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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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發人叫啦,打發人叫啦,已經打發人叫去了呀!”村長好容易才等上説話的機會。
“我是説湊這個空兒先吃口飯,我曉得你們吃飯早,都十二點了呀。”村長一邊不斷地擦着汗,一邊在窯中間很規矩地站着説着,顯出很受委屈的樣子。
“要是覺得四兄弟家不行,別家也行呀,我是怕你們餓呀!”
“這兒吃飯遲,大都在下午兩點才吃飯。”鄉長給書記解釋了一句。
“早點遲點的,吃不吃也沒關係。餓一陣子也沒啥。咱們得抓緊時間,地裏的人回不來,你們村幹部,還有派出所的同志也可先談談麼。不用等了,這會兒就開始。讓我説,湊這會兒你先談談。咱們就先聽聽你的。”書記確實顯得很是着急,鄉長看了一眼書記,便説:“也行。”然後又瞅了一眼村長“那你就談談吧。”村長突然就愣了起來,怔怔地在書記臉上直瞅。
“説吧説吧,隨便一點,就是了解個情況。”書記見他那個樣子,口吻眼見得就和氣了許多“坐下來説,坐下來説。”32村長瞅瞅凳子,又瞅瞅凳子,竟是不肯坐。然後就接着擦汗擦臉,擦額頭,擦腦袋,擦脖子,擦下巴底下,像是要把他該怎麼講的那些話擦出來。
見他這樣了,一窯的人不
都替他難受起來,以至於再沒人好意思去催他。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有點結結巴巴地説起來:“説,説實在的,我才是啥也不曉得哩。我就…
本不在場。連晚上的槍聲,都,都沒咋的聽見。出了事啦,他們來找我,我都不咋的相信。到後來,咋想的就會是真的。到了院子裏,嚇得我渾身都抖。抖得我就説不出話來。説出來你們就不信我這輩子,啥時候見過死人!活活給打死的人!還不是一個!我就一直坐在屋子裏,連院子也不敢出。不怕你們笑話,真是還不如人家四兄弟家的婆娘,説實在的,當時也不只是怕,心裏也真難過。這麼幾個活生生的漢子,一下子就完了,那個揪心呀!我當時就哭了,跟着他們一塊兒哭,哭了好半天也憋不住。你説説,我這個村長是咋當的!我想這案子,頭一個該檢討的就是我,不管怎麼着…你總是個村長…”村長顯得格外難受,臉
也格外悲傷,兩眼濕濕的,眼看着就掉下淚來。窯裏的人見狀也不
神
黯然。
“你看你這人,這是怎麼了嘛!沒人讓你做檢查嘛!”鄉長一看就急了起來“你不在場就不説在場的事情。你是一村之長,情況畢竟要悉些,就是沒看到什麼,也可以有些自己的看法。你可以用你個人的看法彙總彙總,分析分析,
本不必有啥顧慮嘛。”
“對,我們也就想聽聽你的。”書記過話來“就講你自己的看法,你是村長,最有發言權。”村長一聽,反倒越發慌亂起來。漸漸地,臉上甚至顯出一種恐怖的神
。
“…咋説哩,該…咋説哩。讓我説,這件事…咋説哩。這個…其實呀,四兄弟,四兄弟起初跟狗子關係還很不錯的。那狗子剛來時,四兄弟對他,還真不能説賴。…對他真不賴的。還送過一些…吃的…後來就差些了。因為啥,其實讓我説,恐怕這就是些雞蒜皮…狗子這個人,心眼大概就小了些。其實,四兄弟可能…也不在乎這些。後來就…咋説哩。在喝水上好像就…就鬧了些小矛盾,其實讓我説…也算不上個啥矛盾。…不就是喝水…要
些錢麼。狗子呢,好像就有些不大肯,到底咋着,也真難説得清了。那水井…是讓四兄弟給承包了。村委會當時也同意。大夥當時也都贊成。説實在的,咱們讓人承包水井,那還能賺下個啥錢。也就是管理管理,要管理,就得
給能管理了的人。大夥都推舉四兄弟,四兄弟就承包了。蓋了個水房,讓個老人管着,説是收錢,還不就是為了管得更好些。按説,像狗子吧,不
錢好像也有他的理由。可
些錢其實也沒啥。四兄弟他們就説了,
錢也是為了大夥好。咱們這兒十年九旱,你們也知道,缺水呀,今年就旱得厲害,地裏的莊稼就長不成,我算了算,像我家的七畝餘地,收成就不起眼,比往年少説也要減一半。尤其是豆子,玉茭子,就沒的收成…”村長漸漸説得
利起來,頭上的汗也少了。而鄉長則越聽越急,越聽越煩。忍到後來終於忍不住了,一巴掌就拍在大腿上:“你不要扯到別處去好不好!就只説案子的事,説那些旱不旱,收不收的事有啥用!老這麼婆婆媽媽的,簡練些嘛!”
“哎呀,這都是有聯繫的呀。”村長很委屈地辯解着“收成不好,大夥收入就低了呀。原本想着收成能好些,今明兩年就集些資,請上來一個鑽井隊,在咱這兒打上一眼機井。有了機井,人畜吃水就解決了呀,説不準還能修些水澆地。誰想到今年就更旱。可機井總還得想辦法打呀,越不打就越沒錢,越沒錢就越打不起。水利局也來勘探過,咱這地方地底下有水。聽説水量還足的。若要打井準空不了,咋辦?四兄弟…咱就想了個辦法,大夥也同意,就讓四兄弟承包了現在那淺水井。既然承包了,喝水就得
些錢,有人不想
,四兄弟當然就不高興。四兄弟大概也有自個的理由,總不能讓村裏人喝水掏錢,你外地人就白白喝水吧。可是不是這麼回事,那就不好
清了。再後來…”
“喝水錢,怎麼個
法?”書記突然打斷話頭問。
“就是論挑呀。一挑水,多少錢。”村長頓了頓趕忙回答。
“多少錢?”書記又問。
“好像就沒多少,大概是…哎呀,我家是我兒子挑水,我就沒問過。這都是四兄弟訂的。”
“怎麼你連這個也不知道!”鄉長一聽就發了火。
“那是四兄弟訂的。四兄弟承包了呀。”村長嚇得一跳。
“承包了也不是不管了嘛!”鄉長臉上頓時也變了顏。
“像這種…小事情,村裏一般就不咋的過問的…”
“胡鬧!這怎麼能是小事情!”鄉長不然大怒。
“好了好了。你讓他説,讓他説。”縣長擺擺手,把眉頭皺了皺。
村長一時間就再也説不出什麼話來。
就在這時,突然風風火火地闖進一個人來。瞅了半天,才瞅見村長,然後把幾張紙條子在村長手裏。
村長像抓了個救星似的,趕忙就往紙條子上瞅,瞅了瞅,像嚇了一跳似的,趕忙就給鄉長。鄉長瞅了一陣子,很是不安地趕忙把條子又給了書記。就這麼傳來傳去好半天,誰看了也黯然無語。最後轉到老王手裏時,才看清是醫院送上來的死亡和傷情報告單。
除了當場死亡的老二銀龍,老四水龍外,老三鈺龍因搶救無效,於上午九時五十三分,也已在醫院死亡。
老大金龍仍在昏中,同兇犯狗子一併尚在醫院搶救。
兇犯狗子的傷情報告單也在其內,全身有三處骨折,其中腳腕一處為粉碎骨折。八處刀傷,除一處為超長傷口外,還有兩處為深度刺傷。左腎破裂,肝脾也都受到傷害。軟組織挫傷達數十處……33十九
二十三時四十二分到了,他使勁地把身子探下去,強忍着驟然加劇的疼痛。他把手伸出去,想摸到那個拳頭大的小水窩。摸着摸着,全身一下子僵在了那裏。
小水窩沒了!小水窩被厚厚地砌上了一層水泥!
他好半天也沒動了一動。昨天晚上還有,那就只能是今天干的!這就是説,當他在那邊遭到毒手時,這邊的手也沒閒着!
他們做得真絕。説得出來,就幹得出來。
你斷了他財路,他就斷你生路。
他料到了,可沒料到會這麼殘酷。
水!熱切的企望陡然破滅,讓他更加到水的需要。他突然
到是這般的無力,同時也為自己白白
費掉的努力而
到無比的悲觀和絕望。
原來就該想到的。自己這樣的身體狀況,本就不該來這麼一次以生命為代價的冒險…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又抬起頭來,移動了一下身子。他實在有些不甘心。他不信自己會這麼白爬一趟。
他用手再次在石壁四周摸了摸。天太旱了,乾燥的空氣大概也同他一樣焦渴,早已幹了自然界一切可以
到的水分,他顧不上
口越來越劇烈的疼痛,把身子再次慢慢探下去,探下去,一直把嘴探到那個被水泥砌住了水窩的四周邊緣上,然後慢慢地
起來。
着
着,心頭一震,他
到了水的
意。再
,水居然
到了嘴裏,緊接着居然
到了大大的一口!又是一口!他緩了一口氣,再
,又是一些。又是一些,漸漸地,就再也
不到了。可能只是一些殘存水,似乎一下子就讓他
乾了。
他輕輕地把頭抬起一些來,盡情地領受着這幾口水給他帶來的快意。
雖然只是幾口水,但那一股清涼的水,則分明能
到從喉頭進入食管,進入腹腔,真是沁人肺腑。
他再次把頭伸下去,又用力了幾口。這次什麼也沒能
到。看來確實只是一些較深處的殘存水。水泥已經徹底把那些可以滲出水來的石縫全給砌死了。
他咂了咂嘴,把滿口的水泥和石子渣子吐出來,然後慢慢縮回身子。背上的槍托在頭上蹭了兩下,他猛然意識到了什麼,緊接着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
不能再耽擱了,得馬上爬回去。
時間不多了。真的不多了。這一點殘存水救不了你的命。得抓緊時間。
轉身回爬時,在水房的牆上又摸到了淺淺的一汪水。他一口氣就
乾了。這口水竟是如此腥鹹如此苦澀。但他還是嚥下去了,畢竟是水…
也許正是這幾口水的威力,力陡增,連記憶力也好像全都恢復了。爬過來的線路居然一點兒也沒錯,居然很快就爬過了橫溝。一切都很順利,沒多久就又爬到了路面上。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神狀態出奇的好,連體力也漸漸得到恢復,就連痛
也幾乎沒了……迴光返照!他不
猛然一震。在戰場上,尤其是在失去腿的那次,他常常會突然記起戰地衞生員的這個用詞。人在臨死前,
神會突然興奮起來。這往往是最危險的徵兆,預示着一個重傷員和瀕死的人很快就會死去…
還能爬到嗎?他對自己所做的這一切不懷疑起來。還行麼?他估計了一下,至少還有三四里路,要想爬到,最快也得三個小時。三個小時,還能支撐那麼久麼?就算爬到了,還有那道門,還有那些保鏢,你進得了院子麼?
他知道,四兄弟一般不會很早去睡,尤其是在沒什麼可乾的時間,村裏人常常會一玩就是一個通宵。四兄弟更是如此。尤其是在今天晚上!他們更不會早去睡。
萬一不是這樣呢?只要一睡了,院裏的防範就會嚴格起來,唯有都不睡的時候,才會不那麼警惕,他才會找到機會。而那道大門,才有可能開。否則,任何一聲響動都會造成意想不到的後果,而那時,一切都會因此而前功盡棄。他知道,按他目前的身體狀況看,要想打開那道門,絕不可能不引起任何響動。他那唯一的腳腕子,從腫的程度看,從疼的
覺看,骨折是肯定的,甚至會是粉碎
的骨折,他不
想起那令人恐怖的一擊,粉碎
骨折是很可能的。就算他能好起來,除去滿身的傷口,他還可能面臨着再一次失去右腳的危險…
他渾身再一次顫慄起來,恥辱!比死亡更讓人到難受的巨大恥辱!
人生還有比這更沉重的打擊麼!
早在這以前,他就曾親眼看到過他們對別人的這種殘忍的毆打、折磨和凌辱。即使是他這樣一個曾在火線上出生入死過的軍人,面對着那種慘狀和歹毒,還是到了巨大的震驚和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