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雲破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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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華休養生息了這幾,本就將好,晚上聽小丫頭們講二哥把李知遠揍的好似西川貢品小貓熊,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一夜都不曾安眠。第二早晨早早起來,她就嚷着要出去和大家一起吃早飯。

杏仁打着呵欠推開窗户,笑指窗外道:“天才亮呢。”果然天邊透着幾縷白光,雲朵挨挨擠擠湊成幾大團,像被頑童潑灑了黑汁,幾團灰白幾團墨黑,看上去就是要下雨的樣子。院子裏的樹葉兒被晨風一吹,沙沙響,怪涼快的。

英華的小臉蛋被涼風一吹,反倒通紅。她坐回妝台揭了鏡袱,對鏡飛快的看了一眼,就捂着臉跺腳,嗔道:“頭蓬得跟個鬼一樣,我要洗頭,不出去吃早飯了。”杏仁含笑答應,就朝外頭走。她人還不曾走到門邊,英華又喊:“停下。看天是要落雨的樣子,洗頭怕着涼。還是不洗了罷。”

“二小姐説的是。”杏仁笑道:“今出去吃早飯,奴去廚房説一下罷。”

“我辦事的小花廳,叫他們趕緊收拾出來。”英華自覺掩飾的很好,一邊看鏡子裏的模樣兒,一邊説:“還有,這個鏡子,叫人拿出去磨磨,花了。”杏仁大聲答應,一路笑着去了。屋裏無人,英華長吐一口氣,撿了一把大齒梳慢慢梳頭。

屋子裏漸漸亮起來,兩個小丫頭一個捧着一尺高的一隻油綠釉燈籠瓶,一個捧了一大把紅玫瑰進來,道:“這是田媽媽送來的花兒。二小姐看要放哪裏?”

“擱在窗台邊那個几案上。”英華把梳下的頭髮繞成一束收到妝盒的最底層,了一朵半開的花兒嗅一嗅又放回去,笑道:“好香的花兒,難為她老人家,從哪裏來的?”

“説是有個花兒匠挑擔到後門賣。田媽媽看見就買了三把,一把送給夫人,一把送了大少,這把是送二小姐的。”小海棠提着一小桶麪湯進來,笑道:“夫人看了也喜歡,已是和那個花兒匠寫了買花券,叫他每送花來。以後咱們就天天有花兒戴了。”英華重取了一把雕花牙梳梳頭,笑道:“在咱們富,賣花倒是個稀罕物兒,使人去跟守後門的説,問那個花匠家裏都種了什麼花,除了咱們家,還有誰是他主顧,問明白了明天來回我。”又對眼巴巴盯着花兒的小海棠道:“玫瑰花兒太香,屋裏留幾朵,換那個小梅瓶來,多的你們拿去分了罷。”小海棠還不曾答應,兩個小丫頭已是飛一般跑出去了。英華因頭髮梳順了,也不要人搭手,自家梳了個靈蛇髻,拿那朵花兒比一比,覺得不好,又解散了髮髻,對着鏡子一臉的為難。

小海棠倒好洗臉水,使乾布擦手,過來替英華攏頭髮,笑道:“要是還在京城就好了,哪裏不能喊個梳頭的嫂子來,想梳什麼樣的沒有?何至於這樣發愁。”

“戴那個小的百花冠子罷。”英華的臉微微一紅,“替我攏起來,再磨蹭只怕就誤了早飯。”平常王家吃早飯是各院分開吃的,然今天二少爺才回家,總要大家坐在一處説説話兒,柳夫人叫早飯開在一處。廳裏擺了兩張桌子,拿屏風隔了裏外,外頭一張是王翰林帶着兒子學生們坐,裏頭她自家帶着黃氏還有孫子們一桌。屋外頭陰雨連綿,屋裏點着幾盞燈,雖然不甚亮,倒顯出幾分融融的暖氣,休説王翰林老兩口笑容滿面,便是一向愛鬧彆扭的王耀祖,都面微笑跟李知遠打了個招呼。

大家才落座,妝容整齊的英華扶着小海棠嬌嬌弱弱進來,晦暗的陰雨天裏,二小姐一襲白衫嫋嫋婷婷從雨簾中進來,彷彿水中初綻的梔子花,格外嬌豔動人。

旁人還罷了,唯有頂着兩隻黑眼圈的李知遠被未婚的嬌容一襯,自慚形愧,恨不能溜桌子底下去。王二少察覺到妹夫異動,故意扯住妹夫的膀子,大笑道:“聽講你這幾總在我家亂轉,不就是想看我妹子一眼麼,怎麼我妹子來了你想溜?”

“二哥!”英華跺腳,恨恨走了幾步,因李知遠甚是不自在的樣子,她倒不好過去了,哼了一聲,復又嬌弱的倚在小海棠身上。

王翰林繃不住,頭一個大笑。楊八郎拍着桌子暴笑,趙恆扭頭微笑,笑容裏帶着些酸。王大少邊笑邊搖頭,李知遠低着頭悶笑。便是屏風裏頭,黃氏也把頭埋在小兒子肩上偷笑。

柳夫人笑罵:“想揮拳就上,裝什麼嬌小姐!”又説:“你也悶了幾了,吃過早飯,叫你二哥和知遠陪你出門走走,散一散悶氣去。”丈母孃哎,你老人家的女婿頂着那兩個黑眼圈,敢出去見人麼。李知遠糾結得,在桌子底下拿左腳踩右腳。

趙恆瞄一眼李知遠的黑眼圈,再看他那個糾結樣,當然曉得他為何這樣糾結,高高興興嘆了一氣,舉箸夾了一個鹹鴨蛋送到黑眼圈的碟子裏。

王二少樂呵呵看看李知遠,扭頭過去和楊八郎説話。

王翰林笑道:“夫人何苦拿兩個孩子湊趣,快吃飯罷。今耀宗才來家,放你們一假耍子。”英華在屏風裏頭聽見二哥和八郎都在笑,左扭右扭,恨不能馬上出去揮拳。柳夫人眼風凌厲,掃過幾遍她才老實。

吃過早飯,王耀祖和二弟説了幾句場面話,就和黃氏興沖沖帶着孩子出門去了。王翰林又説有事和柳夫人商量,連耀宗一起叫了去書房説話兒。廳裏只剩了四個人,八郎笑嘻嘻把趙恆拉走,出門時還對李知遠擠眉眼。

李知遠扭頭不理他,候人都走光了,才走到屏風邊,隔着屏風小聲問:“英華妹妹,你可大好了?”

“好了。你…”英華推開屏風,明知故問:“你的眼睛是怎麼了?”

“昨天不小心撞到牆。”李知遠笑道:“沒事,不疼的。”撞牆能撞出兩個黑眼圈?怎麼鼻子就連油皮都沒有蹭破?英華挑眉,笑着揭破道:“我二哥慣好送人黑眼圈,除了他沒別人。他為何揍你?”

“不小心就撞到二哥的拳頭了。”李知遠的舌頭上好像壓着一塊大石頭,又不敢説假話,又不好説真話,每説一字都艱難萬分。

“説,他為什麼打你?”英華出手帕想替他擦一擦,手伸到一半又縮回來,“你是不是幹了壞事被二哥捉到了?”英華板起小臉,生生的小臉蛋上還帶着緋紅,好像才摘下來的水桃,白裏透紅,水靈靈軟綿綿。李知遠的心好像沾到桃,癢癢的想伸手捏一把。可是廳裏有幾個使女在收拾碗碟,老田媽還在廊上貓着呢,他哪裏敢動手,苦笑道:“二哥昨説我辦事不體貼,該打。”原來是為這個,他倒老實。英華輕笑,伸出的手指頭在李知遠的黑眼圈上輕輕颳了刮,道:“是我辦事不周全,原不該打你的。”

“原是我的不是,我若是先送去,哪有這些事情。這幾我總覺心裏不安,所以總想見你説一説話。”李知遠壓力山大,不情不願退後兩步讓開妹子白白的小指頭,“二哥打兩下,也是該的。你手這樣涼,還是回屋去歇歇,莫叫風吹着了。”

“眼看就端午了,哪裏會着涼。”英華卻是沒有想那麼多,只覺得李知遠現在的樣子呆萌呆萌的,她想摸那個黑眼圈又摸到了,得意的很。英華把李知遠看了又看,才想起來問:“你這個樣子,回家怎麼待?”

“這是他家王耀宗打的?無緣無故憑什麼打人?”陳夫人拍桌,怒道:“你一個人打不過他們,就該回來喊幫手,還厚着臉皮在人家家歇一宿,出息!”李大人一邊替兒子抹藥一邊笑道:“被二舅哥打兩下不丟人。耀宗這孩子為什麼打你?你們不是一向要好麼。”

“練拳打着玩的,不小心失了手。”李知遠笑道:“昨打完了二哥還親自替我上藥。母親不必生氣,我們好着呢。”

“自從和王英華訂了親,就沒有安生過!”陳夫人恨鐵不成鋼,把桌子拍的乒乒響,“兩口子過子,不是東風壓住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你們還沒有成親,你就任王家人捏,將來成了親,怎麼得了喲。”

“夫人!”李大人的模樣像是吃了一粒青梅,眉眼都皺成了一坨,“為夫從來沒有想過要壓倒夫人的。”

“老身我賢良淑德,自然不會行那東風西風之事。”陳夫人啐了李大人一口,專心訓兒子,“遠兒,你還笑,看你那個醜模樣。”

“王家的家教是好的,你就忘了當初咱們和梅大人做鄰居,你不是總誇梅大人的二兒媳好賢惠?那個就是英華的姐姐。”

“不是吧。”陳夫人不大相信,皺眉回想,搖頭道:“説起來長得倒是有點像,他們二少叫什麼?我就沒理論。”

“梅二嫂嫂閨名叫瑤華。”芳歌脆生生的説,“梅二嫂嫂的情真是温柔,英華姐姐就活潑多了。”

“小女兒,嬌慣些總是有的。女孩兒天真活潑,才是真嬌生慣養。”李大人樂呵呵摸鬍子,“咱們家芳歌,要不是夫人嬌養,哪得這麼活潑。是吧?”陳夫人臉上頗有得,滿意的哼了一聲,再數落大兒子,小青山蹦蹦跳跳進來衝他老兩口行禮,她就把心思轉到小兒子身上,問道:“今怎麼這麼早放學?衣衫鞋子濕了罷,跟的人怎麼也不替你換換?”這個小的才真是嬌慣的緊呢,李大人甚是無奈的搖頭,對李知遠説:“今得閒,咱們把家用帳對一對。”李知遠曉得老子是有話要講,忙道:“兒子昨晚看帳到夜深,帳本擱在卧房隔壁的小書房裏,兒子就去拿來。”説完走得飛快。

待他出去繞了一個圈,再到李大人的書房裏,陳夫人早帶着芳歌和小青山走了。

李大人從信匣裏取出一張紙,遞把兒子,慢慢道:“這十幾個人為父替你打發了,把他們的檔子銷了罷。”李知遠接過那張紙,掃一眼紙上的名字,看到俱是那他打發去收拾潘菘的人,不由額上後背都滲出冷汗。

“你做出這樣大的事,還留着他們,不是送刀子與他們指着咱們的脖子麼。”李大人端起茶碗,嘆了一口氣道:“心慈手軟又想做大事的,你去翻翻史書有幾個得善終?”李知遠低頭不敢説話。

李大人哼了一聲,冷笑道:“你們幾個自以為做的機密,可曉得劉大人跟在後頭替你們擦股?”

“我們不曾做什麼。”李知遠心裏是虛的,一字一句硬扛着説:“閒了一處玩鬧,踢球耍子是有的,走到街上遇到潘菘妹子生事,我們也不想的。”李大人不惱反笑,點點頭道:“劉大人也説你們幾個是老實孩子,不似趙恆的二哥調皮的太過了,前兩在花船上吃酒失足淹死了。”潘家的報復這樣快?居然連趙恆的哥哥都敢下手,那豈不是連趙恆都不安全?趙恆若是有事,王家哪一個能跑得掉?李知遠不敢深想,方才出了一身的冷汗,此時叫冷雨浸過的冷風一吹,只覺得全身濕答答的,又冷又難受。

李大人看着兒子許久,到底自己的兒子自己心疼,道:“去洗個熱水澡歇歇罷,這幾在家好生想想,以後行事當如何?不做也罷了,若是要做,休要拖泥帶水,總要手腳乾淨。”李知遠低低應了一聲,回到自己院子裏,將那十幾個人的檔子出來,取了個小炭盆生了盆火,慢慢燒了。這十來個人到底因他送命,他心裏不能安生,吃了一夜的酒,天亮才醉中眠去。

且不提李知遠在家閉門思過,便是趙恆和八郎兩個,曉得了趙恆二哥的死信,也都心驚,老實閉門讀書。

這一英華算完了積下來的帳,頗有些無聊,使人去八郎那裏送了一回吃食,聽稟八郎和趙恆老實在書房温習功課,又聽説李知遠這幾也不曾來。那人前幾天天都來,見過她一面便幾不來,她女孩兒家的小心思,頓覺失落。

二小姐怏怏轉到二哥的住處,只説尋梨蕊説話兒,將二哥住的三間屋轉遍了,休説梨蕊,便是跟着梨蕊的兩個小丫頭都尋不着。英華和梨蕊一向要好,前幾不見她,只説二哥回來的匆忙,留下她在後頭押運箱籠就來的。二哥回來都好幾天了還不見她回來,英華實是有些擔心,也等不及使小海棠去尋二哥,她自走到母親院裏,攔住老田媽問:“跟二哥去的人回來幾個?”老田媽也曉得英華是問梨蕊,想了一想才道:“梨蕊姑娘染了時疫,已是沒了。二少爺説她生前極愛莊子後頭的竹林,就把她埋在竹裏了,就留她那兩個人守着她。”英華愣了一下,搭住老田媽的胳膊不肯鬆手,道:“我不信,怎麼好好的人就沒了呢?是不是把她藏到哪裏去了?”老田媽苦笑道:“二小姐,莊子隔着府城幾百裏地,哪裏那麼容易討到藥吃?富縣這幾個月死的人數都數不清!聽講出了府城二十里,都能看到富那邊化人廠的黑煙!”

“這麼厲害?”英華退後一步。

老田媽嘆氣,道:“劉大人等咱們家五姨來,等的眼裏滴血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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