風老哥,為他療治了一番,才幸保不死!”西風臉上出了一層冷笑,目光瞟了眾人一眼,似在説:“明白了吧?我西風夠不夠朋友?”

“那時候小弟我還住在阿哈雅,對這事壓兒不清楚!”常明接下去説:“西風老哥陪着朱老,連夜趕到了舍下,小弟和西風兄情深篤,對朱老更是久存敬仰之心,自然盡心結納。朱老前輩就在舍下住下來啦!”他頓了頓,伸手在下顎上摸了一把:“可是…唉!唉!”眼睛向西風一瞟,愁眉苦臉地接下去道:“西風老哥和譚嘯也有情…”説到此,裘海粟回頭冷笑了一聲。西風不急道:“喂!喂!老弟!你説清楚一點兒好不好?”常明忙改口道:“其實談不上什麼情,只是他們過去認識,但也不過點頭之。”西風直着脖子大聲道:“事實也是如此,我西風怎能出賣好朋友?”各人目光又轉向常明,西北虎又接下去道:“因為這麼一點兒關係,所以朱老就差遣他去誘譚嘯來阿哈雅,想合力把他剪除掉。”晏星寒冷冷一笑道:“按説這是一條好計呀!可是怎會落得如此下場呢?”西北虎常明幾乎要哭出來,他説:“是呀!這真是天知道了!”裘海粟冷哼了一聲,顯然有些懷疑的意思。西風嘆了一聲,不得不進一步地加以解釋,他緊緊蹙着一雙眉道:“各位老哥,我西風從不説一句謊言,方才常老弟所説的話,可句句全是實言。不錯,這事情也不怪各位聽來懷疑,連我至今也想不通…”他説出他的懷疑之處:“譚嘯這小子,如今的功夫,絕非各位前輩所能想象,不是兄弟我説一句妄自菲薄的話,他確實有驚人的功夫,稱得上神龍見首不見尾。我和常明老弟都吃了他的大虧,白雀翁隱藏在地下室內,也遭了他的毒手,這小子真是陰損狠毒透了!”西風一邊説着,尚自恨恨地錯着牙齒,各人從他表情上看來,大都相信言之非虛,於是,各人都低下了頭,內心浮上了一層莫名的悲傷,為他們那個摯友而哀悼。

“兔死狐悲”自古皆然,又何獨眼前數人?

紅衣上人和白雀翁私最厚,乍聞喪訊,不悲從中來,一時老淚滂沱而下,他悲咽地問道:“他死了有幾天了?”西風嘆息了一聲道:“有七八天了!”

“他的屍體如何處置的呢?”劍芒大師悲慼地問。

西風看着大師頹喪地説:“大師放心,後輩已選用上好棺木,把他老人家盛殮起來,現寄存於阿哈雅的清真寺中!”裘海粟搖了搖頭:“他不是回教徒,應存一道觀之內才是!”西風苦笑道:“道長説笑話了,此這荒化外之地,哪來的道觀呢?何況朱老靈棺,只不過是寄放一下而已…”晏星寒點了點頭道:“老弟,你這麼處置很好,我們很謝你…”他臉十分悲痛,緩緩站了起來道:“朱道友為義喪生,我們失去了一位可敬可愛的朋友,我們為他誠致哀悼吧!”説着他首先望阿哈雅方向,筆直恭立,合袖深揖了三下,然後退向一邊。裘海粟也一聲不響地深揖了三下,他退後了一步,仰天嘆息祈禱道:“朱矮子,你好好安息吧!我等定要為你雪恥復仇,以仇人的心肝,告你在天之靈!”每一個字,都是發自悲愴冷瑟的絃音,聽在耳內令人不寒而慄!

他沮喪地後退一邊。劍芒老尼雙手合十,深深一揖,面向西天道:“阿彌陀佛,朱道友你好好安息吧!身後之事貧尼等自會為你料理…”又後退了一步,耷下兩撇白眉,喃喃道:“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晏星寒目光遂又轉向莫老甲,想他也會表示一下哀悼的意思的,誰知這個老魔頭仍是一動也不動地坐在一邊,面十分難看。他仍在為愛鳥的死而憤怒,同時徒弟下落不明,也是他情急的主要原因。

這時,老猴王西風和西北虎常明也站了起來,常明着手窘笑道:“各位前輩經長途風沙之苦,大概肚子都餓了吧?”晏星寒看了各人一眼,不客氣地説:“不錯!我們都餓了。老弟!你們這裏,可有什麼吃的沒有?”常明連連點頭道:“有!有!”他説着回過頭來看着落在遠處的帳篷,皺了皺眉,目光看向一邊始終未曾説話的銅錘羅,由外表上,他認定此人尚可差遣,於是苦笑了笑道:“來!這位兄弟,勞駕幫幫忙,把帳篷給拉回來,好些東西都在裏面。”銅錘羅不大樂意,勉強站起來,一個勁地皺眉,口中道:“好説,好説!”常明在前面走,他在後面跟着,二人費了半天勁,才把那個帳篷拉了回來,又幫着給支了起來,裏面東西早已亂七八糟。

西北虎常明從裏面找出了個大皮囊,裏面有乾脯和**的餅,銅錘羅支好灶升了火,燒了些開水,各人吃着冷餅,喝着熱水,倒是另有一番滋味。只是每個人的心情,都很沉痛,尤其是晏星寒、劍芒大師、裘海粟,他們三人都為着白雀翁的死訊而沮喪。莫老甲看來似乎較諸三人更沉痛。總之,各人有各人的心事,都不快樂。

草草進食之後,天已大亮了,西風招待着這羣不速之客,進入到帳篷之內,六七個人坐了個滿地。

西風和常明這一次出來,等於是搬家,所以帶的東西不少,被褥衣物都在鞍子上放着。這些東西,都放在馬和駱駝的旁邊,這時解囊開袋,找出了些氈子被子。幾位老人家連沙漠苦行,連眼也未合過,現在吃飽了,在温暖的帳篷裏這一坐下來,可都不想動了,紛紛盤膝棉墊之上,打坐調息。銅錘羅也倒在一邊呼呼地睡着了。老猴王和西北虎常明,靜靜地走出帳外,紅紅的太陽已經從庫魯克塔格山後面出了臉,西風看了看天,伸了一個懶,吊着那隻殘廢的手往前走了幾步,回過臉來對着常明甩了一下頭,常明走了過來,小聲問:“幹什麼?”西風獰笑着:“我們可犯不着這麼侍候他們,你看看,一個個都跟老爺老一樣。”常明皺着眉回頭看了一眼,又回過頭來小聲道:“那怎麼辦呢?我也是煩透了,可是這幾個主兒,翻了可不是玩的。”西風冷笑了一聲道:“真***倒黴,傷成這樣,還得服侍人,這塊膏藥算是貼上了。”常明眨了一下眼,把手放在邊,湊近了些小聲説:“依我看,有他們跟着好些,譚嘯就不敢來了,正好叫他們給我二人出一口氣…”他咬了一下牙説:“哼!抓着了那小子,咱們也給他掉幾樣東西,他不是把我們耳朵給下來了麼?哼!咱們把他耳朵也下來,另外把鼻子也給他割下來!”西風冷笑道:“真要抓住他,還怕出不了這口氣?只是,沙漠這麼大,往哪裏去找他?唉!我真後悔當初沒有聽朱矮子的話,我太小看他了,才成今天這個樣…”説着連聲音都有些發抖,常明嘆道:“算了,大哥!你也不必難受了,那小子多少還算手下留了幾分情,要不然我們還能活?嘿!不死就行,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咱們騎驢看唱本,走着瞧!”西風哭喪着臉,咧了一下嘴道:“得啦!老弟!就現在咱們這個德,不去找他還好,要是再去找人家,咳!説句難聽的話,那叫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常明不同意地冷笑道:“也不能這麼説,要是光咱們兩個許是不知自量,可是…”説着伸出大拇指,向後挑了一下道:“還有他們呢!這羣老東西正好派上用場!”西風擠了一下眼,像是突有所悟似的,他往地上跺了一腳道:“對!這是好辦法,有這幾個老兔崽子給咱們幫忙,不愁大仇不報。好計,好辦法!”常明嚇得“絲絲”直往牙縫裏冷氣,像老鼠似地眨着一雙小眼道:“小聲,小聲呀!你也不怕給他們聽見!”西風回頭看了看道:“不要緊,他們聽不見。”説着又往前走了幾步,常明往前跟了幾步,皺着眉小聲問:“可是那姓譚的小子現在到底在哪裏呢?這大沙漠裏往哪兒去找他呀?”西風冷冷笑道:“這你不用發愁,我們只要在往哈密的道上堵着他,他絕對跑不了,他現在最急着找的是那個哈薩克的姑娘。”常明翻着眼道:“那個女的也在沙漠裏麼?”西風搖了搖頭道:“不清楚,不過很可能在沙漠裏。”常明拍了下手道:“好呀!咱們要是把那個女的到手,就不愁不能擺佈譚嘯了。”西風晃了一下頭,狠命地擠了一下小眼道:“這話倒是有理,咱們注意留心些,那個姑娘我倒是見過;而且,我有十分把握可以把她給誘過來!”常明興奮地道:“那是再好不過了,就這麼辦!”西風正要再説話,突然間得身後一聲冷笑道:“什麼事再好也不過?”二人猛一回頭,卻見不知何時晏星寒已立於他們身後,相距不過數尺,二人竟是絲毫沒有覺察。當然,他二人雙耳被割,頭上纏着厚布,影響聽力是主要的原因;可是大凡有深奧內功之人,其視力聽覺之,更是有異一般,敵人即使自背後也是很難襲擊的。可是晏星寒近在咫尺,他二人卻是茫然不覺,要是在動手過招上來説,這已經是犯了大忌。

西風怔了一下,目光往西北虎常明臉上看了一眼,二人俱擔心先前所説之話為他聽了去,那可就難免要糟了,所以他很緊張地乾笑了笑,試探着道:“晏老哥!你老不多休息一會兒麼?”晏星寒淡淡一笑,傷地道:“我不像他們,只要消一下疲勞就行了。”他目光又向常明掃了一眼,掠過了一個微笑道:“你二人方才在談些什麼?唉!”又接着道:“我那朱兄弟,死得可太慘了。”二人十分慶幸,因為自他話中聽出,晏星寒並未聽見他們所説的前段話,不寬心大放,常明也長嘆了一聲道:“唉,可不是嗎!老前輩,他死得實在是太慘了!”他上前幾步,很神秘地説:“老前輩,現在你老不用愁了,那譚嘯可就要來了…”晏星寒一振:“什麼?他要來了?誰説的?”常明嚥了一口唾沫,結結巴巴道:“我…”這傢伙有個病,一緊張是什麼都説不出來。西風拉了他一下,皺盾道:“算了,算了,還是我來説吧!”常明退後了一步,西風上前道:“老前輩,這事情是很靠得住,以小弟判斷,少則三五,多則十天之內,譚嘯必將過沙漠入玉門去的。”晏星寒目光一亮道:“這是真的?你怎麼知道?”西風哈哈一笑,現出極為猙獰的面,他慢地説:“前輩,你可能還不知道,譚嘯他還有一個極為要好的朋友,是個哈薩克的女子…”晏星寒點了點頭説:“不錯,我知道這個人,她叫依梨華!”西風怔了一下,訥訥道:“是…是叫依梨華,前輩莫非也認識她?”

“豈止認識?”晏星寒冷冷一笑道:“你接下去説吧,這個姑娘又如何了?”老猴王西風點了點頭説:“好!好!這個姑娘現在和譚嘯走散了,譚嘯正在四處找她,所以我敢斷定,譚嘯刻下已入了沙漠了!”晏星寒低頭想了一會兒,皺着眉問:“可是沙漠這麼大…”西風搖了一下手,狡黠地笑道:“這點大可不必發愁。老前輩,我們只要在入玉門安西的道路上埋伏下來,不愁他不自投羅網。”天馬行空點了點頭,徐徐説道:“計倒是好計,只是這麼一來,我們又得打退堂鼓了,再説…”他臉帶出一種沉怒之,目光視向二人道:“二位老弟!你們是老沙漠了,看看這件事情到底是誰所為?你們可知道,莫教主的男女弟子,還有我等的馬匹,全都失蹤了!”西風一翻小眼道:“有這種事?這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晏星寒冷笑道:“事出之時,我們幾個人都不在,僅留下莫教主兩位弟子押護馬匹,誰知…”西風“哦”了一聲,當時暗暗譏笑道:怪不得你們這麼狼狽呢!他心裏這麼想,嘴裏可是一點也不敢説出來,目光半側道:“奇怪呀!這沙漠裏不會再有什麼厲害的人物了呀?這是誰呢?”西北虎常明眨了一下眼道:“別是狼麪人吧?”西風和晏星寒一齊搖了搖頭。西風遂道:“不可能,他已走了,是護着棺材走的!”晏星寒也點頭道:“不錯,他是走了,絕不是他。”西風忽然想起一人,問常明道:“在這附近常鬧事的,我倒想起了一個人,長陸淵!這事情八成是那小子乾的。”常明也怔了一下,拍了一下手道:“對!準是他!”他哈哈一笑,目視着晏星寒道:“老哥!這事情你可以放心了,在三天之內,我準能叫他原物歸還!”晏星寒被他們一提,不由也突有所悟,當時哼了一聲,點了點頭道:“不錯,很可能是他!我想起來了,他曾經假借傳書,事實上卻是來踩盤子的。”西風聳了一下肩,冷笑道:“怎麼樣?我一猜就是他。老大哥,你也不用愁了,我們怕的是不知是誰,現在既知道了是他,這事情包在兄弟和常明身上,要不了三天,準能把兩位少俠及馬匹等給要回來!”晏星寒冷冷一笑道:“西風,你們休要先説大話,你可知一向出沒兩廣的老怪物…南海一鷗桂明,如今也來了沙漠麼?”西風怔了一下,搖了搖頭。晏星寒又冷笑了一聲,接下去道:“這桂明很可能就和那長陸淵在一塊,另外在蒙古的太陽婆,大概也來了,你二人自信鬥得過他們麼?”西風張大了嘴,吃驚地道:“這是怎麼回事?他們為什麼都往沙漠裏跑?出了什麼事情?”晏星寒哈哈一笑道:“出了什麼事?你沒看見我們也是大羣地往沙漠裏跑麼?”西風望着常明眼珠子直轉,過了一會兒,他咬着牙發狠道:“管他呢!明天往長陸淵那裏跑一趟,沒錯!”常明眨着小眼道:“長陸淵那小子哪配與他們拉情,這我不相信!西風,咱們明天去一趟,陸淵那小子和咱們還有些情,他不能把咱們怎麼樣!”西風點了點頭,晏星寒卻微微笑道:“你二人不要輕舉妄動,既然你們有這種關係,倒可利用一下,這事情,我們大家好好商量一下然後再定奪!”他説着回過頭來,二人見他嘴皮微微動着,看出他是在以“傳音入秘”的功夫和帳中諸人通話。果然,他嘴皮方停,只見紅衣上人和那幾個人,都陸續地走了出來。晏星寒面帶笑容地説:“現在似乎有些眉目了,請各位出來商量一下!”紅衣上人大步上前道:“發現了什麼?”晏星寒笑着指了二人一下道:“這兩位老弟,斷定莫教主的愛徒及我們的馬,都在那個叫長陸淵的家裏;而且他們都知道陸淵的家,自願明去打探一下,各位之意如何?”莫老甲乾癟的臉,現出了一種驚異憤怒的表情,目寒光道:“很好,我也去一趟!”西風齜牙一笑道:“老前輩,這事情哪用得着你老人家親自出馬,我們兩個走一趟就足夠了!要真是陸淵所為,他不敢不給弟子我一個面子。”這時,劍芒大師由鼻中冷冷地哼了一聲道:“以貧尼看來,這事情不一定是那姓陸的所為,他的功夫如何能是莫教主高足的敵手?何況…”她出微微發黑的牙牀冷笑了一聲道:“貧尼已由那兩具鳥屍上看出來,那是被太陽婆的太陽掌力所斃,這其中一定有那個老婆婆的參與,二位施主,這一點你們可曾想到過?”西風含笑點了點頭,很自信地説:“大師這點可以放心,我二人和他們都不認識;而且和陸淵又有情,他對我們是不會存有疑心的!”劍芒白眉微舒,點了一下頭:“這點倒是不錯,只是,你們又怎知譚嘯沒有和他們在一塊呢?”西風揚了一下黃的眉,吹噓地説道:“大師,這一點你老更可以一百二十個放心,那小子和我們一塊由阿哈雅動身,他在沙漠里人生地陌;再説,他走的路線也不同,絕不可能比我和常明快。”晏星寒跺了一下腳道:“對!要去就得快,他們要是會合了,事情就愈發難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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