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弒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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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在威遠侯府暗處的一個小屋子裏,燭火搖動,在窗紗上映出一片朦朧的光影。

漸漸地,光影微動,隱隱有女人低泣的聲音傳來,夾雜着些許咒罵聲:“吃裏扒外,卸磨殺驢為了那小賤人,結髮子都棄若鄙履當初求娶我的時候,你們威遠侯府算個什麼如今顧家沒落了,便這般作踐哼,當那小賤人是什麼好人嗎人家如今爹也是侯爺,又嫁了個王爺,要錢有錢,要權有權,要勢有勢,哪裏看得上你們這潑皮破落户兒親戚哼早晚有一天,你們會栽在這小賤人身上一個個的都瞎了眼了”沐明誠端着手裏的琉璃盅走到這裏的時候,恰好這一段咒罵剛開了個頭,他不動聲地站在窗邊聽完,眼皮往下一搭落在五琉璃盅上燒製的芍藥花紋上,微微出一個嘲的笑容來。

母親啊母親,事到如今,你還是執不悟嗎你口中的小賤人,原本可跟你毫無可比啊曾經,葉棠花只是朝中尚書之女,你卻是堂堂的威遠侯夫人,一個是貴女,一個卻是侯爺之,誰更有威勢,還用明言嗎當母親你驕傲自大,犯下無數錯誤的時候,葉棠花可是一步步踩着你的錯誤踏上如今的位置自己愚蠢,連地位都守不住,又願得誰來他嗤笑一聲,掏出配在間的鑰匙打開了門上的鎖,裝作偷偷過來的樣子極快地閃身入內,極輕極快地關上了門,揹着門轉過身來時臉上已經有了急切的表情,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母親,您受苦了孩兒來的太晚了”背對着門的顧氏急急轉過身來,擦了擦臉上的眼淚:“明誠,你來了娘就知道,你是好孩子,不會不顧孃的”沐明誠想起剛才聽到的咒罵,在心裏冷冷一笑,面上卻仍舊是方才的焦急:“唉,母親,您也別怪父親,這都是老太太的意思,父親到底是為人子女的,也是無可奈何,孩兒今好不容易從老太太那裏偷來了鑰匙,想着給您送點東西補補身子,這是今年進上的血燕盞,上頭賞賜下來,老太太送了我兩盞,我沒捨得吃,燉好了給您送來母親不必煩憂,父親也是不得已,好在老太太如今年歲漸長,興許沒多少子了,父親的意思,是叫您再忍忍他讓我跟你説,一恩,其實他從來都沒怪過您,只是有時候身不由己父親説了,棠兒就是再親,也比不得您呢。”顧氏聽了,低頭勾起了角:“哼,這還差不多誰又知道是不是在那小賤人身上碰了壁,這才回頭想起我這個半老徐娘哼,不過就是一時失了手罷了,我吃過的鹽,比葉棠花那小賤人吃過的米還要多,如今我一時失勢,且讓那小丫頭放肆一會兒,等老太太沒了,我倒不信那小丫頭鬥得過我走着瞧吧”沐明誠聽了一半兒,心裏頭沒了耐,便將手中的琉璃盞遞了過去:“母親且先嚐嘗這血燕盞吧,是孩兒親手燉的,不曾加假手別人,您趁熱吃,涼了就不好吃了。”顧氏頷首,自沐明誠手中接過了琉璃盞,掀開蓋子用勺子攪了攪,猛地一挑眉:“咦,這燕窩”沐明誠嚇了一跳,臉都有些變了顏,只是在昏暗燭火的掩映下不甚明顯:“這、這燕窩怎麼了”顧氏拿勺子往外舀了一點燕窩隨手倒在地上,漫不經心地絮叨着:“這燕窩裏頭怎麼落了一隻小蟲子呢”沐明誠悄悄鬆了一口氣,陪笑道:“許是我燉燕窩的時候太不小心了,還望母親原諒要麼母親就先放放,等我再燉給母親喝。”他嘴上雖然這麼説着,心裏卻是懊惱極了,好不容易有了這樣的機會,居然被他給搞砸了,這間屋子的鑰匙可不是那麼好偷的他廢了好大力氣才從沐存蔚那裏偷出來,暗自去偷偷配了一把“罷了,你也是頭一次幹這樣的活兒,不練也是應該的,就衝這燕窩是你親手燉的,別説裏頭有蟲子,就是裏頭有砒霜,娘也照喝不誤”顧氏朝着沐明誠笑了笑,勺子在琉璃盞裏攪了攪,便舀出一勺來打算嚐嚐。

沐明誠聽得心頭一驚,下意識地去抓顧氏的手:“別”顧氏訝然地停了手:“明誠,怎麼了”沐明誠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心虛地把手往身後一縮:“沒,就是我好像把鹽和糖錯了,要不母親還是先別吃了吧我回去給您重燉一次。”

“鹽和糖混了哎呀,明誠啊,你怎麼也會犯這樣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錯哪這要是讓你爹知道了,還不讓你去廚房做一個月的飯,好好分一分”顧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眉目間帶這些慈愛帶着些揶揄“不過這還不算離譜,總好過你大哥,當年娘過生的時候,你大哥信誓旦旦説要給娘燉燕窩,爹和娘巴巴的盼了半,想看看你哥的手藝,誰知道你哥給娘端上來一盅泥漿子後來問了下人,説是你大哥領着你二哥,把後院小倉房屋檐下的一個燕子窩給捅了,讓我和你爹巴巴的笑了好幾年唉”提到年輕時的快樂子,顧氏眉眼間也不有了神采,抿着笑了笑,端着琉璃盞的手一動:“呦,光顧着説話,我都忘了這燕窩了,再不喝可真要涼了”她一面説着話,一面從燕窩裏舀了一勺兒出來嚐了一口,細細品了品:“唔,還不錯,這不是沒把鹽和糖混嗎”這一次,沐明誠再也想不出什麼好藉口來阻止母親的動作,只能眼睜睜看着顧氏一口口品着燕窩,心也隨着漸漸沉了下去。

顧氏又吃了幾口,:“味道倒還是不錯,不過娘怎麼總覺着這燕窩一股子蟲子味兒有點兒泛苦呢怎麼明誠啊,你這蟲子怕不是燉好了之後才落進去的,你是和着蟲子一塊兒燉的吧哎呦,娘可被你害苦了,娘活了半輩子,還頭一次吃燉蟲子明誠,明誠你怎麼了”她一面吃着一面笑着跟沐明誠打趣兒,但自顧自説了半天得不到回應,顧氏不由得疑惑地抬起頭來看向沐明誠,卻發現沐明誠低着頭看不清神,整個人顯得沉默而失落。

沐明誠聽了顧氏的話,默然無語,半晌方抬起頭來,臉上是兩道淚痕,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娘,孩兒不孝,孩兒對不起您”顧氏一驚,連忙放下手裏的琉璃盞,轉而去攙扶沐明誠:“明誠啊,你這是怎麼了娘娘這就是開個玩笑,沒有怪罪你的意思,你哭個什麼勁兒男子漢大丈夫,怎麼能説哭就哭呢男兒有淚不輕彈,這要是讓你爹發現了,還不打死你”她本想起身攙扶沐明誠,但沐明誠執意跪在地上,她也只得彎下去,臉上還笑着:“多大的人了,還説哭就哭”話剛説到這裏,顧氏只覺得腹痛如絞,登時便支持不住,跌坐在地上捂着肚子顫抖:“哎呦,哎呦,這是怎麼回事,疼死我了啊”驀地,顧氏彷彿想到了什麼,她不敢置信地抬起頭,看着沐明誠:“明誠,這、這燕窩”

“燕窩裏有毒。”沐明誠跪在地上,面上是兩行清淚,還有無盡的悔痛。

他真是罪該萬死就算顧氏再怎麼不好,那也是他的母親,他怎麼能為了推遲婚期,對自己的母親下手呢他怎麼能為了幾個月的不順遂,就遺忘了母親十幾年的照拂,遺忘了那些曾經美好的回憶可事已至此,他哪裏還有回頭的餘地顧氏渾身顫抖,淚水不住地從眼中滑落,她渾身顫抖着,不住地搖頭:“不、不可能,你、你一定是別人派來冒充明誠的,我的明誠是那麼乖的孩子,他、他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呢不唔”她拼了命地搖頭,想要否定自己所經歷的一切,但她沒有等到腹痛的消失,反倒是嘔出了一口血,那血染在衣襟上,紅豔豔的刺目。

看着血跡,顧氏終究是接受了現實,她的眼睛裏漸漸地瀰漫上了瘋狂了恨意:“我就、我就知道,你們家的人沒有一個好東西,你們沐家的人,一個個狼心狗肺,忘恩負義為了榮華富貴,你能連自己的生身母親都下得了手,好,沐明誠,你可真是好的很哪”

“母親,孩兒不孝”沐明誠着淚一個頭磕在地上,有悔恨,更多的是害怕和愧疚,他沒有臉面抬頭,去面對生養他,疼愛他的母親,無論顧氏千般不好,作為一個母親,在對孩子的關愛上,她不比任何一位母親遜顧氏還想再發幾句,可是毒藥已經不給她那個時間了,最終,顧氏重重地仰面倒在地上,雙眼瞪大,七竅血,沒了氣息。

她眼中最後映出的畫面,是幾年前的冬的一個午後,夕陽微斜,陽光蒼白而温暖,她坐在屋子裏擁着手爐,穿着一襲棉衣,披着兔領子狐裘披風的沐明誠如一個雪團兒一般自外頭跑進屋子裏,帶着一身涼氣撞入她的懷裏,揚起凍得微紅的小臉,皺着眉頭一臉嚴肅,如一個小大人兒一般怫然道:“母親,棠妹她又纏着我,真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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