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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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雲寄桑醒來,窗外已是天微明。晚上他其實睡得極不安寧,不知為什麼,自從登上這山莊的第一步起,他便覺得這裏的一切都讓人不安。似乎每個人都抱着某個目的來到這裏,一種難言的詭秘氣息正籠罩着整個山莊。
推開窗子,清新的晨霧撲面而來。他長長伸了個懶,看看天
,應該是卯正。想了想,便出屋向莊北走去。轉過幾個屋子,踏上了一條青石小道,向矇矓的晨霧深處行去。不到一盞茶的工夫,聽到前面有談笑聲隱約傳來,好奇之下,循聲而去。卻見不遠的樹陰下,顧中南和方慧汀這一老一少,正彎着
,在地上起勁地撿着什麼。
他搖了搖頭,看着這一對老少,微笑着走了過去。兩個人聽到腳步聲,回頭見是他,都有些不好意思。
“是雲賢弟啊,方姑娘是在幫我採草藥。”顧中南解釋道。
方慧汀興奮地道:“是啊,雲大哥,我們採了不少草藥呢,你看,這是紅馬桑,這個是墨香,這個是鐵梳子,好玩吧?這個更有趣,叫水一顆珠…”看着顧中南在一邊捻鬚微笑,便知道這個可愛的女孩着實跟他學了不少東西。
“你們採了多久了?”他問方慧汀道。
“大半個時辰了,看,有這麼多!”她誇張地舉起一隻裝得滿滿的大籮筐。
雲寄桑忍住笑,又問顧中南:“起霸山莊盛產草藥麼?”
“那倒不是,這些草藥,大都是我讓鐵莊主種的。”看着雲寄桑詫異的樣子,顧中南解釋道,“少夫人的病經常會需要新採的草藥,所以我才讓鐵莊主在這莊內遍植草藥,以備不時之需。”
“那也不用顧先生親自來採藥麼,讓莊裏的人做好了。”雲寄桑笑道。
“寄桑此言差矣,採藥可不是小道,有些中草藥,如鈴蘭,不可過量採集,久貯便易失效。採集地上部分要注意留,一般要採大留小,採密留稀,如此種種,那些外行人如何曉得。裝錯了藥…”他平時一副沉默寡言的樣子,一談起中藥來,頓時滔滔不絕。雲寄桑忙岔開話題道:“寄桑知道了,我看你們繼續採吧,我到別處轉轉。”
“我們正好採得差不多了。對了,顧先生説要去莊北崖上採一種紅芽草,最是好看不過,你陪我們去好了。”方慧汀不由分説,拉着他的手就向莊北走去。被她柔軟的小手這樣拉着,雲寄桑頗為尷尬。但看着她漫無心機的樣子,反覺得這樣掙開反倒落了痕跡,無奈下只得由她去了。顧中南看着他們年輕的背影,微笑着搖了搖頭,提起藥箱跟在了後面。
沒走幾步,正撞見卓安婕揹着長劍,提着酒葫蘆,懶洋洋地從面的霧氣中走了過來。看到他們,先是一愣,隨即
邊泛出一抹笑意。
雲寄桑沒想到這個時候會撞到她,望了望方慧汀拉着自己的手,心中暗驚,忙道:“師姐。”他還沒來得及説什麼,方慧汀已經在一邊叫道:“卓姐姐,你也陪阿汀去崖上採藥吧?我和雲大哥都去,還有顧先生。”卓安婕搖頭道:“我不去了,你們去吧。”説着舉起葫蘆喝了一口。
“卓姑娘,清晨飲酒,傷心敗血,實乃大害啊。”顧中南忍不住道。
“多謝顧先生提點,安婕知道了。”卓安婕嫣然一笑,轉身去了。
雲寄桑暗暗搖頭,心知這位師姐決不會把顧中南的話放在心上。果然,卓安婕才走出幾步,便舉起葫蘆又是一口。顧中南嘆了口氣道:“年少無知,年少無知啊。”一邊搖頭,一邊向前走去。想是被卓安婕的行徑氣到了,他步子邁得飛快。雲寄桑和方慧汀帶着偌大的一個籮筐,漸漸地有些跟不上他,一會兒工夫,便落下了百丈之遙。
轉過一個山坳,那道高聳的懸崖便在眼前了,一條曲折的小徑依着山勢通向崖頂。一座雕樑畫棟、頗具氣勢的廟宇在崖上巍然聳立,想必便是停放鐵鴻來棺槨的宗廟了。
忽然,顧中南停了腳步,然後彎下去,從地上的草叢中拾起了一樣東西。
“顧先生又找到草藥啦!”方慧汀喜道。但云寄桑卻發現顧中南的背影在微微顫抖,他大聲道:“顧先生,怎麼啦?”顧中南沒有回答,雙臂一振,突然縱身向崖上飛去。就在他剛剛落地之時,雲寄桑突然隱約聽到懸崖之下傳來落水聲。這聲音夾雜在水之中,十分微弱,若非他的六靈暗識已頗具火候,只怕都聽不到。他微微一愣,緊接着又聽到一聲落水聲,這一次要清晰多了。再仔細聽時,卻什麼都聽不到了。
“阿汀,你聽到了什麼聲音沒有?”他不由得問道。方慧汀使勁搖了搖頭。這時,顧中南已經飛身到了崖頂,他的身子就猛然立在那裏,木雕泥塑一般,一動不動。
雲寄桑和方慧汀這時已看出事情不對,展開身法,向崖上奔去。一到崖頂,頓時呆了——宗廟的大門前,堆着一堆厚厚的紅葉,殷紅的鮮血正從紅葉中向四周漫延。雖然看不見紅葉中到底埋藏着什麼,但是他們卻都已經猜到。因為顧中南手中拿着的,正是一隻巨大的金耳環。
方慧汀啊的一聲,不敢再看,轉身撲到雲寄桑懷裏。雲寄桑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阿汀別怕,你趕緊到莊內叫大家都過來,我和顧先生在這裏等你。”方慧汀嬌小的身軀輕輕顫抖,但還是點了點頭,展開輕功去了。
雲寄桑俯下身去,輕輕撥開紅葉。絢爛的紅葉中,破碎的肢體暴了出來。他只覺一陣作嘔,閉上眼,深深
了口氣,又定神望去。
“這屍體上屍斑未現,苦禪大師應該遇害不久。屍身血澤鮮紅,且沒有凝固跡象。依我看,應該是半個時辰之內遇害的。”顧中南輕聲道。雲寄桑抬眼看了看:“沒有腳印。”顧中南向四周望去,昨夜風雨甚大,四周一片泥濘,但這堆紅葉周圍卻一個腳印都沒有:“看來這兇手輕功好得很。”
“未必,顧先生,這個懸崖只有一條小路通上來,但我們上山時,也沒看到任何腳印。”雲寄桑捻着右手中指,思索道。
“昨夜的雨是什麼時候停的?”他猛又問道。
“這個,似乎是寅時過後吧,我出來遇到方姑娘時,雨已經停了,難道兇手的腳印被雨沖掉了?可、可他應該是在一個時辰內殺的人啊。”
“有血跡!”雲寄桑猛站起身,沿着斷斷續續的血跡向懸崖邊走去。血跡斷斷續續地一直延續到懸崖邊緣,在那裏消失。
從懸崖向下望去,陡峭而黝黑的絕壁筆直地下延,浸沒在青的湖水中。白
的
花拍打着崖下的亂石,粉碎的聲音悽惻而絕望,好似無數冤魂的和聲。雲寄桑看了一會兒,竟然覺得腦中有暈眩之
。這懸崖甚是陡峭,即使是高手,也攀登不易。他問道:“顧先生,你剛才上崖時,是否聽到了什麼奇怪的聲音?”顧中南皺了皺眉:“沒有,我撿起大師的耳環,驚急之下,拼命向崖上趕去。並沒聽到什麼特別的動靜。”雲寄桑點了點頭。崖下水
聲極大,若非他的六靈暗識已頗具火候,只怕也是什麼都聽不到。
這時,想是方慧汀已經傳到了消息,幾條身影已經迅疾地奔了過來。當先一人正是喬翼,他的輕功遠超眾人,領先了十丈左右。胡靖庵緊隨其後,再後面是陸邊、薛昊、班戚虎和言森。任自凝和容小盈並肩隨後而行,最後則是步履悠然的卓安婕和緊偎在她身邊的方慧汀。
“苦禪大師遇害了?”喬翼上崖後的第一句話就問。雲寄桑點了點頭,指了指地上的紅葉屍堆。喬翼俯下身去查看。
胡靖庵卻奔到他身邊,急問道:“我們莊主的靈柩怎麼樣?”雲寄桑搖了搖頭:“我和顧先生還沒有進靈堂查看。”胡靖庵不等他説完,已經向靈堂飛身躍去。雲寄桑忙跟着他奔了過去。
一進靈堂,他們兩個頓時呆住了。只見棺槨的蓋子早已打開,棺內已經是空空如也。一邊的牆壁上,龍飛鳳舞地用鮮血寫着十二個大字——寒輕,起霸難,死香出,雌雄現。胡靖庵飛身躍到棺槨前,顫聲道:“莊主、莊主的屍體不見了…他們把屍體盜走了…”跟着進來的是陸邊,他
了
鼻子,皺眉道:“靈堂裏的味道…沒錯,和船上的一樣。”雲寄桑緩步走到牆壁前,細細看那字體。那些字的筆畫甚是凌厲,書寫的分合間卻甚是怪異,一字之間,
細、力道竟然有完全不同的
覺,彷彿是兩個人所書。
他又向四周掃視一眼,彎下身去,從地上撿起一串已經斷了的念珠。那上面只有三顆珠子還留着,其餘的則散落滿地。他想了想,將念珠揣入懷中。
這時,其他人也都走了進來。他微合雙眼,六靈暗識立時一一納入周遭的一切反應,就如同天空的浮雲在深潭中投下它們清澈的倒影。
班戚虎表情詫異,似乎對發生的一切都不明所以;顧中南在輕聲安着顯然受到了驚嚇的方慧汀;任自凝本能地望向自己的愛
,容小盈卻只是雙眉輕皺,緩緩搖了搖頭;薛昊冷冷地看着那十二個字,似乎所發生的一切都與他毫無關係;喬翼則站在原地,抬頭仔細地打量着四周的每一個角落;卓安婕不動聲
;金大鐘咧着嘴,喃喃咒罵着什麼。看不出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又有一個人進來了。他的反應和其他人完全不同。雲寄桑的心神一轉,六靈暗識緊緊鎖住那人。沒錯,那人雖然表面上沒有任何不同,但他的血動和心跳都加快了。雲寄桑轉過身去,緩緩睜開雙眼——眼前的黑袍正在穿越靈堂的晨風中微微揚起——言森?
※※※苦禪大師無頭的遺體在胡靖庵的主持下和冷閏章、白蒲道長一起火化了。三個死者的骨灰被裝入白瓷罈子,準備事後送回他們所在的門派。本來叱吒風雲的江湖豪傑,轉眼間便化成了沉沉灰燼,此中情懷,讓目睹的眾人黯然不已。
諸事已畢後,天已近正午。眾人毫無胃口地用過膳,胡靖庵正
道:“各位,從現在開始,請不要遠離山莊範圍,最好都呆在自己的屋子裏,以免被兇手趁隙偷襲…”
“我説老胡,咱們到你這莊子裏來可不是坐大牢的,要是這麼着,我乾脆拍股走人。”打斷話頭的自然是班戚虎。
雲寄桑突然道:“胡總管不必多慮,那兇手的武功未必像大家想象的那麼高。”眾人一愣時,他又掏出了那串殘餘的念珠,“這是苦禪大師的念珠,從斷痕看,並非遭兇手斬斷,而是被捏斷的。而捏斷念珠的人,極有可能是苦禪大師自己。他既然會捏斷念珠,必定是見到了令他極為驚詫恐懼的事情才會如此,這説明他很可能已經見到了兇手。可靈堂內依然沒有任何打鬥的痕跡,甚至連血跡都沒有。這説明兇手是制服苦禪大師後將他從容帶至靈堂外行兇的。各位想,兇手是如何做到這一點的?”説着,他定定地望着眾人。
“莫非苦禪大師中了兇手的什麼暗算?”容小盈突然道。
“任夫人説得沒錯,苦禪大師正是中了兇手的暗算。”雲寄桑點頭道,“而唯一能無聲無息制服這位少林高僧的方法只有一個,那就是用毒。”
“是不是就是我們聞到的那種難聞的香氣?”方慧汀問道。
“不,別忘了,我們也聞到過那種香氣,卻一點事都沒有。所以兇手所用的,應該是另外的毒物。一直以來,兇手作案之處,都會留下這種氣味,給人的印象十分深刻。就因為如此,也種下了這種香氣沒有毒的暗示。所以苦禪大師才未作防備。如果兇手在這種濃香的掩護下施放另外無無味的毒,就非常容易得手了…”
“不錯!正是如此!”喬翼也一拍桌子道,“這樣一來,一切都説得通了。”
“那麼冷堡主和白蒲道長也是中毒後才遇害的麼?可是冷堡主和白蒲道長是在船上遇害的。船上和屋內不同,湖面開闊,水汽濃重,而且風勢極大,使用毒香是很難奏效的。”陸邊若有所思地道。
“這就是另外一點頭緒了。我們上船時,白蒲道長的太清劍還在鞘中,以此判斷,兇手應該是在突然間偷襲得手的,否則以他們二人的武功,斷不會一點反抗的跡象都沒有便被兇手殺掉。”
“既然是偷襲,能讓冷堡主和白蒲道長全無防備的,就必定是他們極為悉之人…”説着,雲寄桑慢慢掃視了眾人一眼,“所以,各位,我們還是聽從胡總管的安排,不要私自行動為宜。”大家互相看了看,沒有人反駁了。因為雲寄桑分明是在暗示兇手很可能就是眾人之一,而且他的推論極有道理,一時間大廳內人人噤聲。
※※※門外忽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誰?”雲寄桑問道。
“雲大哥,是我,阿汀。”一個輕柔好聽的聲音回答道。當身着淺藍勁裝的方慧汀進了屋後,卻不説話了,雲寄桑不知道這個小姑娘找她作甚。好半晌,她才低聲低氣地道:“…雲大哥,你覺得剛才午飯好吃麼?”雲寄桑一愣。
“那隻酒釀鴨子我覺得不錯,燒得很,還有蓮藕粥也很好喝…剛才洗澡時我遇到任夫人了,她身上有隻荷包,上面繡着一隻紅嘴綠羽
的小鳥,真好看…陸堂主還和我説,等離開這裏,一定帶我去君山好好玩一次…”聽着她這樣漫無邊際地閒扯,雲寄桑猛然醒悟到什麼,輕輕扳過方慧汀的肩膀,試探着問:“阿汀,你是不是害怕啦?”方慧汀秀目中慢慢蓄滿淚水,就那樣望了他一陣,猛地撲到他懷裏:“雲大哥,阿汀害怕極啦,阿汀想驪府,想回家。”雲寄桑輕柔地拍着她的背:“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我保證,一定抓到雌雄香煞,到時候就讓阿汀用墨汁在他們的臉上畫黑眼圈…”方慧汀終於被他逗樂了:“人家才不會呢,他們的味道難聞死了。”雲寄桑對方慧汀不去找卓安婕而來找自己而
到奇怪,便問道:“你卓姐姐呢?”
“不知道,我去找她,可她不在…”雲寄桑暗暗皺眉,這個時候,卓安婕居然還四處亂逛,實在太危險了:“那我們一起去找你卓姐姐,好不好?”方慧汀乖乖地點了點頭。
“阿汀,你知不知道,為什麼你卓姐姐要帶你來這裏?”雲寄桑隨口問道,他對卓安婕此舉始終不能釋然。
“因為阿汀的眼睛好啊,離我多遠的東西都能看清楚,而且只要是我看到過的東西,就不會忘記。”方慧汀認真地道。
“哦,阿汀這麼厲害啊…”一出房門,雲寄桑才發現已是黃昏時分,金的斜陽正向水面沉墜,凋零的紅葉隨着秋風緩緩飛舞,滿目蒼涼,盡是蕭瑟之意。起霸山莊一座座
巧的亭台樓閣在這夕陽中也顯得暗淡了起來,彷彿在傾吐着莫名的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