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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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大概就不明白,正是由於這樣,才促就了這種惡,這種公開的惡!

這種公開的惡偏是被這麼多勤勞而又自私,善良而又愚昧的老百姓維護着,擁戴着!明知道這種惡是在斬殺自己,糟踐自己,卻偏偏要對其言聽計從,曲意合,甚至為虎作倀,助紂為

這大概就是這個村子的真實寫照和現實!

21然而裹住這一團惡呈現出來的竟是一片太平盛世的美好景象。誰來了也説這地方搞得不錯。專業户,專業林,改革開放,貧致富,户户有彩電,家家蓋新房…

而唯有他卻成了千古罪人!似乎滿村的人都對他恨之入骨,不共戴天!他在這兒才三個來月,就成了大惡,大氓,挨槍子的傢伙,不得好死的畜牲…

有時候,他細細地想着想着就會不由自主地一陣陣打顫,心中充滿了極度的恐怖,莫非人心也會乾枯,良心也會腐敗……二十十一時二十分第三個進來的是個六十來歲的老頭兒。頭皮光亮,鬚髮皆白。無牙,一説話便頂出舌頭。滿臉都是皺紋,膚卻好得出奇。腿腳也還算利索,看上去很是健壯,頭上系一頂羊肚巾,一説話就顯出一臉老榆木皮似的微笑。老頭兒看上去倒是不大緊張,讓坐下果然就坐下,只是身子依然筆。眼睛不住地瞅過來瞅過去,瞅住誰就跟誰笑。

村長給大夥介紹説,説老頭兒的家就在小賣部的隔壁,昨天下午打架那會兒他正好在家。是當時打架的目擊者。村長介紹完了,然後就讓老頭兒給大家説一説。

“説啥哩麼!”老頭兒一出聲,把一窯的人都嚇了一跳。居然音十足,聲如洪鐘!

“就説説昨兒個後晌在小賣部打架的事,你看見啥了就説一説啥。”老頭兒耳朵像是有點背,村長話音很高,就像是在哄小孩!

“打架的事哇!遲了呀,我過去的時候已經遲啦!較勁的那一陣子都過去啦,都打得差不多啦!遲了呀!”

“遲了也不怕,沒瞅見沒聽見的就不説,瞅見啥聽見啥就説啥。”村長的話音越提越高。

“我就沒瞅見個啥!跑過去的時候,都遲啦!”老頭兒依然聲如洪鐘,如雷貫耳。

“哎,你不是跑過去啦,多多少少總能瞅見些啥。我給你説,你瞅見些啥就説些啥。”村長顯得格外耐心格外費力。

老頭兒像是很努力地回憶了一陣子,然後就説了起來。老頭兒回憶的時候,臉上一直掛着微笑。那笑好像是刻上去的,即使説到他認為是最怕人最難過的地方,也始終是笑的。老頭兒説打架的那會兒他正在家裏收拾穀子。他不知道那會兒是幾點了。他從來都不看錶,就只看頭。他説大概就是半後晌的樣子。突然間就聽到有人喊叫。他説他耳朵聾了,可還是能聽見那叫聲很大。

“那喊叫的就不像是人聲。”他一聽就嚇了一跳。以為是出了啥事了,趕緊就跑出去看。

“原以為是在家門口哩,誰曉得門口就沒個人影。”見門口沒人,站了一會兒就又回去。剛回到家裏還沒坐穩,猛然間就又聽到一陣大聲的喊叫。

“怕哩呀!跟前頭喊叫的是一樣樣的,那喊出來的,就不像個人聲。真是怕哩呀!”這回他再也坐不住了,趕緊又往外跑。見門口沒人,就又往小賣部跑。一跑到小賣部,才知道是小賣部裏出事了。老頭兒當時看見圍着好多人。

“好傢伙!滿天裏撲的都是塵土,渾渾的一片!跟碾場似的。”老頭兒説他當時並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就只聽得圍着好多人的圈子裏頭“噗哩噗通的直響。”老頭兒説他雖然不清楚是啥事,可是一見那陣勢就知道出了事了。老頭兒説他本想靠到前頭去瞅瞅,猛的就又聽到裏頭一陣喊。

“那喊叫的真不像個人聲。”他嚇了一跳,趕忙就折回去了,等到在家裏躲了一陣子再跑出來時,就沒幾個人了。

“那會兒天都大黑了,就再沒瞅見個啥。”到後來才聽人説是打了架啦,原來是護林點上那個“渾小子掐了人啦”

“把脖子都掐爛啦,差點沒把人掐死。”還聽説那渾小子搗了人,竟然蠻不講理。四兄弟趕來拉架,那渾小子竟然不知好歹不分青紅皂白,朝着人家四兄弟就大打出手。

“十個耍愣的,不如一個潑命的。那傢伙手狠,一腳蹬在老三小便上,還把老四的手指頭也給擰折啦。”

“就是這,把人家四兄弟打成那樣啦,那渾小子還不服氣。”説護林員那傢伙一口氣就跑了回去,把槍取出來,然後躲到四兄弟家的大院裏,等到夜深了,四兄弟也沒防備,就把人家弟兄四個“一個接一個地都給崩啦”説到這兒,老頭兒顯得很是生氣的樣子,向一窯的人説道:“你都説説那傢伙手黑不黑!還有沒有王法啦!”

“這都是你親眼所見?”縣長突然就問。老頭兒説到昂處,猛然被人截住,不一個靈,就懵懂在那裏。村長見他懵了,趕緊就加大嗓門問:“聽見了麼,是縣長問你哩!”22“縣長!

問我啥哩麼!”老頭兒突然間顯得很遲鈍。

“縣長問你剛才説的那些可都是你瞅見的?”村長一字一板地翻譯給老頭兒。

“瞅見啥哩麼!”

“就是你説的打人的事麼!”村長不也急起來。

“遲了呀!我過去的時候已經遲啦!都打過去啦!就沒瞅見個啥!”老頭兒恍然大悟的樣子,嗓門依舊洪亮豪壯,滿窯震得嗡嗡作響。

一窯的人登時就全懵懂在那裏。

“當時你跑到小賣部前頭就啥也沒瞅見?”老所長突然用一口方言問道。極純,極地道。

“是哩呀,圍着好些個人就沒瞅見個啥。”老頭兒一下子就聽懂了。

“你估摸估摸圍着的有多少人?”

“哎呀!多哩呀!只怕三五十個也多。多啦多啦!就數不清。”

“你瞅見的都是哪些個人啦?就是那些圍着的?”

“哪些個呀!哪些個…哎呀!當時就光聽得裏頭喊叫,那喊叫的就不是人聲呀!把人都喊啦,哪還顧得上瞅是誰呀!平時興許能記得些,那會兒可就記不得啦!記不得啦,真的記不得啦!”

“你當時聽到圍住的裏頭有人喊叫啦?”

“咋沒聽到,那聲音大哩,叫的就不像人聲!”

“你聽見那是誰在喊叫?是哪個喊叫的不是人聲?”

“…呀!聽不出來呀。那會兒就嚇懵了,哪能聽出來是誰在喊叫哩麼!”

“你剛才不是説,還聽得見裏頭踢哩噗通噗通的響哩麼?”

“哪裏哩,聽得亮亮顯顯的,噗哩噗通響一陣子,就哇哩哇啦喊一陣子,怕哩呀,怕哩呀!”

“你一點兒也聽不出是誰在喊?”

“聽不出來!那喊的就不是人聲,哪能聽得出來呀…”老頭兒分明是個直子,可説出來的話竟滴水不漏。問來問去總是在老地方轉。説了大半天,其實是啥也沒説。老所長還想再問,年輕的公安局長卻顯出極不耐煩的神,皺皺眉頭就擺起手來。於是老所長就不再去問,而村長則趕忙把老頭兒往外趕。

老頭兒趕緊站起來,一邊朝大夥點着頭,一邊笑眯眯地離去了。

老頭兒還沒走出門去,張書記便一臉怒地嚷起來。聲音雖然不高,卻足以把村長嚇個半死:“胡鬧!真是瞎胡鬧!怎麼淨叫了些這樣的人!是彙報情況哩,還是矇混我們哩,簡直不像話!你們孔家峁就淨是些這種人!看到鬧事打架的人有那麼多,連老頭兒也説不下三五十個哩,怎麼就只讓老頭兒跑這兒來了!糊里糊塗混説八道的都説了些啥!説了這半天了,連我還都沒鬧明白究竟是誰打了人了,誰喊叫了!是那個兇手?還是那個小賣部的老頭兒?就説不清楚麼!呆頭呆腦的,村子裏出了這麼大的事,連個是非觀也沒有!就按一般的人之常情,村子裏一下子死傷了好幾個,裝樣子也該難受難受麼,怎麼還是一勁地笑,還能笑得出來!大幾十的人了,就這德!讓別人看了,不是傻子神經病才算怪!”説到這兒,書記頓了頓,明顯地壓低了話音,但聲調依舊很是嚴厲:“你們這些在基層乾的同志,我們知道你們很辛苦,我們下來也不是老要批評你們。你們總得有些時間觀念,有些效率麼!鬆鬆散散,拖拖拉拉,這是基層幹部的通病,你們得想法子改一改。像這樁案子,事情發生了,我們趕到這兒,無非就是要個基本情況麼!第一,什麼原因造成的,主要原因。第二,來龍去脈,案子的大致過程。第三,一些主要的目擊者和證人説説情況。這是最起碼的彙報常識麼!你們都看到了也都聽到了,你們都説説!坐了這大半天,究竟瞭解了個啥情況!我當時就一再地囑咐,這不是審案子,就只是瞭解瞭解。結果怎樣了,是不是非得像審案子似的,一遍一遍着問,才能問出些什麼來!莫非真的把我們都看成是公安局審案子的啦?好啦好啦,我就説這兩句,也不是批評你。你聽明白了沒有?聽明白了就快點去安排。你瞧瞧你瞧瞧,這都幾點了,幾點了…”

十九二十三時二十三分水…

喉嚨裏仍然像一團烈火在燃。痛稍稍減輕,渴的覺立刻又如此強烈。

爬過去,一定得找到點水喝。

他順着這道淺溝朝上方使勁爬過去。他知道凡是溝都是越向上越淺。他不相信會從這道淺溝裏爬不出去,一米,兩米,五米,十米…一邊爬,一邊默默累計着爬動的距離。又爬了十多米,眼睛突然一亮。他的覺沒錯,一個小小的豁口在眼前。他試了一次,再一次,第三次沒費什麼力氣就爬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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