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生死兩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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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蘇櫻既已到了這裏,無論如何總得進去瞧瞧。她悄悄推開門,只見這方丈室裏的陳設也很簡陋,此刻一張自木桌子上擺着兩壺酒,幾樣菜。菜好像本沒有動過,酒卻不知已喝了多少。

屋角有張雲牀,牀上的被褥竟亂得很,就彷佛有好幾個人在上面睡過覺,而且睡像很不老實。花無缺並沒有走,還留在屋子裏。

但他的一顆心卻似早已飛到十萬八千里之外去了。他痴痴的站在窗前,呆呆的出着神,像他耳目這麼靈的人,蘇櫻走進來,他居然會不知道。透過窗紙,照在他臉上,他的臉比窗紙還白,眼睛裏卻佈滿了紅絲,神情看來比任何人都委頓。

大戰當前,移花宮主為何不想法子讓他養足神呢?難道他們確信他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龍擊敗小魚兒?還是她們跟本不關心誰勝誰敗?她們的目的只是要小魚兒和花無缺拚命,別的事就全不放在心上了。蘇櫻覺得很奇怪,但她並不想知道這究竟是什麼原因,因為她知道絕沒有任何人會告訴她。

突聽花無缺長長嘆息了一聲,這一聲嘆息中竟不知包含了多少難以向人傾訴的悲傷和痛苦。

他為了什麼如此悲傷,難道是為了小魚兒?蘇櫻緩緩走過去,在他身旁喚道:“花公子…”這一次花無缺終於聽到了。他緩緩轉過頭,望着蘇櫻,他雖在看着蘇櫻,但目光卻似望着很遠很遠的地方,遠得他本看不到的地方。

蘇櫻記得他本有一雙小魚兒同樣明亮,同樣動人的眼睛,可是這雙眼睛現在竟變得好像是一雙死人的眼睛,完全沒有光采,甚至連動都不動,被這麼樣一雙眼睛看着實在不是件好受的事。

蘇櫻被他看得幾乎連冷汗都了出來,她勉強笑了笑道:“花公子難道已不認得我了嗎?”花無缺點了點頭,忽然道:“你是不是來求我莫要殺小魚兒的?”蘇櫻怔了怔,還末説話,花無缺已大笑了起來。

他笑聲是那麼奇怪,那麼瘋狂,蘇櫻從末想到像他這樣的人也會發出如此可怕的笑聲來。正常的人絕不會這麼樣笑的,蘇櫻幾乎已想逃了。

只聽花無缺大笑道:“每個人都來求我莫要殺小魚兒,為升麼沒有人去求小魚兒莫要殺我呢?難道我就該死?”蘇櫻道:“這…這恐怕是因為大家都知道小魚兒絕對殺不死你!”花無缺驟然頓住笑聲,道:“他自己呢?他自己知不知道?”

“他若知道,就不會讓我來了,因為我並不是來求你的。”花無缺道:“不是?”蘇櫻道:“不是。”他也瞪着花無缺,一字字道:“我是來殺你的!”這次花無缺也怔住了,瞪了蘇櫻半晌,突又大笑起來。

“你憑什麼認為你能殺得了我?你若是真要來殺我,就不該説出來,你若不説出來,也許還有機會。”蘇櫻道:“我若説出來,就沒有機會了麼?”花無缺道:“你的機會只怕很少。”蘇櫻笑了笑,道:“我的機會至少比小魚兒的大得多,否則我就不會來了。”她忽然轉過身,倒了兩杯酒,道:“我若和你動手,自然連一分機會都沒有,但我們是人,不是野獸,野獸只知道用武力來解決一切事,人卻不必。”花無缺道:“人用什麼法子解決?”蘇櫻道:“人的法子至少該比野獸文雅些。”她轉回身,指着桌上的兩杯酒道:“這兩杯酒是我方才倒出來的。”花無缺道:“我看到了。”蘇櫻道:“你只要選一杯喝下去,我們的問題就解決了。”花無缺道:“為什麼?”蘇櫻道:“因為我已在其中一杯酒裏下了毒,你選的若是有毒的一杯,就是你死,你選的若是沒有毒的一杯,就是我死。”他淡淡一笑,道:“這法子豈非很文雅,也很公平麼?”花無缺望着桌上的兩杯酒,眼角的肌搐起來。

蘇櫻道:“你不敢?”花無缺啞聲道:“我為什麼一定要選一杯?”蘇櫻悠然道:“只因為我要和你一決生死,這理由難道還不夠麼?”花無缺道:“我為什麼要和你拚命?”蘇櫻道:“你為什麼要和小魚兒拚命?你能和他拚命,我為什麼不能和你拚命?”花無缺又怔住了。

蘇櫻冷冷道:“你是不是覺得這樣做太沒有把握?你是不是隻有在明知自己能夠戰勝對方時才肯和別人決鬥?”她冷笑着接道:“但你明知有把握時再和人決鬥,那就不叫決鬥了,那叫做謀殺!”花無缺臉慘變,冷汗一粒粒自鼻尖泌了出來。

蘇櫻冷笑道:“你若實在不敢,我也沒法子勉強你,可是…”花無缺咬了咬牙,終於拿起了一杯酒。

蘇櫻瞪着他,一字字道:“這杯酒無論是否有毒,都是你自己選的,你總該相信這是場公平的決鬥,比世上大多數決鬥,都公平得多。”花無缺忽然也笑了笑,道:“不錯,這的確很公平,我…”突聽一人大喝道:“這一點也不公平,這杯酒你千萬喝不得!”

“砰”的,門被撞開,一個人闖了進來,卻正是小魚兒。

蘇櫻失聲道:“你怎麼也來了?”小魚兒冷笑道:“我為何來不得?”他嘴裏説着話,已搶過花無缺手裏的酒杯,大聲道:“我非但要來,而且還要喝這杯酒。”蘇櫻變道:“這杯酒喝不得。”小魚兒道:“為何喝不得?”蘇櫻道:“這…這杯酒有毒的。”小魚兒冷笑道:“原來你知道這杯酒是有毒的。”蘇櫻道:“我的酒,我下的毒,我怎會不知道?”小魚兒怒吼道:“你既然知道,為何要他喝?”蘇櫻道:“這本就是一場生死的搏鬥,總有一人喝這杯酒的,他自己運氣不好,選了這一杯,又怎能怪我?”他瞪着花無缺,道:“但我並沒有要你選這杯,是麼?”花無缺只有點了點頭,他縱然不怕死,但想到自己方才已無異到鬼門關前走了一遭,掌心也不覺泌出了冷汗。

小魚兒望着杯中的酒,冷笑着道:“我知道你沒有要他選這杯,但他選那杯也是一樣的。”蘇櫻道:“為什麼?”小魚兒大吼道:“因為兩杯酒中都有毒,這種花樣你騙得了別人,卻騙不過我,他無論選那杯,喝了都是死,你本不必喝另一杯的。”蘇櫻望着他,目中似已將下淚來。

小魚兒搖着頭道:“花無缺呀花無缺,你的病就是太信任女人了!

”蘇櫻幽幽嘆息了一聲,喃喃道:“小魚兒呀小魚兒,你的病就是太不信任女人了。”她忽然端起桌上的另一杯酒,一口喝了下去。

花無缺臉變了變,嗄聲道:“你…你錯怪了她,這杯毒酒我還是應該喝下去。”小魚兒道:“為什麼!”花無缺大聲道:“這既然是很公平的決鬥,我既然敗了,死而無怨!”蘇櫻嘆道:“你實在是個君子,我只恨自己為什麼要…”小魚兒忽然又大笑起來,道:“不錯,他是君子,我卻不是君子,所以我才知道你的花樣。”花無缺怒道:“你怎麼能如此説她,她已將那杯酒喝下去了!”小魚兒大笑道:“她自然可以喝下去,因為毒本是她下的,她早已服下了解藥,這麼簡單的花樣你難道都不明白麼?”花無缺望着他,再也説不出話來。蘇櫻也望着他,良久良久,才喃喃道:“你實在是個聰明人,實在太聰明瞭!”他悽然一笑,接着道:“但無論如何,我總是為了你,你實在不該如此對我的。”小魚兒又吼了起來,道:“你還想我對你怎樣?你以為害死了花無缺,我就會你嗎?”蘇櫻道:“我自然知道你不會我,因為你們都是英雄,英雄是不願暗算別人的,英雄要殺人,就得自己殺!”説着説着,她目中已下淚來。但她立刻擦乾了眼淚,接着道:“我只問你,就算我是在用計害人,和你們又有什麼不同?”小魚兒吼道:“當然不同,我們至少比你光明正大些!”蘇櫻冷笑道:“光明正大?你們明知對方不是你的敵手?還要和他決鬥,這難道就很公平?很光明正大嗎?難道只有用刀用槍殺人才算公平,才算光明正大、你們為什麼不學狗一樣去用嘴咬呢?那豈非更光明正大得多。”她指着小魚兒道:“何況,我殺人至少還有目的,我是為了你,一個女人為了自己所愛的人無論做什麼都不丟臉,而你們呢?”她厲聲道:“你們馬上就要拚命了,不是你殺死他,就是他殺死你,你們又是為了誰?為了什麼?你們只不過是在狗咬狗,而且是兩條瘋狗。”小魚兒竟被罵得呆住了,一句話也説也説不出來,被人罵得啞口無言,這還是是他平生第一次。花無缺站在那裏,更是滿頭冷汗,涔涔而落。

蘇櫻嘶聲道:“找是個陰險狠毒的女人,你是個大英雄,從此之悛,我再也不想高攀你了,你們誰死誰活,也和我完全無關…”她語聲漸漸哽咽,終於忍不住失聲痛哭,掩面奔出。

她沒有回頭。一個人的心若已碎了,就永遠不會回頭了。

悟桐樹上的葉子,一片片打在窗紙上,牆角的蟋蟀,還不時在一聲聲叫着,檐下的蛛網,卻已被風吹斷了。蛛絲斷了,很快還會再結起來,蜘蛛是永遠不會灰心的,但情絲若斷了,是否也能很快就結起來呢?人是否也有蜘蛛那種不屈不撓的神?小魚兒和花無缺面面相對,久久説不出話來。過了很久,花無缺才嘆了氣,道:“你為何要那麼樣對她?”小魚兒又沈默了很久,喃喃道;”看來你和找的確有很多不同的。”花無缺道:“人與人之間,本就沒有完全相同的。”小魚兒道:“她為了我找人拚命!我卻罵得她狗血淋頭,她要殺你.你卻反而幫她説話,這就是我們最大的不同之處。”他苦笑着道:“所以你永遠是君子,我卻永遠只是個…”花無缺打斷了他的話,道:“你為何總是要看輕你自己,其實你才是真正的君子,否則你又怎會為了我而傷害她?”他嘆息道:“除了你之外,我還想不出還有誰肯為了自己的敵人而傷害自己的情人。”小魚兒忽然笑了笑,道:“我並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我自己。”花無缺道:“為了你自己?”小魚兒道:“不錯,為了我自己…”他慢慢的將這句話又重複了一次,目中閃動着一種令人難測的光,這使也看起來像是忽然變成了個很深沉的人、花無缺每次看到他目中出這種光芒來,就知道很快就會有一個人要倒楣,但這次他的對象是誰?小魚兒已緩緩接道:“因為找若讓你現在就死在別人手上,我不但會遺憾終生,而且恐怕難免會痛苦一輩子。”花無缺動容道:“為什麼?”小魚兒道:“因為…”他的話還沒有説出來,突聽一人道:“因為他也要親手殺死你!”這是邀月宮主的聲音,但卻比以前更冷漠。

她的瞼也變了,雖然依舊和以前同樣蒼白冷酷,但臉上卻多了種晶瑩柔潤的光。她的臉以前若是冰,現在就是玉。

小魚兒望着她長長嘆了氣,道:“才兩三天不見,你看來居然又年輕了許多,看來天下的美女那該練你那”明玉功”才是。”邀月宮主只是冷冷瞪着他,也不説話。

小魚兒又嘆了口氣,道:“自從我將你們救出來之後,你就又不理我了,有時我真想永遠被關在那老鼠裏,那時你多聽我的話,對我多客氣。”邀月宮主臉變了變,道:“你的話説完了麼?”小魚兒笑道:“説完了,我只不過是想提醒你一次,若不是我,你就算變得再年輕,不出幾天還是要被困死在那老鼠裏。”從山頂望下去,白雲飄渺,長江蜿蜒如帶。燕南天孤獨的站在山巔最高處,看來是那麼寂寞,但他早已學會忍受寂寞,自古以來,無論誰想站在羣山最高處,就得先學會如同忍受寂寞,山上並不只他一個人,但每個人都似乎距離他很遙遠。山風振起了他衣袂,白雲一片片自他眼前飄過。

慕容珊珊忽然長長嘆了口氣,黯然道:“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燕大俠雖然絕代英雄但這一生中又幾曾享受過什麼歡樂?”慕容珊珊嘆道:“看來一個人還是平凡些好。”慕容雙也嘆了口氣,悠悠道:“我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突聽一人呼道:“來了,來了。”慕容雙道:“什麼人來了?”她轉過身,已瞧見白雲繚繞間出現了小魚兒和花無缺的身影。

山風更急,天卻漸漸黯了。

蘇櫻茫然走着,也不知走了多遠,也不知已走到那裏?她只恨不能有一陣霹靂擊下,將她整個人都震得四分五裂,一片片被風吹走,吹到天涯海角,吹得越遠越好。她又恨不得小魚兒會忽然趕來,跪在她腳下,求她寬恕,求她原諒,而且發誓以後永遠再不離開她。

但小魚兒並沒有來,霹靂也沒有擊下。杯中的苦酒還滿着,她也不知到何時才能喝光。

從鐵心蘭站着的地方,可以看得到小魚兒,也可以看得到花無缺,她看到花無缺目光中的痛苦之,自己的心也碎了。小魚兒卻仍然在笑着,彷佛一點也不擔心,他難道早已算準花無缺會殺他?還是他已有對付花無缺的把握?鐵心蘭咬着嘴,咬得出血,血是鹹的,心卻是苦的,但她的苦心又有誰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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